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有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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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1兴师问罪

四更天,正是好眠之时。

京兆尹搂着第十七房小妾睡得喷香,忽听鼓声,本欲不理,怎奈鼓声不绝,愈敲愈响。

怀中佳人受到惊吓,娇颤不已。

他愤而起身,命护院将人赶出去。

护院出去转了一圈,又很快转回来,隔着门板道:“大人,来人似乎赶不得?”

“怎么,他是生了三头还是六臂还是四只眼睛头上长角,就算他是天王老子……”

可是护院嘟嘟囔囔的报了个名字。

天香楼的掌柜?她来干什么?

然而这个人不一般,虽然天香楼上下均矢口否认她就是被逐出宫的洛尚仪,但是他知道,她就是那个人。

因为当年,他科举及第,朝堂受封时,那立在无涯国主左前方的女人,岂非就是她?

只不过宫中之事,若想保官,还是少说为佳。

如今看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仅凭慈幼局开业那日的百官来贺,此人便不能怠慢。

忙忙起身穿衣,心里又暗骂,不过是个平民,仗着后台硬,居然敢深更半夜的折腾他。

却是忘了,他也出身低微,是通过科举考试擢拔录用方有今天的乌纱。

但不能不承认,许多人在飞上枝头沐浴阳光后,就忘记自己当初的灰暗了。

怒冲冲的走上大堂,端坐高位,惊堂木一拍:“何人喊冤?”

天还没亮,府丞、主簿、衙役等皆尚未至府衙,只有个师爷昏昏欲睡的立在他身后,又小声提醒他:“大人,领子,领子……”

他低眼一瞅,方发现,因为着急,褡绊扣串了,弄得领襟歪斜,失了威严,不由更气。

再放眼一望,门外站了一大群人,而他大堂空空,相比之下,倒像是被人兴师问罪来的。

偏偏此时,一人排众而出。

一袭湖蓝色暗花丝绸短襦,外罩梨花白云纹长衣,下系浅碧挑线裙子,行动间,一对碧色罗缎绣缠枝白莲鞋尖若隐若现。

这样一个素装女子走到堂中,脚步急促但不失优雅。她垂着眸,微施一礼。

热热闹闹的大堂瞬间一静,就连他,心底的怒火亦是一息。

这个女人,多年前的朝堂上,他曾数次得见,只不过他所立的位置偏远,只能看到一个纤细的影子,一袭湖水绿的尚仪宫服,也是这般低头垂目,然而只需望上一眼,便有一种心神俱震之感。

当时他还奇怪,不过是个小小女子,怎会有如此的威压?他解释为,是她站的地方高了点,是她身后的背景华丽了点,是她的身边,有个金光灿灿的王上。

而今日,他高高在上,她静立堂中,没有背景,没有仪仗,没有一切煊赫,可是为什么他亦是有被震慑之感。

他的手惶惶的离开了惊堂木,一时之间,有冷汗自掌心渗出。

是了,他记得,就是这个女人协助王上开展了科举考试,使得一介寒门的他,还有许多平民子弟得以入仕,大展宏图。

可是时过境迁,现在的他,愈发耽于安逸,早已失了当年的锐气。而且自打成了这京兆尹,阴差阳错的办糟了许多事,弄得御史弹劾,若非同年力保,他早就下台了。如今,他事事小心,就怕出什么岔子。他还怀疑自己是冲了什么风水,才导致这些年的倒霉,如今正寻了个巫师在后院布阵破解。

不过霉运好像更严重了,这个女人忽然击鼓喊冤,到底有什么内情?如今的盛京,哪个还敢欺负她?

他收起不安,清清嗓子,再开口时,声音收了些许嚣张,平稳中透着多年养成的官腔:“下方何人?有何冤情?速速道来……”

其实他是有些不满的,但凡来到府衙,不论被告原告,皆得先跪地磕三个响头,可是她……

当然,这点不满他是不敢提的,只在心里暗恨,不过是陪王上睡了两年,就敢如此嚣张。可是你再嚣张,不也被王上撵出了宫?

然而他刚“哼”了一声,就见堂下的人长睫一掀,抬起了眸子……

那是怎样一双眸子?

冷,清,明,洌。

似水波流动,又似寒冰凝定。澄澈中静卧着两点黑,如星如玉,如墨如晶,就那么一瞬不瞬的对着他。

他仿佛于刹那间被洞穿,竟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

以手扶额,实际是在暗擦冷汗……不过是被瞪了一眼,还是毫无情绪的一眼,他怎么就好像,就好像……

然而他也算为官多年,一点定力还是有的。

他坐稳身子,正待开口,忽见堂下人丹唇轻启:“卯时将近,请大人下令,不得开放城门,着五城兵马司严格盘查近期入城人员,加大巡逻力度。并颁布告示,命各家看好六岁以下孩童,如遇可疑人员,及时通知官府……”

京兆尹听得糊涂。

不是来喊冤的吗?怎么倒成了“下旨”?奇怪的是,他竟生不出一丝反抗之念,好像他的使命就是听从于她。

可心里还是不舒服的,他怀疑就是因为当年总看着这个女人立在王上身边,听过不少关于她的厉害,所以不由自主的养成了惧怕的习惯。

于是他惊堂木一拍:“大胆民妇,既是喊冤,就说出冤情,承上状纸,若是再这般胡言乱语,就定你个扰乱公堂之罪!”

心想,我这般说辞,已是给了你面子,若是你再……

“大人,慈幼局今夜有十三名男童九名幼女共二十二人失踪,再联系近几日,京中某些人家亦丢失六岁以下孩童,大人,难道您不觉得……”

“大胆!”

惊堂木重重一拍,震得指尖发麻发颤。

京兆尹是真的急了。

京中丢失孩童是这半个月的事,他竭力压服那几户人家,就怕他们闹出来,自己乌纱不保,可是这个女人,她怎么会知道?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他眼看着外面的人越聚越多,都是听闻深夜鼓声赶来看热闹的。

这这这,这让他如何是好?

“大胆刁妇,深夜击鼓,不讲冤情,胡言乱语,破坏法纪,咆哮公堂。来人,给我……”

“打”字尚未出口,忽惊觉自己的手下还没到场。

这群蠢货,平日就好吃懒做,这会竟要本官亲自执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