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不太相信季伊人会看上朱磊:“不是婢子瞧不起贺妹妹与江侍卫的弟子,但朱磊虽然是个老实忠厚又孝顺的好孩子,面相却也是忠厚那一类的,并不招女孩子的喜欢。因为这个缘故,早先他刚回帝都时,贺妹妹想给他说个伶俐的使女,好些都瞧他不上。季小姐怎么也是夫人的义女,自己也生得花容月貌,怎么会看上他呢?”
又说,“算算年纪,季小姐今年也才十岁,这年纪半大不小的未必会起那心思吧?”
朱磊身材魁梧面相偏老,这才加冠的人,看起来倒像是而立之年一样了。再加上他说起话来声如洪钟,顾盼之间哪怕没动怒都似有煞气流露,很容易被误以为凶悍。的确不是女孩子们喜欢的那一类。但卫长嬴疑惑道:“若是如此,这孩子特意来问朱磊做什么?”
“会不会是真想学那用石子打鹊儿的手艺?”黄氏猜测道。
“江伯如今在队伍里也没什么差事,何况我是她义母,不是都比朱磊好亲近?”
黄氏笑着道:“可季小姐与江侍卫又不熟悉,夫人您忙碌得紧,兴许季小姐懂事,怕耽搁了您,故此这么一问……也是想看看您有没有空呢?”
“照姑姑这么说,这孩子问的不是朱磊,而是我?”卫长嬴总觉得不对,但黄氏说的也有道理,才十岁的季伊人照常来说是没到动春心的年纪的。
她想了想道,“姑姑还是设法问一问颜儿左右的人吧。”
其实这事应该叫沈舒颜过来问,但卫长嬴知道这侄女跟季伊人要好得很,两人平常都形影不离的。即使沈舒颜听婶母的话,不告诉季伊人,她独自被叫走,季伊人也能猜到。
只是黄氏还没觑到空子把沈舒颜左右的使女叫了盘问当日情景,次日动身后,季春眠却先到卫长嬴的马车里来找她了。
这时候卫长嬴正叫了两个儿子在跟前说话,沈舒燮年纪小又顽皮,注意力转得快,听了没几句就没了兴趣,拿了副九连环要卫长嬴给他拆。卫长嬴不轻不重的训斥了几句,也就依了他,低头一个个的拆解起来。
正拆到第三环时,车帘一挑,季春眠走了进来,见到沈舒光和沈舒燮在,就笑了:“两位公子在呢?”
沈舒光忙起身给她见礼:“季姨母!”
沈舒燮虽然顽皮,到底被一直教导的,却也晓得礼仪,也跟着哥哥一道上去行礼,奶声奶气的问好。
季春眠因为自己没有儿子,她父亲季固平生又最遗憾这个,所以对男孩子向来就留意些。沈舒光和沈舒燮兄弟传承了父母的好相貌,且都是知礼之人,尤其招她喜欢。此刻赶忙一手一个扶了把,笑道:“可当不得两位公子的礼。”
卫长嬴也起身唤了季姐姐,请她一道坐下,笑道:“我正想把他们送到后头去,就请姐姐过来闲聊会子。不想姐姐自己来了。”
“倒有些事情想跟你说。”季春眠跟卫长嬴熟悉之后,说话一向直接,此刻也不寒暄,径自道。
卫长嬴立刻就想到了昨日季伊人的殷勤,会意的拍了拍拿着九连环缠上来的次子:“燮儿乖,跟你二哥玩去罢,为娘要跟你季姨母说话。”
沈舒燮扯着她裙子,不依的撒娇:“母亲替孩儿把剩下的都解了嘛!”
季春眠有点不好意思的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自己过会再来,懂事的沈舒光上来道:“四弟,我来替你拆罢,你去我的马车?”
自从突围之后,沈舒光性情大变,沈舒燮跟这个哥哥就不怎么玩得来了。此刻嘟起嘴,正要拒绝,但沈舒光凑到他耳畔小声道:“准你今儿个不习字!”
天天被他迫着习上会字的沈舒燮顿时大喜,忙不迭的点着头,顺从的被他牵走了。
看着小兄弟的背影,季春眠不禁羡慕的道:“卫妹妹真是好福气,有这样好的两位小公子。”
“伊人也是个好孩子。”卫长嬴轻轻一笑,“怀燮儿的时候,我倒盼望是个女儿呢!可惜不但是个儿子,这小子如今淘气得不得了,闹得人头疼!”
“这样的头疼多少人求都求不到?”季春眠感慨了一句,道,“实不相瞒,我要跟妹妹说的事同伊人也有关系。”
卫长嬴看了眼四周,道:“姐姐现在要说吗?”这就是询问是否需要清场。
季春眠摇了摇头:“妹妹这儿的人都是口风紧的,再说这事也没什么不好对外说——妹妹还记得我那义兄赖大勇么?”
卫长嬴惊讶道:“自然记得,原本在蒙山帮里的,后来……怎的了?”
自从赖琴娘勾结莫彬蔚一起算计蒙山帮后,季固极是恼怒。后来因为季去病的缘故,季固不再需要蒙山帮来敛财和作为退路,倒是为子孙计,开始努力洗白做个正经人——就趁着蒙山玉矿被找出来后,把蒙山帮解散了。
没有了蒙山帮,原来的蒙山帮帮主赖大勇做不成傀儡……至于他去了什么地方,这种小人物,卫长嬴还真没注意。
“义兄他因义妹之事愧对家父,蒙山帮解散之后,我本想请他到季园同住,也方便侍奉家父的,结果他不敢在家父跟前,就在城外置了个小院独居,颇为寥落。”季春眠叹了口气,“昨日伊人看到朱壮士,就想起了她这舅舅。”
话说到这儿,卫长嬴觉得大概明白了,就试探着问:“季姐姐是想让赖帮主……哦,想让令兄到沈家来做一名侍卫吗?”
“我也不知道沈家侍卫要什么样的,伊人看到朱壮士,觉得我那义兄的武艺应该在其之上,就跟我说了。我想我这义兄如今也正当壮年,就这么终老乡间也是可怜。”季春眠道,“所以想托妹妹……就算做不了侍卫,随便给份什么差事,总好过他成日躲在屋子里的好。”
卫长嬴沉吟道:“这倒没什么问题,不过究竟是季姐姐你的义兄,哪能随便差遣呢?却不知道他除了武艺不错外还有什么长处或者兴趣?”她倒是相信赖大勇的武艺比朱磊出色的,一来两人都是正当壮年,赖大勇年纪可比朱磊大,功力自然也要深厚许多。
二来,赖大勇本是号称蒙山第一匪帮的蒙山帮帮主。就算他这个帮主其实是受幕后季固操控的傀儡,但作为匪帮之首,武艺若是不成,即使有慢性毒药辅佐控制,底下人也不可能服的。
不过赖大勇到底是外人,凭他身手再好,紧要些的地方肯定是不如“棘篱”让人放心。
再者他跟季家关系密切,季春眠再说随便给他点事做,太过底下的事情也不好给他。
卫长嬴此刻人还没到西凉,不清楚具体情况,这次带的人手又多,一时间还想不出有什么合适的安置方法,因此就细问了起来。
季春眠笑着道:“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的底细,都是乡野出身,除了乡间人人都会的一点子东西,还能会什么呢?”
“那到了西凉后咱们再商议吧?”卫长嬴见她这么回答,就道。
季春眠点头:“那一切交给妹妹了。”
“姐姐请放心,不过是小事。”卫长嬴微微一笑,仿佛不经意的道,“我道昨儿个伊人跟平常不一样呢,原来是为了她舅舅着想?这孩子可也太见外了,这事儿她直接说不就成了?还劳姐姐你跑这一趟。”
季春眠有点尴尬:“这孩子……从前在曹家堡那会,我忙得紧,也没什么辰光理会她,到底没什么规矩……”
“姐姐可别以为我是嫌伊人平常都不亲自给我端茶倒水的,你想咱们家又不缺下人,何苦委屈孩子们做这些?看她跟颜儿蹦蹦跳跳的那精神劲儿我就高兴了。”卫长嬴笑着打断她,“说句实话,景儿是个好孩子,又懂事又文静,可我如今倒是愿意她也跟颜儿还有伊人一起骑骑马、散散心呢!”
“大小姐文静得紧,伊人怕是这辈子都学不到她气度的百分之一。”季春眠苦笑着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伊人哪能跟大小姐比呢?”
卫长嬴笑说她谦逊,道季伊人也不是寻常女孩子……如此说了一番场面话,季春眠就告辞走了。
她走之后,卫长嬴和黄氏立刻支开余人窃窃私语:“听季姐姐的意思,却跟朱磊没什么关系?”
“可不是吗?”黄氏松了口气,她跟贺氏亲如姐妹,朱磊是贺氏丈夫的亲传弟子,黄氏当然也要照拂他点儿——虽然说卫长嬴猜疑的是季伊人瞧上了朱磊,但这也是件麻烦事儿。
一来季伊人年纪还小,贺氏夫妇却是早两年就想给朱磊娶妻了;二来季伊人是卫长嬴的义女,但朱磊——要不是身份悬殊,他就是卫长嬴的师弟了,跟季伊人根本就不是一辈的。
即使这种辈分差距比较模糊,在拿朱磊当子侄看待的黄氏眼里还是存在的。
所以不管是季伊人瞧上朱磊,还是朱磊瞧上了季伊人,黄氏都不希望发生。
现在听季伊人之母季春眠说季伊人昨儿献殷勤是为了她舅舅赖大勇,黄氏当然高兴了。
卫长嬴却还有点疑惑:“由朱磊想到她舅舅赖大勇的前程……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这孩子为什么昨晚就问了声朱磊就走了、根本没提到她舅舅呢?”
黄氏笑着道:“季小姐虽然有十岁了,但正如季娘子所言,她打小也没人好好的教导,难免说起事情来有点颠三倒四。就像昨儿个咱们四公子,前一刻还在问霍大公子是谁,后一刻就惦记起了糯米团……夫人说是不是?”
“兴许吧。”卫长嬴沉吟片刻,觉得自己这个义母也还罢了,季春眠是季伊人的生母,也是精明的人,季伊人想骗她可没那么容易。
她却不知道,季春眠在女儿出生前就忙着主持曹家堡中诸事,出生之后,季伊人基本上是外祖父边骂边抚养大的,后来又住进明沛堂,接下来认识了沈舒颜并跟沈舒颜形影不离,跟生母相处的辰光其实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