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被他如此直接的说中心思,不觉捶了他一下,破涕为笑。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却始终没有动手,是不是舍不得我?”他忽然俯了唇,转瞬化作温存耳语。
“哪个舍不得你?”开始推他。
自是推不开,人就在他的胸口和手臂之间前后晃动,倒像是一次又一次的投怀送抱。
看着她粉嫩的脸,水润的眼,微撅的唇,这种似撒娇又别扭的模样,千羽墨忽然觉得此刻的她可爱得不行,而自己更是幸福得不行。
心中情潮涌动,忽的把她拥入怀中,抱得死死的:“可是你已经把我打倒了。云彩,你知道吗?我真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你,在意你,想要永远与你在一起,任凭天荒地老,永不分开!”
洛雯儿心中一震,听着那心口传来的隆隆心跳,还有那紧箍着自己的战栗,不禁抿紧了唇,强自忍下眼中的酸涩。
莫习口中的“世界”,当是只指那个杳无音信之人吧,而若他当真得知此事,会不会……
而自己,心心念念着那个人,此刻却依偎在别的男人的怀里,她是不是……
然而千羽墨的心中,这个“世界”远远不止一个千羽翼。他是要同那个人宣告的,他要告诉他,云彩只属于他一人,他不允许她的心里存有别人的影子,尤其是那个人!
之后呢?
正如她那夜所问,他要如何安置她?
他不止有庞大的后宫,还有虎视眈眈的世家,更有环伺无涯的各个诸侯国,甚至连元玦天朝也于暗处冷笑。
他不能行差踏错,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他肩负着整个无涯的安危,这个担子很重,他本不愿担起,可是时间久了,却是丢不掉了。他是一条负重的驴,只能向着唯一的方向,前行。
有的时候,他似乎是无所不能,然而有的时候,他却是觉得自己无有所能。
因为天地虽广阔,他却永远逃不出这个圈子,而且,他愈是强大自己,这个圈子所给予他的压力就越沉重。可是,他必须强大。
或许这些都可忽略不计,他与平民之女在一起,无非是给他本就不堪的名声再添上一笔恶劣,他已无所谓,而且在打某一方面来看,可能还算是好事。因为对于一堆扶不上墙的烂泥,人们又怎会予以过多关注?
可是她怎么办?
要同他的后宫在一起吗?
他不否认,她很聪明,只要她肯,凡事都会迎刃而解。
然而她不够狠,不懂得什么是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不懂得什么是明晓利害,避而远之。
不过,她未必是不懂,她只是……
可是在宫中,若是不能心狠手辣,若是不能冷血无情,吃亏的只有自己。
或许他可以将她保护得很好,有了紫烟的教训,他不会再允许她有任何闪失。可即便她安然无恙,她会快乐吗?
她本应是一只小鸟,只有无垠的天空才是她绽放异彩的世界,若是被囿于阴晦而闭塞的宫中,开得最灿烂的花亦会枯萎。
其实他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可以两全其美。可是依她的心气,她如何愿意做一个男子的外室?而且,他又如何甘心让她没名没分的跟着自己?他的云彩,理应有一个可堪匹配的身份,一个至高无上独一无二的身份,可是他,如何给她?就算一切皆有可能,最初的一步,却是最难达到,因为那个人,她还在等待那个人的消息……
心中顿时烦闷。
洛雯儿只觉得那柔柔点在鬓角的唇瓣忽的下滑至颈间,紧接着便是一点痒麻的刺痛。
她当即推开他,捂住颈子。
不用看,一定是给他弄出了一块红色。
这个混蛋!
夏季衣衫本就单薄,又非高领,这要她一会怎么回去?
越想越气,顿时两眼冒火。
对面的人却毫不以为意,摇着扇子,风度翩翩,还指着自己的颈子,神色暧昧:“生气吗?愤怒吗?不服气吗?要不要报复回来?”
洛雯儿立即凶神恶煞的冲上去……
然而脚下一滞,顿时惊惶四顾……
目光尚未触及任何可疑物,就听笑声自耳边传来:“他们早就走了……”
仅是简单的一句,却是饱含无尽宠溺,然而接下来……
“已是过了这么半天,才想起你的跟班和老吴,真是……”
他连连摇头,似是在叹息她的迟钝,转瞬却唇角一勾,顿现魅惑:“如此,是不是说你对我是‘满目青山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
“莫、习!”洛雯儿跺跺脚,张牙舞爪的去抓他。
“非礼啊!有人非礼啊……”
千羽墨当即扯开嗓门乱喊,洛雯儿几乎要崩溃了。
“闭嘴!你再喊,你再喊我就……”
千羽墨却叫得更大声了,还将衣襟弄得一片凌乱:“不好了,天香楼洛掌柜要强抢民男,威胁良民,走过路过的千万要远避啊……”
“莫、习……”
实在是……太有伤风化!关键是,他竟然污蔑她!
洛雯儿不顾一切的扑上去。
千羽墨大笑躲开,却没有用轻功,只在前面跑,始终和她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此刻若真的有人偷窥,便会看到一男一女在水边嬉戏,一个跑,一个追。
跑的那个身材修长秀颀,明明可以速度更快,却好似在逗弄后面的人,看起来意态悠闲,而追的那个则气急败坏,时不时的捡起个什么东西袭击跑的那个。
可也不知是手下失了准头还是前面那个躲得太快,总之无一命中。
追的那个自是大为光火,再次加快速度。
可是跑的那个忽然停了下来,结果追的人自己成了武器,结结实实的扎在他怀里。
正欲拼杀,却被人家骤然抱紧,脸随即压了下来……
此一刻,涛声隽永,岁月静好。
此一刻,水阔天高,风渺云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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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这样一个不算乱世的乱世,在这样一个人心浮动强雄鼎立的时代,在这样一个吞并与反吞并,争霸与反争霸的岁月,注定不会有永久的安稳与平静。
奇迹,更或者说是意外,无论是对发现者还是被发现者,永远发生在不设防的瞬间。
天师方江瀚返回涼阈,按照规矩向元君天子请安,顺汇报斗香大会的情况。
元君天子不可一日无女人,此刻正在被翻红浪。
然而方江瀚却知,即便锦华帐内娇声连连,亦无法混乱那人的半分清醒。
于是,他只需直接叙述大会上的林林总总,对于雪陵的蛮横无理也无需赘言,随后告辞,只留身后调笑声声。
回到暗室,已是有些疲惫。他不由叹息,无论是否能窥测天机,无论如何的能力非凡,人的衰老与死亡,永远是无法避免的事实。
他不由得走到窗前,遥望天际的那一颗星。
属于他的那颗星明明暗暗,已近陨落。
三年前,他掐指算时,尚有十载,而今却是不足五年了。
全是因为泄露了太多不该泄露的机密,上天要给予他惩罚。
早在他继承衣钵,便已知今日命运,然而他依旧在耗费着自己的天赋与所得,只为了那数不尽的金银财富。
他毕竟是肉体凡胎,可是人,是多么可笑啊!明明知道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睡觉亦只需三尺宽之地,却永远不会甘心。
这间暗室,是天子专为他所制,因为他能够练就“长生不老仙丹”,而天子,亦是个怕死之人啊。
然而他若果真有此本事,亦不需对着天边望星而叹了。
不过倒是不用担心,因为他若是死了,便只剩一具臭皮囊,天子是烧是烤还是挫骨扬灰,已都与他无关。
然而这种丹毕竟不是一时半刻便能炼成的,所以他临死时或许可做件“好事”,将衣钵传给弟子,继续炼丹一事。
可是……
他看看身上的华服美饰,即便在这样的暗室,亦是熠熠生辉。
千羽墨果然大手笔!
再捏捏袖中的钥匙……那个更隐秘的宝库,隐藏着他毕生的财富。
这要他如何放手?
长叹,敞袖一挥……
黑暗中,忽的有幽光一闪,紧接着,满屋的华彩灿烂。
方江瀚一惊,急转了身……
琉璃案上静寂了六载的水晶球正冉冉升起,内里祥云飞卷,七彩流光如瀑飞泻,映得琉璃案如同布满彩云的天空,瑰丽万千。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已近死灰的心仿佛吹进了一缕风,一点火星一明一暗,忽的摇涨成一团火焰。
他惊喜的扑到案前,无限仰慕的看着愈升愈高的水晶球,全不顾那强光刺目。
神龙,神龙回来了!
他师傅的师傅的师傅曾经告诉他,当年神龙现世时,水晶球便是这般光华璀璨,因为此球本是神龙戏耍之物,最能捕捉到神龙的气息。
六年前,他经常守在案前,看着球内滚动的七彩祥云。
可亦是在这一年,神龙消失,水晶球便于一夜之间变作死寂,任他穷尽所能,亦不能使它恢复生气。
因为神龙不在,它亦是沉睡。
而今苏醒,光芒更胜当初。
他仰着头,眼角不知似是因了强光刺激还是因了心底的激动泪水纵横。
神龙,神龙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