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有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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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9恩断义绝

这一刻,一双美眸泪水全收,只余冷然,亦是回视于他,一字一顿道:“至于原因,很简单,不过是想为个尚仪守身如玉!”

“聂、紫、烟!”千羽墨大怒。

聂紫烟忽然狂笑:“阿墨,我们相识多年,恩爱多年,我躲在暗处思念了你多年,你说,我要如何不了解你?你骗得了天下人,却骗不了我!我陪尽小心,同你演这一场戏,只为了全你的心意,可你是如何对我的?你为了那个女人,疏远我,拒绝我,伤害我,甚至……”

她捂住胸口。

方才他袖子一挥,虽未触及她,然而那自打内里透出的寒气与厌恶却生生将她逼退。

那一刻,她觉得,他推开的不仅是她的人,还有她的心。

也便在那一刻,积压了数载的委屈、愤怒与憋闷,统统爆发出来,化为烈火,不是燃烧自己,就是焚尽他,亦或者,同归于尽。

对,就是同归于尽!

“即便她走了,你也不肯接受我。我求着你,等着你,讨好着你,可是你呢?若不是你,我何至于此?你在埋怨我狠心的同时,可曾想过,我因何变成了今天的模样?我的脸,我的脚……这到底是为了谁?我已卑微到如此地步,可是你……她到底比我强在哪?”深深的吸了口气,冷冷的睇向他:“你既是如此无情,也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上前一步,虽是仰着头,却透出居高临下的气势,唇角噙一丝冷笑,狠厉而绝然:“我不否认,禁足期间,我屡屡出宫,只是想来看你一眼。可是,他们总是跟我说,你身体有恙,需要休养。我也不是没有透过窗子,看到有人伏案批奏,当真兢兢业业,废寝忘食。可是那个人,是你吗?”

夕阳西下,青雾冥冥,宫灯次第亮起,落在那半张银质面具上,闪着诡异的光:“真正的无涯国主,已经偷偷溜出了宫,去会他的老情人了。躲在碧池宫的那个,是当今丞相英秋冉。英秋冉胆敢冒名顶替,触犯天威,理应削官夺爵,定为死罪。而你同那个女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欺瞒了十三公主,哄骗了元玦天朝,此等欺君之罪,你又该如何担当?”

疯狂的声音又尖又利,已穿过密密的竹林,传到碧迟宫外……

“梦妃娘娘,您在说什么?您可知,这些话会给主子,给无涯带来多深重的灾难?您若真对主子有心,又怎能……”胡纶急了:“你们怎么还愣在那,还不把梦妃娘娘送回去?”

“我胡说?”聂紫烟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笑得不可遏止。

她忽然从袖子里掏出把剪刀,对准颈子,环视围上来的宫人:“谁敢动我?”

千羽墨早就想制住她,可是方才因为胡纶而动了真气,导致他气血紊乱,半点内力也使不出,而且身子也渐渐僵硬,神智也开始模糊,这是即将沉睡的征兆。然而他努力保持清醒,一瞬不瞬的盯住对面的女人。

聂紫烟哈哈大笑,后退几步,退到一个自觉任何人都威胁不了她的地方,方缓缓将剪子从颈边拿开,却是从衣襟内又取出一物。

是折得方方正正的纸。

她一层一层细心打开,打开……

千羽墨眼角一跳,就要怒喝,却发现,声音只在喉间骨碌了一下,一个字也发不出。

“让咱们瞧瞧,这是什么?”

聂紫烟抖着那张纸,语气动人,满脸得意。

是一张上好的生宣,上面画着一对年轻男女。

男的风流,女的俊俏。

俩人手上还各牵着个孩子。

一男一女,年龄一般大小,男孩生得像父亲,女孩生得像母亲。

宫人看一眼画,再看一眼千羽墨,再看一眼聂紫烟……

有人瞧出了门道,当即脸色一变,捂住嘴,不敢出声。

却也有人觉得,画虽不错,只是右下角那一大片墨迹……是怎么回事?

胡纶的脸已经白了。

画出自主子之手,没错。

画的正是主子与洛雯儿还有那一对龙凤胎。

主子每每去瞧了他们,回来都会画上一幅,画完就毁了,这一幅当是……

元宵夜,主子在街上看到轩辕尚与洛雯儿,回来就精神不振,但是照例画了一幅,只不过画到最后,主子忽然晕倒,打翻了砚台,就在画上留下那么一大片污渍。

当时碧迟宫上下手忙脚乱,他也忘记这幅画了,却不想,落在了梦妃手中。

两个小主子的存在是天大的秘密,若是被人得知……

他一会望望树梢,一会瞧瞧屋顶,心想这么紧急的时刻,郎灏怎么不在?

却忽然忆起,长公主的祭日就在明天,郎灏早于半月前就跟王上告假,去了那个开满鲜花的小山岗……

他正东张西望,忽然觉得他所搀扶的手臂仿佛在震动。

不,不是震动,好像是有江河奔涌,是那种决了堤坝,一泻千里的疯狂。

他震惊的睇向主子……

夜风中,披散的长发轻轻飘扬,是一种极为曼妙极为优美的姿态。发丝轻扬下,一张俊脸时隐时现。

时至此刻,却不见愤怒,只有沉稳,然而那若隐若现看似一派平静的眸子却闪过一道嗜血的红光。

然而又好像是错觉,因为四围宫灯摇曳,红光遍洒,一派暖融。

可是静,太静了,静得风都好像慢下了脚步,静得连屋檐的铁马都不敢发出一丝轻响。

却有一个声音,尖利的响起来,就好像鹰隼在黑暗中盘旋,就好像狂风撕裂罅隙。

纤美的手指细细的拂过画上的两个孩子,像是爱抚,却更像毒蛇攻击猎物之前的挑逗。。

那手指的主人在连声啧啧:“真是一对漂亮的宝贝,怪不得王上总是惦着出去探望呢。想必十三公主知道了,也会替王上高兴呢。可是,若是千羽家族的血脉,为何不接回宫中?而若是野种……”

聂紫烟冷冷一笑,半边面具亦现出狰狞:“王上,你就那么放不下洛尚仪吗?即便她……”

没有人听到梦妃是否发出一声惊呼,众人只是眼前一花……

而胡纶惊愕的看向空空的臂弯,再看向前方……

一袭雪衣卷着墨发,在风中飘扬,是美到极致的诱惑。而那诱惑的手,正轻轻的放在一个女人的脖子上。

乍一看,一男一女状似亲密,因为那高大的身影罩着纤柔的身躯,雪色的袍摆与紫色的裙裾交织,和谐而灵动,就像一幅美丽的画。

而且那个男人低着头,长发遮掩了神色,却因了他一贯的的魅惑,让人觉得他正在宠溺的看着手中的女人,正在诉说着亘古不变的誓言。

然而聂紫烟却只看到一双眼睛,一双血红的眼睛,完全淹没了墨玉的清朗明澈,正死死的盯住她。

她想怒吼,想尖叫,想痛骂,想挣扎。

可是他的手温柔的卡在她的颈子上。

他的确很温柔,因为她感觉不到一丝痛楚,她甚至在那唇边发现一丝笑意,是许久许久以前,只有他在看着她时才会露出的宠溺的笑意。

她心头一动,张了张嘴,想要诉说自己的思念,想要像以前那样,即便犯了错,只要她说“阿墨,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好不好嘛”,他就会原谅她,还把她抱在怀中,尽心宠爱。她还想告诉他,这张画她已得了好久,可是她谁也没有对谁说,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而今天,是他先气她的,若是他肯对她好一点,若是他肯……

不,她就是想让那个女人死,连同那两个小崽子一道毁灭!

他怎么可以同别的女人生孩子?他怎么可以?他是她的,是她的!

然而不管是委屈还是愤怒,她发现自己发不出一丝声响。

她再用力,竟是连气流通过喉咙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却有一种声响,自那卡着她的手臂传来。

是血液在奔涌,如千军万马,如大河滔滔。

阿墨,他想杀了她?!

然而,那手臂瞬间垂下。

“送梦妃回宫……”

几乎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听闻此言,木然上前,架住瘫软的梦妃。

然而,只有震惊中的聂紫烟和胡纶发现,方才的声音,根本不属于千羽墨。

那么低沉,那么森冷,仿佛是发自地狱的阴寒,又仿佛是来自远古的愤怒,陌生得让人恐惧。

聂紫烟只是呆呆的看着他,胡纶却是攥紧了拳,眼泪把眼眶撑得生痛。

他连忙低了头,一种惊惧与绝望在心里蔓延开来……

聂紫烟终于回过神,要从那些把她往外拖的人手里挣出来。

然而怎么可能?

她又踢又打,绣鞋都飞了一只。

她的嘴巴不停的开开合合,然而没有人听到她在说什么。

千羽墨侧对着她,一动不动,似乎已凝成一副剪影。

“啪”!

声音很轻,但是很脆,霎时令众人动作一滞。

循声望去,却是一只白玉镯子,在青石板上碎成几段,却断口相连,竭力保持完整模样。

聂紫烟目光一闪,疯狂的扑上去。

宫人力行阻拦,她又非要挣脱,结果手臂抽出的同时,另一只镯子也脱离了手腕,再发出一声清脆,裂成两段。

她呆怔看着两只碎裂的镯子,再移目千羽墨。

千羽墨依旧一动不动的站着,长发在风中漫漫飘飞,丝缕间游出淡淡的一句:“早该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