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顺压低嗓子:“官府不让说,怕引起恐慌,正在秘密调查。其实依我看……”
他撇撇嘴。
京兆尹办事很不得力,已经多次受到朝廷申饬,上回便下了最后通牒,若再有失职,便将他卸职查办。所以此番瞒报,无非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罢了。
而方才那桌,有一人是京兆尹的小舅子,喝多了,才漏出来,说京兆尹为了这丢孩子的事把胡子都快揪没了。
他又瞧了瞧轩辕尚:“这个人,虽然看着对掌柜的……咳,对毛毛和豆豆也不错。可他毕竟是外来的,谁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前阵子突然消失了,这几日又出现了,这不奇怪吗?而那几户人家丢孩子的时间,就在他重新现身之后。何况……”
朝桌子努了努嘴:“您还记得那个穿灰袍的书生吗?自打他回来,也没影了……”
如此,似乎牵强附会了些,可防人之心任是何时都不能懈怠,更何况,还涉及了自己的两个孩子。
见洛雯儿欲言又止,轩辕尚估计此番对话与自己有关,再看张顺一向热情如今跟防贼一般的目光……
他笑了笑,将豆豆放下:“我忽然记起还有些事……”
毛毛顿时如释重负,当即礼貌告辞,还客套了两句,便摇着小扇子风度翩翩的走了。而张顺的表情明显在说……做贼心虚!
眉心不动声色的一紧,转瞬舒展,就要告辞。
豆豆不干了,顿时哭闹起来:“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这孩子,都是被千羽墨带着玩野了。
想到那个人,心神霎时一恍。
上前,抱住豆豆:“豆豆要上哪去?”
“揽云峰!”
她一怔。揽云峰是千羽墨最后一次出现时说要带孩子们去的地方,只可惜……
“我要上揽云峰,我要看看亲亲的爹在哪里?”
这孩子,认准了什么事就不肯回头,也不知像谁。
洛雯儿心情复杂,只得安慰她道:“豆豆只要不哭,娘就带你去揽云峰……”
“真的?”
“真的!”
“什么时候?”
洛雯儿语塞。
豆豆咧嘴:“我就知道你在骗我,你就会骗我……”
洛雯儿心烦意乱:“我怎会骗你?待娘忙过这段,就带你去……”
“你总说忙,忙,你从来就没有忙完的时候……”
“豆豆!”洛雯儿终于怒了:“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你若再胡闹,我就……”
“你就打我是吗?你打,你打啊!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们都不喜欢我……”
豆豆猛的推开她,跑上楼去。
洛雯儿立在当地,脸色灰败,看起来摇摇欲坠。
轩辕尚暗自担心,正待上前,却见她转了身,默默的走了。
她的背影挺得很直,然而脚步微有踉跄。
轩辕尚不禁皱了眉。
张顺走近几步,很是有些皮笑肉不笑:“客官慢走……”
他看了看这个满脸警觉的伙计,唇角动了动,便垂了眸,向外走去。
缓步街道,任初夏的风卷起衣袂,捎来各种花香,还有昨夜雨水的清新,一切都很美好。
然而轩辕尚的心情并不轻松。
往来熙攘的人群依旧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即便偶尔有那么两句争执,亦标示着盛京的繁庶。
天气亦很晴朗,可是他总觉得,空气中似乎隐着一种诡异的气氛,就像层云冷笑着翻卷,于云丝雾缕中牵出丝丝殷红,让人紧张,让人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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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雯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也不能入睡,充斥脑中的,只是白日里的那些八卦。
最近,无涯国主被频频提起,皆是因了他的游戏花丛,纵情声色。有人说,他是因为淳贵妃薨逝又遭遇劫难,悲痛过度,失了常性,也有人说,他是故态复萌,本性难移,烂泥扶不上墙。可是……
怎么会这样?
她心中的千羽墨一直是个心怀大志励精图治的君主,即便当年聂紫烟“身亡”,他亦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以莫习的身份强盛无涯,如今怎么会……
而且他对她……
他怎么会……
她咬住被角,心乱如麻。
她究竟是不敢相信他的颓废还是不愿面对他对她的改变?
是了,他们毕竟分开这么多年,虽然曾经……
但是,他们毕竟是分开了,那一夜,或许是个意外,也或许……
毕竟,他对她说过,永不相见……
这四个字,每每想起,都仿佛有一把斧子狠狠砍在心上,她竟能听到那一声声的钝响。
都说时间可以让人淡忘一切,可是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为什么她还不能忘怀?如今,新伤复旧伤,她居然还能感觉到痛。
眼角发涩。
是因为他此前的频频出现,对毛毛和豆豆的关爱又引起了她的奢望吗?
是了,可孩子是他的骨血,而她,算什么?她不过是害他与心爱之人分离的罪魁祸首。
聂紫烟的死,尸骨无存……他怕是都归罪到了她的头上吧,毕竟,那才是他最珍爱的女人,永世难忘。于是,连带毛毛和豆豆,他都……
如今,他流连后宫,宠爱淑妃,努力开枝散叶,这不是众所期待吗?因为从某种角度而言,绵延子嗣也是身为国主的责任。
可他难道就不能在百忙中抽出一点时间……豆豆还一直盼着他,等着他的原谅,而毛毛……
毛毛是比以前变得懂事了,亦变得沉默了,每每对着窗外发呆,墨玉般的眸子沉淀的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
这个孩子一向聪明,他会不会已经觉察到……
而且,他亦是经常用这种眼神看她,虽不发问,但那双与那人愈发相似的眉眼每每都令她心虚,而这样一双眼睛,又让她不可遏止的想起那人,避无可避。
而更无法避及的,是有关那人的她想知道又害怕知道的消息。
他花天酒地,他想出了所有人都不曾有过的玩法同女人们纠缠在一起,昼夜饮乐,连天黑天亮都不知道。他醉生梦死,不仅在宫里玩乐,还命人将青楼女子带进宫中,极尽狎昵。听说他还看上了一位重臣的妻子,威胁那名大臣,将人家的妻子诓骗进宫,供其淫乐。他还……
她忽的坐起,心中竟是蹦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要进宫!
当然,她不是想要他看见她,引发什么惊天动地的逆转,她是……她只是想要看看他,看看他是不是一如众人所言的荒诞不经,是不是……
虽然知道自己这么做无任何意义,然而念头就在心里撞来撞去,如脱缰的野马,而当神思回转,她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经跳下了床,正在翻箱倒柜。
院中不知何时传来混乱,她无暇顾忌,只抓起一件黑色衣服往身上套。
然而脚步声很快奔至门口。
婉莹“咣”的撞开门,语气急促:“姑娘,不好了,慈幼局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