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从春暮开始,帝都从朝野到宫闱,无不斗得风生水起——不过这么热闹的时候,沈府却分外的安宁。
安宁里,又透着喜气。
——时隔八年,卫长嬴终于再次有孕。
让她跟沈藏锋都喜出望外的是,这次总算是个女儿了。
为此,还不到两个月身孕,夫妇两个已经从女儿落地后的名字,讨论到了她往后应该选什么样的婆家、挑什么样的夫婿……甚至连头一个外孙最好是男是女都畅想到了。
不只夫妇两个欢喜,晚辈们也很高兴。
尤其是沈舒燮,天天甜言蜜语的说妹妹出生后,他一定要好好尽一个做哥哥的责任——天天带着妹妹玩!
这话当然是让沈藏锋把他拎到书房里狠狠的教训了一番——虽然说次子逊色一点不是什么大事,但沈藏锋到现在也才两个儿子,他还是管得过来的,当然不希望沈舒燮太不争气——不求你比沈舒光还出挑,你以后倒也能帮你嫡兄一把啊!人家说多子多福,不也是因为兄弟多了,彼此扶持可以彼此分担责任跟压力么!
这小子倒是冲着成为他嫡兄负担的路子去奔了——不好好教训怎么行!
教训完了沈舒燮,沈藏锋又回后院去陪妻子,卫长嬴在沈舒燮被拎走这段时间,倒是又想到了事情要跟他讲:“本来打算过两日邀各家女眷聚一聚,好给舒明相看正妻人选的。但芯淼说我现在不宜操劳……”
原本她这已经是第三次怀孕,按说有前两次经历,不用太操心。但一来好容易盼到个女儿,不免格外的重视;二来端木芯淼觉得她中间这几年都没怀上,虽然有夫妻聚少离多的缘故,因为中间八年发生了很多事情,卫长嬴独自带着一群晚辈这里搬到那里的也有好几次,身体不如刚嫁那两年好也是个原因。所以建议她不可大意,头三个月还是放下一切仔细将养的好。
“把这事交给景儿去办好了。”沈藏锋上前握住她手,扶她走了几步,在窗边坐下,爽快的道,“反正景儿也大了,这孩子办事向来稳妥,由她给舒明相人,也合情合理。你等她挑好了,你再把把关就是。”
“她才封了宁王后,倒也确实需要请一请人。”卫长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既然涉及侄子的婚事,当然是得给沈藏锋说一声,现在又道,“但她还年轻,辈分高一点的女眷,恐怕未必应付得过来。再者她忙着招待客人,哪能分身去注意未嫁的女孩子们呢?”
这种已嫁妇人举办的宴席,主角肯定是已为人妇的那一部分。沈舒景这宁王后总不可能把满堂的贵妇丢着不管,跑去观察未嫁的小姐们吧?
沈藏锋摸了摸她的鬓发,笑着道:“那你说怎么办?”
“我本来是想让她请人时,也请藏凝过去帮把手。”卫长嬴道,“但我想了想,藏凝去了也是给她招待各家夫人,也不好跑去闺秀中间打成一片。若是在堂上观察呢,谁家孩子出门前还不叮嘱几句?大庭广众之下,若还表现得不符合大家闺秀这身份,还带出来干什么呢?就是问上一问,当着人家长辈面,来来回回能说的也就那么几句而已!说得太多的话,叫人看出意思来,万一却不合适,那也尴尬。”
讲了些理由后,她道,“不如让颜儿她们过去宁王府住几日,给景儿打下手。”
“到时候专门招待去宁王府做客的大家闺秀?”沈藏锋笑着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伊人也去吗?”
卫长嬴道:“都去,否则我如今不方便待客,也不方便经常出门走动。总不能让两个女孩子一直关在家里,除了比较近的亲戚家,谁家都去不成吧?女孩子家这个年纪,再不出去走动都要出阁了。”
这样两人决定下来,次日先派人去宁王府跟沈舒景说明,沈舒景当然是没意见,还打发人来感谢卫长嬴的帮忙。
毕竟莫彬蔚孑然一人,又没什么底蕴,下了战场,那是什么都需要沈舒景提点——说是提点,很多方面,比如说交好同僚、宴席周旋、穿戴……简直要沈舒景手把手的教导。
宁王府上上下下,全部需要沈舒景操持不说;两人的嫡长子年纪又还小,也得做母亲的抽空看着点。
所以沈舒景平时就忙得不可开交,一旦设宴,都想从娘家借管事用了。娘家妹妹们肯去搭把手,哪怕只是把未嫁小姐们招呼走,对她来说也能轻松些。
何况三婶母怀了孕,其他婶母要么随夫留守西凉,要么还在来帝都的路上,短时间里无法给沈舒明看人——涉及亲弟弟的终身大事,她可不敢轻忽。真没人帮手的话,她哪有功夫去亲眼看谁?只听人家做长辈的介绍……谁家傻了才会给外人说自己家孩子不好呢!
所以来人直接告诉卫长嬴,沈舒景接到消息后,就已经在王府里给妹妹们收拾住处了。
而沈舒颜跟季伊人接到去宁王府给沈舒景搭几把手的任务,也有点跃跃欲试。她们都不是喜欢被整日锁在屋子里的人,小时候在西凉说是野惯了都不过分,回到帝都,不能像在西凉那样跑马、游林、狩猎,已经觉得非常气闷。
之前卫长嬴夫妇携子回凤州去看望卫焕,把她们交给沈藏凝,沈藏凝自己少年时顽皮,待接手了侄女们的照料,却根本不容她们学自己少年时候。倒不是沈藏凝转了性.子认为女孩子家还是文静点的好,而是她很清楚自己很多事情顾不过来,真让侄女们恣意起来,万一出了事儿,后悔莫及!
所以这两女孩子可以说自打到了帝都就被拘着,难得有热闹可凑,当然是喜出望外的答应了。
对于卫长嬴的交代:“别光顾着玩,你们是去给你们大姐姐帮忙的,得把客人招待好了。你们大姐夫从前出身不怎么样,如今竟封了王,而且还是头一批封的。既有人羡慕,肯定也有人嫉妒。到时候客人里头,说这样那样的,你们可得处置好,别客人们没吵起来,你们倒把客人怠慢了!”
沈舒颜很有信心的道:“婶母您放心吧,我们怎么会拆了大姐姐的台呢?”
季伊人则问:“她们要是太过分的话,咱们当面不怎么样,悄悄的收拾她们可以吗?”
“你给我老实点!”卫长嬴没好气的拿手指戳她额,喝道,“现在多少人在羡慕嫉妒恨的看着你们大姐姐家呢,宁可忍耐点,万不可闹出事儿来!”又说,“也不想想你们大姐夫多得圣上宠信?外头人能拿他怎么样?最多也就是私下里说几句酸话,你们口齿伶俐点,把话岔开,或说成个玩笑,不就是了?”
季伊人道:“既然有圣上的宠信……”合着她还是不甘心吃这种亏!
“你再胡闹我可不许你去了啊!”卫长嬴正色道,“你们去宁王府给你们大姐姐帮忙,到了那里,在宴席上,是以宁王府的主人家的身份出面的。可谁还不知道你们其实是我们沈家的人?去帮你们大姐姐招待客人,那没什么。但借这机会破坏宁王府跟其他人家的交情……这要被有心人抓住,没准得说咱们沈家嫉妒你们大姐夫,故意派你们去搅局的呢!”
听她这么一讲,沈舒颜跟季伊人才肃然起来:“还会这样?”
“所以你们要当心。”卫长嬴点了点头,“客人里未必只有冲着你们大姐姐、大姐夫说酸话的,冲着咱们沈家来的人也不见得没有!虽然说给你们招呼的肯定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子,但女孩子家里刻薄的又不是没有。再者,万一是人家家里的意思,事先被教了话,你们得想清楚了!要是不成,那还是不要去的好。”
沈舒颜最听不得的就是对她的能力质疑,像她这么自负的人,一直都坚信只有她不愿意做的事儿没有她做不好的事儿。当下就道:“婶母这话也太小看我们了,别说都是年纪跟我们差不多的女孩子了,就算有那些夫人老夫人过来,这种不敢光明正大找上门来,只敢在背后悄悄使绊子的人,能有多大出息?难为我们敷衍不了吗?”
季伊人虽然出身低,却也非常有信心,两人都保证会把事情办好,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的阴谋得逞。
卫长嬴提醒了她们在局势上需要注意的地方,才道:“除了防备着小人暗算外,你们还有个任务。”
顿了顿她才道,“就是注意下女孩子里贤惠心善,又才貌双全、大方得体的,把名字记下来,拿给你们大姐姐和我看。”
沈舒颜与季伊人也有这点年纪了,自然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均问:“是给谁看的?”
“还能给谁?”卫长嬴轻嗔道,“给你们看大嫂子呢!往后嫂子不好的话,你们大哥过得不顺心,你们怎么给你们大哥交代?连你们回娘家,做嫂子的也没个好脸色!到时候再哭鼻子可就晚了——知道紧要了吧?所以一定要挑好的,那些脾气不好、不懂事、长相有瑕疵的……你们心里可有数了?”
“婶母您放心吧,咱们一定要挑个能和睦相处的好嫂子!”沈舒颜自己没有亲兄弟,父亲又有罅隙,现在靠叔婶,以后就得靠兄嫂。不说这份依靠关系,就说冲着往后亲戚来往不扫兴,也断然不能选个不对盘的呀!
季伊人倒不是很担心,她作为卫长嬴的义女,跟沈舒光、沈舒燮兄弟的关系更加亲近,跟沈舒明,没有来往也没什么。不过,这种热闹,谁都爱凑一头的。
所以也兴兴头头的许诺:“我们一准张大眼睛,把人看得通透了,才记名字推荐!”
卫长嬴勉励她们一番,亲自看人给她们收拾了行李,才在次日送她们上了宁王府派来接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