这日不仅仅顾夫人一个人来探病,苏鱼丽、苏鱼飞、沈藏凝……亲戚们基本上都亲自或派代表上门了。
甚至咸安公主闻余兰都领着仇宝娘来了一次。但卫长嬴这边却没能跟仇宝娘说上话,因为闻余兰在她这里没坐多久,就迫不及待要去找沈舒颜——她走了,目前是公主跟前教导姑姑的仇宝娘当然不能独自留下。
而到了沈舒颜的院子里,黄氏本想安排人跟仇宝娘私下传个消息呢!结果,闻余兰今日之所以带仇宝娘过来,就是来炫耀这个教导姑姑的:“仇姑姑懂得可多了!”
“仇姑姑女红针线都会,还读过好多好多书……”
“仇姑姑会做菜,真好吃啊!”
“仇姑姑还知道许多奇闻逸事,上次姑姑给我讲的……”
这种局面,仇宝娘还想脱身那真是做梦……
所幸沈家现在也没有什么紧急消息非要跟仇宝娘说的——这次没机会就没机会吧。
黄氏事后把经过给卫长嬴一说,卫长嬴真是哭笑不得:“咸安公主钦佩有才干的人的这个习性,看来即使做了公主,也还没改啊!”
“这样对仇宝娘倒不错。”黄氏微笑着道,“看得出来公主殿下非常听她的话。”
“咸安公主要还是在明沛堂时的模样。”卫长嬴揶揄道,“只要在她跟前做件她做不到的事情,那她就会很听话——我从来没想过会有公主这么好学。”
想起前魏还没有名存实亡那会,临川、安吉——还有现在那位以本名申宝没入教坊的清欣公主——在当时,即使最不得宠的安吉,也是傲慢泼辣、令人头疼的。
但现在,临川殉节、安吉亦死,清欣是活着,却沦落风尘——前魏的公主,闺名里都有个“王”字,临川公主申珠、安吉公主申莹、清欣公主作为魏哀帝的嫡幼女,更是以“宝”为名,来形容她们的尊贵与优容……如今随着前魏的消亡、大雍的建立,都灰飞烟灭了。
卫长嬴打住思绪,轻笑着转开话题:“但望顾夫人那儿顺利些,不然我接下来的日子都不方便亲自领颜儿她们出门,可别又叫刘若耶算计,再让颜儿或吃亏或丢脸!”
顾夫人告辞后的次日,刘家还没消息来,倒是沈家这边有件悬着的事情解决了——沈敛昆终于下定了决心,命人趁夜将那怀孕的美姬送去城外觅地安葬。
但卫长嬴知道这消息后并不能够松一口气,反而蹙紧了眉:“六弟他竟然犹豫了这么多天……还是把人处置了?”其实这种事情,如果在气头上都没处死美姬的话,接下来下狠手的可能只会越来越小。
尤其霍清泠母女后日就要到了,按照大家子里心照不宣的默契。霍清泠心里再不痛快,场面上也得给那美姬求情——最多也就是提议去母留子。区区一个美姬算什么?去了一个,沈敛昆不怕找不到更好看的,就算这时候惦记着,时间长了也就忘记了,重点可不就在于孩子吗?
卫长嬴看沈敛昆一直犹豫着,都以为他是故意拖时间,等霍清泠来给他台阶下了,私下里没少骂这小叔子没良心,全然不替发妻着想。
却不想沈敛昆居然会下这个手。
所以闻讯后立刻让黄氏去问问自己这边的下人:“别是哪个人自作聪明去多了嘴!”
好在黄氏挨个问过之后来给她回话:“夫人,咱们这边这两日都没有去六房的,是六老爷自己拿的主意。”
卫长嬴这才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既然不关自己的事情,全是沈敛昆的选择,她就好奇起来,“怎么六弟会迟疑这么久呢?”
黄氏道:“据说六老爷念在孩子的份上,本来都心软了,只是还恼那美姬,就对她说要去母留子——原是吓唬吓唬她,叫她以后不敢再胆大妄为——私下打算等六夫人到了,六夫人给那美姬求个情,就按之前的打算收她进房,这事也就过去了。结果那美姬还真不是普通的狠毒,居然留了一句‘你不要我,还想要我出的子嗣’,自己一头撞在壁上……虽然当场没死,但也把六老爷气了个够呛,也不让人请大夫,就等她死了,打发人抬走。”
说到这儿不免厌那美姬,“咱们家新做的府邸呢!都没出过事儿,却叫这没规矩的给糟蹋了。幸亏当时她是被关在柴房里,不然六夫人跟六小姐都还没有过来住过,倒先给她弄脏了。”
卫长嬴脸色也不太好看:“这人的心思也太……六弟怎么会看中这种人?”
老实说这美姬就算是被处死了,按这时候的规矩也真是活该。
本来做姬妾的公开领着避子汤,就是个很明确的提醒,要她们不要逾越了规矩。尤其霍清泠还没生下嫡长子,她们把庶子生在嫡子前面,换了哪个有规矩的人家都不会高兴!
这是苏夫人已经没了,苏夫人要是在,哪里轮得到沈敛昆来犹豫,肯定是直接一帖落胎药赏下,看着打掉孩子,或卖或赶出六房,总之不许再见沈敛昆的面——沈敛昆要是敢主动去找她,苏夫人也不会轻饶了!
肯让她去母留子,这已经是破例了。
毕竟沈敛昆还年轻,他成亲这几年膝下空虚,明眼人都知道是因为跟妻子聚得少,否则肯定不止沈舒窈一个子嗣——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稀罕一个姬人所出?
这美姬倒好,竟把自己的孩子当成多么了不得的把柄,听说自己活不成,孩子也不生了!
卫长嬴想到这里心思又是一动,抬头对黄氏道:“我看这事情不对,照这美姬之前怀上的做法来看:她既是摆出自己受宠的地位,又拿住了六弟妹的娘家出事的机会。怎么看都是个城府深沉的角色!如今怎么可能因为六弟一句话就自己寻了死呢?这做法可是前后判若两人啊!”
黄氏呆了一下,才道:“您说的是……难道她背后有人在支使?”
“要是这样问题可就大了,这是直接插手六房子嗣事了。”卫长嬴叹了口气,“你这两天派人注意下——好在后天六弟妹就要抵达,让她自己操一操心吧。咱们到底隔着房,不可能直接干涉六房的事情。”
心爱的美姬赌气自尽,连自己没见过的子嗣也没了——虽然这母子两个,沈敛昆很长时间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要,可就在他决定要时,却全没了,到底是个打击。
沈敛昆命下人收拾残局,自己就跑出去喝起了闷酒。
沈藏锋体谅他的心情就没有管,只是重喊了两个亲卫,让他们跟上去看着点儿。
结果沈敛昆这一喝,索性一晚上没回来。
次日沈藏锋陪卫长嬴在花园里散完了步,看看时辰也近午了,回到后堂歇下,得知沈敛昆还没回来,不免有些担心,正要再派几个人去找——前院恰有人来禀告:“六老爷昨晚喝得酩酊大醉,倒在了街上。柳将军路过,因为柳府就在附近,就派人帮忙,把六老爷抬去柳府住了一晚,这会亲自送六老爷回来了。”
卫长嬴忙向沈藏锋道:“那你快去前面招呼客人……”转向下人,“是哪个柳将军?”
“是柳容柳将军。”下人恭敬答。
“拿一壶霜琅酿备着,若柳容留下用饭,就拿到前面去。”沈藏锋点了下头,一边进内室去换待客的衣裳,一边道。
柳容不是唯一一个从新帝起事就跟着他的人,论亲戚关系也不如郑三伢这些人近——但新帝登基后,微末时的人里,他是唯一一个至今被新帝信任有加的,可见他的地位。
尤其这次新帝亲征西南,帝都这边,朝政由庶民出身的新贵薄喜以及帝都顾氏子弟顾夕年主持,负责拱卫帝都及京畿的御林军,新帝却交给了柳容与莫彬蔚。
所以哪怕柳容年纪还没沈藏锋大,他亲自登门,又有收留并护送沈敛昆回来的人情在前,也该认真招待的。
沈藏锋去了前头没多久,传了话回来——柳容答应留下用饭。
于是卫长嬴打发黄氏去厨房里督促,把提前备好的霜琅酿拿冰鉴镇起来……等柳容告辞,沈藏锋训完了沈敛昆回到后面,卫长嬴迎了他一起在榻上坐下,就好奇问:“新帝如今出征在外,把帝都这边委托了柳容跟莫彬蔚——莫彬蔚因为景儿的缘故,跟咱们家的关系是脱不开的。如今这柳容又是把六弟往他家里接,又是亲自送六弟回来,他就不怕消息传到新帝耳中,叫新帝怀疑?”
沈藏锋笑着道:“新帝要没授意他这么做,兴许听到消息会怀疑。但若是新帝走时叮嘱他看好了咱们家呢?”
见卫长嬴神色有点茫然,他提醒道,“若新帝不放心咱们家,又因为景儿的缘故,不好把这事托给莫彬蔚,只能私下让柳容来办——但咱们家下人用的是家生子,柳容还能安插人手进来?要说私下打听,咱们家治家也没有那么松懈的,难道他天天派人在墙下听壁脚?还不如跟咱们家熟悉一点,三不五时可以登门做客,更好掌握咱们家动静呢?”
“啧,我就说他忽然来做客,哪有那么简单?六弟又不是不认识回来的路!”卫长嬴嗔怪着捏了把丈夫的手臂,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