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长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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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肠痈

除夕宴散,苏夫人少不得要抓着卫长嬴询问安吉公主席上跑到她身边是为了什么缘故?

卫长嬴也不知道把霍照玉这个人选告诉安吉公主是对是错?因为四周还有其他人在,怕人多口杂的,说了出去别和人结仇。就含糊道:“安吉公主殿下只是与媳妇说了些家常话。”

苏夫人当然不信,她是一品夫人,逢年过节肯定要进宫,平常有事也没少往未央宫里跑。皇子在前朝,她为了不犯忌讳也没怎么打听,所知道的都是流传出来朝野皆知的,但对公主、郡主们可不陌生。

除夕宴上和命妇话家常,在宫里三位未嫁公主里头只有临川公主有这个可能……清欣公主一时兴起也许可能?安吉公主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苏夫人一听这话就晓得不便当众打听了,就转开话题,道:“这会子风口上,你把兜帽拢拢好,别着了冷。”

卫长嬴左右之人闻言,忙一起上前为她整理。

这样回了府,因为当晚赴宴太过疲惫,也无暇细说宴上之事。到了次日正月初一,又要合家祭祖,忙忙碌碌的到了傍晚,苏夫人才有功夫细问除夕宴上事。

卫长嬴自不敢隐瞒婆婆,一五一十的交代出来,苏夫人起初听她说应下了为安吉公主打听合宜的驸马人选有点不悦:“你好好的这又是何必揽事上身呢?这位殿下那么泼辣,在帝都上下都闻名。名门望族的谁家愿意让好好的儿子去尚她?庶民呢又配不上!你应了这事,要怎么给她交代?”

这一日媳妇们当然都在婆婆跟前立着规矩,刘氏没有作声,端木燕语却不会放过卫长嬴,淡笑着接话道:“三弟妹你不要觉得母亲话说重了,实在是除夕宴上,看到安吉公主殿下与你同席,着实把母亲吓着了!别说母亲了,那会儿,我和大嫂子,都替你捏着把汗呢!”

卫长嬴理亏,忙赔笑赔罪,又解释一番——苏夫人听说她推荐了云霞霍氏的嫡长子,脸色却更不好看了,冷冷的道:“你才到帝都来,对各家都不熟悉,这样就敢贸然给公主殿下荐人——安吉公主殿下又不是守礼温柔的性情,不怕出事吗?”

卫长嬴低眉顺眼的道:“媳妇想着霍大公子性情是极好的……”

“性情好就好欺负吗?”苏夫人喝道,“你是霍照玉的什么人?是他的长辈?还是对他有救命之恩?他的终身大事你能做主?问都不问他自己就推荐给公主殿下了?”

“……媳妇是听公主殿下说并非一定要下降霍大公子,只是好奇媳妇说的是什么人,所以才……”卫长嬴被婆婆骂得抬不起头来,嗫喏半晌才道。

苏夫人冷着脸道:“你如今出阁为妇,不比在家做女!不要再拿自己当小孩子看了,什么事情都想当然!往后没经历的事情,大可以回来问一问我!或者你的两个嫂子!自作主张自以为是,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办事糊里糊涂的,像话么!”这样把她训了一顿,到底念着她有孕在身,又怀着男孙,呷了口茶才道:“时辰不早了,你们明儿个还要回门,都先散了吧。”

出了上房,卫长嬴勉强与两个嫂子道别,垂头丧气的回金桐院——她这回挨训倒不怎么委屈,心里也直骂自己怎么就那么糊涂、明明早就决定不先把霍照玉的情形以及他究竟有无尚主之意打探清楚不告诉安吉公主的,怎么就说了呢?

这万一安吉公主想下降霍照玉,霍照玉却不想做皇家婿……岂不是自己害了这好性情的霍大公子?没准连霍家都要受牵累!

卫长嬴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事确实办得糊涂,懊恼得没法说。

一步懒似一步的回了三房,才在屋子里坐下,朱实却跑进来说:“大少夫人那儿的心心从角门进来了,说有话要带给少夫人。”

卫长嬴自然赶忙叫她领心心来,心心是刘氏那儿的小使女,年岁与朱实仿佛,口齿很伶俐的请了安,也不罗嗦,直接说起刘氏让她来的缘故——其实就是给卫长嬴解释下她今天挨训的缘故。

除了贸然答应给安吉公主物色驸马外,让苏夫人生气的却是她推荐了霍照玉——这霍照玉本是苏夫人给沈藏凝预备的夫婿人选之一!

虽然在苏夫人的盘算里,霍照玉并非首选目标,但从沈藏凝的性情来考虑,却是很不错的。大抵岳母选婿,不为攀附,总归是盼望女婿性情和善、气度宽宏的好。霍照玉……这帝都可不是只有卫长嬴一个人发现了顾乃峥这块试金石。

而顾乃峥多年以来以其种种奇葩行径、在阀阅世家之中使人闻风而避的做派,生生炼出了其自幼至今的好友霍家兄弟二人——帝都真心疼女儿的母亲又怎么会错过霍照玉和霍沉渊?

结果不知就里的卫长嬴如今把霍照玉推荐给了安吉公主!在苏夫人看来,这是卫长嬴夺了自己小姑子的未婚夫给安吉,她当然不高兴了。

听了心心的话,卫长嬴恍然大悟,不免非常的尴尬。

心心转叙刘氏的话安慰她道:“大少夫人说,三少夫人您也不必太过烦忧,夫人虽然之前有过这个意思,让大少夫人打探过霍大公子的一些事儿,然而也没决定就是霍大公子了。毕竟咱们家四小姐身份既尊贵,又生得美貌,如今年岁也还不算急,不怕嫁不到比霍大公子更好的。夫人其实也就是看中了霍大公子好.性情。”

又说,“大少夫人说,三少夫人您如今好好将养,等过几个月平安顺利的诞下二孙公子,保准夫人除了疼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卫长嬴听得扑哧一笑,对左右道:“你们听听这孩子的嘴,甜不甜?”

众人都说心心一张甜嘴蜜糖也似……卫长嬴就赏了她一对银铤,把小使女喜得差点当场欢呼雀跃起来,没口子的说着吉利话,黄氏又叫人装了糕点给她拿回去吃。

等心心走了,卫长嬴就意兴阑珊的道:“我现在想想也觉得这事做的有些不妥。”

“安吉公主有勇有谋,依婢子看,如今帝后所宠爱的临川公主、清欣公主都不如安吉公主,少夫人您如今帮了她,往后焉知没有回报呢?”黄氏其实也不赞成卫长嬴多管闲事,不过现在卫长嬴已经在懊悔了,她又安慰起来,“再说心心也说了,夫人并没有打算把四小姐许配给霍大公子,只不过考虑过霍大公子罢了。”

“说是这么说,母亲甚至都让大嫂去查访了,可见至少曾经动过心的。”卫长嬴叹了口气,闷闷的道,“但望四妹妹不要怪我才好。”

黄氏微笑着道:“少夫人您放心罢,四小姐性情活泼,夫人又没决定,怎么会先告诉了四小姐呢?”别沈藏凝一个不小心把这样的事情说了出去,纵然霍家主动打发人来提亲,沈藏凝到底也没脸了。

苏夫人纵然对沈藏凝非打即骂,但也是真心疼爱这个女儿的,断然不会这样误了她——这个婆婆疼小女儿归疼小女儿,方式却是严厉到苛刻的管教,而且苏夫人也不相信沈藏凝……

卫长嬴放了点心,又和黄氏交代了几句家事,喝了碗热热的羊乳,就倒头睡去。

次日的清晨,她被摇醒时天还没亮,帐内帐外都点上了灯,屏风外听见好几个下人窃窃私语,中间似乎还有人在低声惊呼——这显然是出了事儿了!

卫长嬴心下一惊,人顿时就清醒了,问执灯入帐、把自己摇醒的黄氏:“怎的了?”

黄氏说的消息让她先是松了口气复又悚然一惊——黄氏神情平静而了然,简短道:“咱们家里的二夫人没了!”

“……什么?”卫长嬴最担心的就是沈藏锋出事,次担心的是凤州出事,然后轮到夫家这儿的亲眷长辈们,如今听说是二婶,先把为丈夫、凤州亲人以及夫家的担忧放下,旋即一惊!脱口道,“怎么没的?”

黄氏轻描淡写的道:“正月初一似乎吃差了东西,闹起了肠疾!昨儿个晌午后打发人去季宅请季神医,不巧季神医嫌城中过节燃放爆竹太过吵闹,腊月初就去了城外别院住……下人虽然立刻赶往城外,奈何不清楚季神医别院的位置,捱到方才,没了。”

卫长嬴下意识的问:“端木芯淼呢?”究竟是同族姑侄,端木芯淼虽然对族人非常冷淡,但场面上还是一直敷衍着的,名声远不如其师季去病那么坏……肠疾,端木芯淼即使治不了,总归能够暂时保命罢?而且端木芯淼应该知道季去病城外别院在何处罢?

然而黄氏道:“腊月下旬的时候,蔡王太后【注】夜梦老蔡王,所以进表请求携蔡王殿下前往老蔡王陵墓祭祀。端木八小姐担忧蔡王太后与蔡王殿下皆是体弱之人,陵中又不比帝都齐全,所以随同前去了。”

老蔡王——圣上这四皇子去世后得了追封,也被恩准陪葬安陵——即圣上为自己预备的陵墓。从帝都到安陵,快马也须驰骋一日一夜,与其去接端木芯淼,还不如指望更近一点的季去病。

但很显然,这师徒两个都没指望上。

“其他太医呢?”

“屈院判说他已经尽力了。”黄氏淡淡的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肠痈这样的病,便是季神医师徒都在,也是无可奈何的。”

肠痈确实是会要人命的,可肠痈大抵是饮食不当引起的。自己这二婶并非暴饮暴食之人,何况新年的头一日,当家夫人忙得转成个陀螺似的,正餐都吃不好,更不要说吃出肠痈来了……

卫长嬴忽然想起黄氏从前说过“穷途末路”的话,又看她如今冷静无比,似有所觉,低声道:“姑姑,这是怎么回事?”

黄氏自不瞒她,淡淡的道:“二夫人当众辱骂老夫人是很多人都听见的,先前一个端木无色已经让端木家上上下下都很没脸。许多已嫁的端木家的女儿,如咱们府上的二少夫人都受了端木无色的牵累,各自回家向父母兄长倾诉冤屈……端木家不想再因为女儿折损门风,所以答应老夫人会自行清理门户。”

卫长嬴喃喃道:“这事情不是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吗?”

“端木家说那时候端木无色才被宋家送回去,这时候再有端木家的女儿暴病身故太过引人注意。”黄氏道,“因此和老夫人商议,挨到这会,正月里,各家都忙着过节,也没心思多打听详细,好遮掩些。”

“唉!”之前卫长娟再三为难自己,端木氏这二婶护着女儿,又对祖母出言不逊,卫长嬴心里当然很讨厌这对母女,当初为了祖母被端木氏辱骂的缘故,殴打端木氏、黄氏趁乱算计卫长娟……卫长嬴觉得很是解恨。

但现在听说祖母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就让端木家自己把女儿逼死了,心头又觉得莫名的惆怅。

她出神片刻,才道,“总归是二婶……我不可不去吊唁,叫人取丧服来罢。”

【注】抱歉,端木微淼母子,应该是蔡王太后和蔡王。前面误写成了蔡王妃和蔡郡王,特此致歉。临近年底事务繁忙,得空再去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