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长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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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又一次分别

赖琴娘本是季固的养女,虽然生长草莽之中,却被季固教导得允文允武,颇为不凡。只是她也因此不甘心自己花容月貌又才华横溢,却在草莽里终老,恰在这时候遇见风仪出众、出身阀阅的卫新咏,对其一见倾心,不顾自己一直受到养父季固的控制,心甘情愿的倒戈向卫新咏。

当初她背叛季固后,季固就断了她的解药,原是活不过半年的。

但后来季固之女季春眠以及赖琴娘的兄长赖大勇一起苦苦求情,加上对卫新咏终究也是阀阅子弟的那丝忌惮与为防万一,才让季固念及旧情,饶了赖琴娘一命。

不过即使如此,季固也还是废了赖琴娘勤学苦练的一身武艺,又将她关入已经废弃了的曹家堡内,不许离开半步,以作惩罚。

这中间卫新咏毫无动静,完完全全的置身事外。他这种态度,季固是预料之中,季春眠与赖大勇则是极为气愤,私下里也不知道骂过多少次负心薄幸——卫长嬴却是一直都知道自己这六叔的狠辣的,对他舍弃已经没多少用处的赖琴娘一点也不惊讶。

倒是如今卫新咏借这回的机会讨要赖琴娘才让她感到意外:“六叔他居然还记得赖琴娘?”

沈藏锋淡笑着道:“终究是帮过他的人。”

“这事儿得跟季老丈去说,我想季老丈应该会给这个面子的。”卫长嬴一想也是——卫新咏这回把莫彬蔚这暗子告诉沈家,归根到底还是为他自己谋取好处,至于赖琴娘,不过是顺便一提。想想那赖姑娘才貌双全颇具心计,偏偏出身不好,从养父到情郎就没有不坑她的,也真是可怜……卫长嬴沉吟道,“不过如今连颜儿都暂时接不过来,这赖琴娘就算允诺给他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交到他手里却也很难说。”

“他也知道这个。”沈藏锋道,“我想他也不是要赖琴娘早日来帝都,毕竟如今卫六叔他自身难保,赖琴娘来了,反倒成为累赘。有了你去向季老丈开口,想来季老丈也不会刻意将赖琴娘折磨而死了。”

卫长嬴点头道:“我今儿晚上就写信,明日打发人去送。”

夫妇两个议完正事,卫长嬴便问起长子课业的进展:“你也别太拘着他了,究竟还没到启蒙的年岁,这会就成日让他学这学那,怪可怜的。”

沈藏锋受沈宣的影响,认为为父当严,玉不琢不成器么。再说若无意外,沈舒光往后是要承担起整个西凉沈氏基业的,岂可放松?不过他知道妻子因为长子这几年是祖母抚养的,一直心存愧疚,对长子不免就格外宽厚纵容。

所以轻描淡写的敷衍几句,立刻另说事情引开妻子的注意:“我过两三日就要动身,月底实离的长子满周酒,我却去不成了,你去时替我把贺礼带上,那是去年我允诺他的。”

卫长嬴就问:“是什么?”

“从狄人那里缴获的一把匕首。”沈藏锋道,“据说是前代大单于赐予那狄人祖先的,总之很是锋利。当初实离见了非常喜欢,我就说等他长子满周送过去。”

实离是刘希寻的字,从前沈藏锋与他同在禁卫中时按着年纪称刘希寻为兄,但刘希寻娶了卫长嬴的亲表妹宋西月后,两人成为连襟,就按妻子这边称呼了——刘希寻却要反过来唤沈藏锋一声姐夫。

卫长嬴才回帝都的时候因为身上戴着外祖母卫老夫人的孝,不好到处走动,一直没跟姐妹们见面。这中间端木芯淼被苏夫人接过来,端木芯淼我行无素惯了,是不理会什么晦气不晦气的,所以到金桐院来看她,闲谈时就提到宋西月出阁之后过的不太好,若非去年年底生了嫡长子,怕还要受更多的委屈。

因为这个缘故,卫长嬴对刘希寻着实有几分不喜。前些日子她满了孝,还特意去探望了一回宋西月,发现后院里果然有好些美貌侍妾,虽然这些侍妾都还规矩,然而对比金桐院的清净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了。那之后卫长嬴对这个妹夫就更讨厌了,不过,刘希寻的长子是嫡出,也是卫长嬴的亲外甥。这满周宴,卫长嬴自要去给表妹道声贺。

当下卫长嬴问过那柄匕首放的地方,就答应下来。

说了这会子话,时候也差不多到了该摆晚饭的辰光了。被沈叠陪在前院的沈舒光辛辛苦苦做完父亲留的课业,得到准许回后面来给父母请安,腻在母亲怀抱里撒了好一阵娇,才略略安慰了他受伤的幼小心灵。

晚饭过后,夫妇两个把沈舒光哄回自己屋子去睡,沐浴更衣后,少不得亲热一番。

如此过了两日,沈藏锋收拾好行装,前往京畿西凉军驻地,点了两万兵马,浩浩荡荡增援燕州城下。他这次走的时候因为需要祭旗,加上朝中特意打发人前去壮行,家眷就只在家里送了几步,免得赶去城门口,耽搁了大军启程的辰光。

沈藏锋领兵动身之后次日,因为“重伤在身”,所以被马车一路缓行送回来的沈藏厉抵达了帝都。沈敛实跟沈敛昆提前接到消息后出城迎接,护送他回到太傅府,沈家早已请了太医到后院等候。

一番望闻切问下来,得知沈藏厉并无性命之忧,沈家上下才松了口气。

送走太医,女眷们少不得要落一番泪——苏夫人心疼长子,刘氏担心丈夫,沈舒景心疼父亲……二房跟三房在旁陪同,自也要不时按按眼角,劝慰几句。

好容易苏夫人记起太医叮嘱沈藏厉现在需要静养,遣散众人,卫长嬴才脱了身。

她回到金桐院,才进门就听见沈舒光在庭中跑来跑去、又喊又叫的声响——进门一看,果然这小子早上为了给父亲道别换的一身簇新锦袍,此刻已经跟在泥水坑里打了十几个滚一样连颜色都要看不出来了。

卫长嬴又好气又好笑,扬声把他叫到跟前,正要责问,沈舒光却先声夺人,一把扑进她怀里连声撒娇起来。

“你呀!你父亲才走,你就这么惫懒,仔细他回来了给你好看!”卫长嬴呵斥他几句,奈何沈舒光自知母亲宠爱自己,根本不怕,拉着母亲的裙裾甜言蜜语个没完,闻言嘻嘻笑道:“孩儿有母亲呢,才不怕父亲!”

“你父亲管教你是为了正经事,为娘是那种溺爱你的人吗?”卫长嬴说着明摆着不要脸的话,到底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牵了他进屋,叫人打水来给母子两个收拾——这小子方才一阵疯玩,弄得脸上手上都脏兮兮的,扯着卫长嬴的裙裾撒娇半晌,顿时就留了一串黑手印。

收拾好后,沈舒光嚷着要吃柑橘,卫长嬴命人取了来,亲手剥了,择去橘络,这才喂到眉开眼笑的长子嘴里,看他吃得香甜,卫长嬴也觉得心情极好。正母子和乐间,回廊上却有一阵脚步声走近,但到了门口时却停住了。

片刻后,那阵脚步声又远去——卫长嬴认得是贺氏。

贺氏本来是近身侍奉卫长嬴左右的心腹姑姑,因为她再嫁又生了女儿,如今江荷月年纪还小,离不开母亲照料。所以卫长嬴拨了她一份清闲差事干着,就少在自己跟前了。

而贺氏虽然掐尖要强,也不是成日都要寻些机会到卫长嬴跟前讨好一番的人。如今听见她来了又走,卫长嬴就寻思着莫不是有什么事儿?

等到了晚上,把沈舒光哄睡了,卫长嬴回到内室,才有功夫就此事问朱衣:“今儿我仿佛听见贺姑姑来过?”

“回少夫人的话,是呢。”朱衣一边替她解开发髻,一边轻声道,“但问过门口的时雨,知道少夫人正在陪二孙公子,就又走了。”

“可知道姑姑过来,有什么事吗?”

朱衣想了一想,道:“前两日仿佛听说江侍卫的徒弟朱磊写了信来,道是过两日就会从幽州回来,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

“朱磊?”事隔几年,卫长嬴倒还记得这人,微笑了一下道,“他胆子倒大,在幽燕一游历就是几年,之前民变频频发生也不回来。这会可算想回来了吗?”

假如贺氏是为了朱磊过来、却因为恰好赶上了卫长嬴母子其乐融融的时候只能悄然退去,那么她的来意却也不难猜测了——十有八.九是为了朱磊谋份好前程之类的。

毕竟朱磊是江铮视若亲子般养大的,虽无父子之名却有父子之实。而且势利一点,如今江铮跟贺氏所生之女尚且年幼,往后少不得有仰赖这位兄长的时候。所以贺氏为朱磊的将来奔波也在情理之中。

卫长嬴就对朱衣道:“明儿个光儿去他祖父那边考校课业,你去请贺姑姑过来。”

但到了次日一早,卫长嬴却先召了沈聚到跟前,挥退余人,私下里低声叮嘱:“着人打探一下朱磊这几年在幽燕那边的经历。”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如今非常时候,一切以小心为上——卫新咏可以弄个莫彬蔚去坑陆颢之,朱磊年少又是庶民,在这几年民变最激烈的幽燕一混几年不归,最近才回来,焉知有没有被人教坏带坏、是怀着什么差使回来帝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