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不能总吃肉,青菜有助健康!”
“我不要,我就要吃肉……”俩人开始闹起来。
洛雯儿就知道,自打她撵走了轩辕尚,这俩孩子就跟她别扭。
你说你们为了个外人更或者是坏人跟娘亲较什么劲?这不是里外不分吗?这是谁教的?
豆豆更是过分,索性一口菜都不吃,直接将白饭扒进嘴里,跳下凳子就跑。
洛雯儿气急,立马追出去,毛毛也趁机开溜。
恰在此时,门外进来一人。
身形高大,着一袭石青色的银鼠皮披风,仿佛携着高山顶端的冰寒之气,甫一进门,就将雪光全部隔离在外。
楼内的喧嚣顿时一静,众人不由自主的睇向他,他却恍若不见,只抬指轻掸披风上的雪花。
这气度,这风采,一看便知此人不凡。
伙计急忙迎上前:“哎呦喂,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顺替他除了披风,交由人收好,笑得喜庆的同时不忘在来人脸上小心打量,揣摩对方的身份。
因为天香楼生意大不如前,好在地方还够用,于是辟出几间房子用以住宿,由于干净整洁,舒爽雅致,倒也颇受欢迎,增加了不少收入。可是现在,洛雯儿特别痛恨于角的多事,因为那个进店的人,是轩辕尚。
他又追到这来了?他要干什么?
毛毛和豆豆自是看到人了,兴奋得就要尖叫,却被洛雯儿一记眼风盯住,只得小手紧攥栏杆,眼巴巴的看着爹爹慢悠悠的穿过过道,慢悠悠的穿过人们或好奇或欣赏的目光,慢悠悠的走到靠窗的角落,慢悠悠的坐下……正坐在浅灰棉袍的青年对面。
那青年抬了眼,清秀的脸立即现出局促。
也是,这青年一看就是极少出远门的,此番来盛京,怕不为的是春试。如今捡了这么个偏远的座,或许就是为了放松心情,可是面前偏偏笼罩了这么一大团阴影。
而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轩辕尚的背影。
他的身形并非特意挺直,却自然而然的透着一种威压,深青的衣袍,宽厚的肩膀,就如同远山一般岿然不动,也不知他做了什么,那青年更加无措起来。
却不肯走。
有人猜测,他大约是吓得腿软了。
又奇怪,这个男子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他一出现,就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紧迫?就好像,就好像……
“爹……”
“爹……”
见到爹爹这么威风,只一现身就“艳压全场”,两个孩子兴奋得不行,连喊带叫的冲下楼梯。
爹???
众人轰的一声,面面相觑。
轩辕尚循声望去,恰见洛雯儿的惊慌与愤怒,不禁莞尔。
两个孩子围在他的腿边,小脑袋蹭来蹭去,如同两只撒娇的小狗。
他摸摸这个,拍拍那个,语气亲切道:“娘亲呢?”
话音未落,一双青纹缎面绣鞋已出现在视线中,他便微抬了头,唇角一勾。
洛雯儿脸色不善,看也不看他,只严厉的盯着两个孩子:“回去吃饭!”
“还没吃饭吗?”他语气讶异。
豆豆撅了嘴:“不想吃青菜!”
“小孩子怎么可以不吃青菜呢?吃了青菜,才会长高长壮……”
“像爹这么高吗?”毛毛立即发问。
他点点头。
毛毛当即蹦起,就往楼上跑,豆豆紧随其后,还喊着:“爹,你别走,我一会就来!”
洛雯儿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回以一笑,惹得她更加恼怒。
什么人啊?话也不说明白,让别人怎么想?还有这俩孩子,怎么连亲娘的话都不听,倒要听个外人……不,是坏蛋的话?
然而她什么也说不出。
她要说什么,难道要她跟众人解释“这不是孩子的爹,大家千万别误会”?
这不是有病么?
众人见她愤然离开,都不禁揣测这四人到底是什么关系。若当真是一家人,看洛掌柜的样子又不像。若不是一家人,小孩子怎么跟这人如此亲近?“爹”都叫上了。莫非当真是洛掌柜那个远在外地做生意的相公回来了?弄得这么生疏,该不是闹了什么矛盾吧?
恰在此时,楼上忽然飙出一声厉吼:“不许出去,就在这吃!”
洛掌柜,果然火气好大!
轩辕尚便笑,抬了眸,睇向对座的青年,目光沉稳。
然而太过明亮,仿若开匣的镜光让人无处遁形。
青年不安的缩了缩肩膀,又挺了胸,看样子是想若无其事的进餐,然而额角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天香楼的伙计一会瞅瞅这个,一会瞧瞧那个,一时不知该如何计较。
不难看出,那书生模样的青年是对掌柜的有意思,但不知为何不去品香店,而是在天香楼耗了这许多日,好容易等到掌柜到来,面还没照一个,对面就坐了这么一尊佛,而这个人……
他们以挑剔的目光打量,不论是样貌还是气度,不照失踪的那莫姓小子差半分,只不过完全是两种不同类型的俊逸。
虽然时隔多年,可是只要一想起那姓莫的,便好像看到他就活生生的立在面前,一袭白袍,摇着扇子,冲他们……关键是掌柜的,不怀好意的笑。
对,姓莫的就是靠不住,太招桃花,让人不放心,事实也证明他们的感觉没错,这不,掌柜的都回来几年了,那小子人影都不见一个。而目前这位,怎么看,怎么像个沉稳可靠的人物,瞧那眼神,瞧那肩膀,瞧那气势……尤其是毛毛和豆豆跟他很要好,连“爹”都叫上了,这就是缘分啊。所以把掌柜的交给他,咱们也放心。
唉,真不知掌柜的都是打哪遇到了这些出色的男子,虽然见了人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不过看这样,俩人一准认识,交情还不浅。
此人也的确不凡,否则怎么初来乍到,那么多空位子都不坐,偏偏要坐到这个青年的对面?原来一眼就发现了这是个情敌。
于是,连忙按照此人的要求,上了壶最好的竹叶青,那人便拈着小酒盅,一口再一口。那举止,那风度……啧啧,他一定是个不同寻常的大人物。
唉,掌柜的怎么还不出来?这么优秀的男子,可千万不要错过啊。
于是,也不待那人召唤,便将店里的好酒轮流奉上。
那人也不客气,不到一个时辰,桌下就摆了十个空酒坛,然而依旧有滋有味的喝着。
面不改色,眸光不乱。
好酒量!
众人暗赞。
冬天日短,又临近年关,酒馆茶楼都早早打烊,而天香楼今日更是异乎寻常的早。
张顺有些歉意的请角落这两个对吃对饮的客人退场:“二位客官,不好意思,我们要打烊了,还请二位明日赶早……”
然后偷偷对轩辕尚使眼色。
只不过那二人谁都没抬头。
又坐了一会,见伙计们已经开始收拾桌凳了,书生模样的青年方摸出一块碎银子,拍在桌上,起身走了。
这书生,酒没喝一口,脸红什么?莫非是被酒气给熏的?
轩辕尚也慢悠悠的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足有五百两,放在桌角:“可够?”
“够,够!”
张顺连连点头哈腰,暗赞,看咱掌柜的,但凡所识,非富即贵,对比那一小块孤单的碎银,心里更是倾向了他。
“这位贵人,慢走,慢走,明儿再来啊……”张顺笑眯眯的送人到门口。
“爹……爹……”楼上突然传来呼唤。
豆豆粉色的小身影正飞快的从楼梯上奔下来,身后,洛雯儿一瘸一拐的气急败坏……方才,豆豆用轩辕尚送的小手镯暗算了她。
这孩子,看我不……
然而下一瞬,豆豆忽然一声尖叫,身子旋即往前一扑……
此刻,她们方行了一半,而那个小身影就好像变成了一只小皮球,跳跃着翻滚落下。
“豆豆……”洛雯儿失声惊叫。
却止不住豆豆的滚落,只眨眼的工夫,就跌倒了楼梯下,趴在那,一动不动。
洛雯儿觉得自己的魂都飞了,两腿发软,走了一步,竟也跪倒在地。
轩辕尚本已行至门外,听闻动静,即便回望,然而楼梯阴暗,又隔着楼下的灯火,所以看不大清楚。但他已经意识到不妙,飞身赶来,正见豆豆趴在地上。
“豆豆……”
他急忙抱起孩子,顿见孩子满脸的血,还有血不断从嘴里流出来。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变吓呆了。
“豆豆,豆豆……”
洛雯儿游魂似的飘过来,却见轩辕尚抱上孩子,往门外便走。
“站住,还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洛雯儿要追上来,怎奈被散乱的桌椅绊倒,又站起,跌跌撞撞的继续追。
“我要带她去看大夫……”轩辕尚解释。
然而见她满脸泪痕,连神智也似乎有些不清,不觉叹气,一手抱着豆豆,一手环住她,往夜幕下的白雪皑皑掠去。
“娘……豆豆……爹……”
毛毛飞奔出来,又哭又叫。
张顺等人急忙将他拦住:“你娘带豆豆去医馆了,一会就回来……”
“不,他们不回来了。爹,娘,豆豆,他们一起去私奔,不要毛毛了……”
再不顾风度,坐在门槛上,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