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雯儿醒来时,正见老头的手自她腕子上移开,表情肃重,丝毫不似此前的轻松随便。
她的心旋即一紧……
老头对上她的目光,神色转瞬又变回先前模样:“我还当是什么大病,白劳动我老人家了!”
什么意思?她没有得绝症倒令他老人家不满意了?这是什么大夫?
老头丢开她的腕子,重又挪到栏杆旁边,靠着墙,把灯光当日光晒:“好好调养,注意休息,很快就没事了。”
睁开一只眼:“小姑娘,出去之后记得把诊费给我……”
诊费?
洛雯儿忽然想笑,别说她现在身无分文,就算出去……她能出得去吗?
六月二十……
如果没有这场意外,今天应该是她和千羽翼成亲整整一个月的日子。
时间可真快。
时间可真诡异。
千羽翼,你在干什么?
一个月了。
一个月了……
不小心的,就掉落一声抽泣。
“嗯?”老头似是被惊醒,长出一口气:“不宜伤怀,否则不利养病啊……”
翻了个身,瓮声瓮气道:“你也别拿眼泪来吓唬我,我可不吃这一套,诊费是一定要出的!”
“我,出不去了……”
话至此,洛雯儿再也忍不住的哭出声来。
哭声并不大,却是撞击着阴冷的四壁,荡起连绵不断的回音,听得老头胡子直翘,眼角直抽抽。
他忽的翻身坐起,嘴张了张,好像是想说什么,却咽下,只似没好气又似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姑娘,我不妨告诉你,欠我老头子钱的人,这辈子还没出世呢!嘿嘿……”
他干笑两声,再次躺倒。
洛雯儿怔在那,半晌,方将头埋在膝上,抽噎了一下。
空旷的天牢很快恢复了平静,唯灯光轻摇。栏杆将自己的影子竭力扯得长长的,探向角落,似是想去安慰那个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双肩轻颤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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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狱卒再也没有出现,自是没人送饭,不过也或许是因为天牢过于静寂,更分不清日夜,所以才让人觉得时间格外漫长吧。
只不过肚子却是真实的感觉到饿了。
老头在怀里鼓捣了半天,弄出个颜色形状都很可疑的丸状物:“来,吃一个。独家秘方,保你三日不饿,精神抖擞。”
“你怎么不吃?”
“我吃了,你没看见。”见洛雯儿不信,拍拍没肉的肚皮:“我像是挨饿的模样吗?”
洛雯儿怀疑的看看他,然而毕竟饿得狠了,于是接了过来。
翻来覆去的观察再观察,方咬咬牙,视死如归的闭了眼……
药丸刚刚入腹,那边悠闲抠耳朵的老头便将粘了耳屎的小手指递到嘴边,“噗”的一吹:“一颗十两。”
洛雯儿喉间一响。
“别,吐出来老头也卖不了别人了,还是十两。”
洛雯儿恶狠狠的看他。这段单调而漫长的时日,这老头已通过“陪”她聊天……主要就是给她讲自己光辉的前半生,高明无敌的医术,又为她诊脉,察看伤口等一系列事件让她欠了他二百两银子了,还不断的翻滚利息。
她不知是这个时空的物价是贵得离谱还是这老头敲诈勒索,反正也出不去,便任他漫天要价。
只不过他天南海北的说了许多,而一旦她问起千羽翼的事,老头就眨着浑浊却精明的小眼,连珠炮似的问她与千羽翼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打听他的消息是不是有什么不良企图,然后便是各种为难……比如要她给自己按摩来消磨她的耐性,到头来却只告诉她一个月前那场婚礼的盛况,并对这位翼王同时娶了两位王妃享尽齐人之福津津乐道,心向往之。
两位王妃……
齐人之福……
洛雯儿拧紧了眉,心口一抽,顿时咳起来。
老头叹了口气,嘎声嘎气道:“丫头,这天下的姑娘都喜欢英雄,却也要看缘分呐……”
缘分……
她与千羽翼,难道……
老头似已习惯她在提到这个名字时的异样,也不再管她,自顾自的爬到栏杆边,脸卡在缝隙里使劲往走廊里看,口里喃喃着:“怎么还不来?莫非玩得太疯,把这事给忘了?”
旋即苦了脸。
洛雯儿看他撅在那,一身的柴草,乱蓬蓬的头上还竖着根草棍,不禁想笑。
不能不说,这个老头虽是饶舌又贪财,不过有他在,倒也不觉得寂寞了,只不过……
她不是没有想过对策,然而自那日后,根本就看不到一个狱卒,就算有什么法子亦是无能为力。
她望着眼前的昏暗,叹了口气。这种地方,到底要待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咦?”老头发出一声疑问,屁股随即一个哆嗦,似是被箭射中,然后飞速的爬回来,两眼冒光:“来了,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狱卒?还是前来提审的宦官?
洛雯儿立刻打算上前确认,却被老头推到墙角:“站那别动,小心伤着!”
她只觉迷糊,然而一阵打杀声忽然传来,兵器相击,由远及近。
劫狱?!
洛雯儿心头一跳,立即睇向老头……怪不得这么笃定,原来是……
杀声愈近。
她不觉攥紧了袖口,这些狱卒,平日里看不到一个人影,这回却都冒出来了,莫非就是想把他们困在此处自生自灭?
门“咣当”一声巨响,铁链“哗”的一下撞到了栏杆上,激起层层叠叠的回音,震耳欲聋。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劫狱?”
狱卒叫喊着,追随来人一路杀向洛雯儿所在的牢房。
“无涯律法:逃狱者死;劫狱者死,并诛九族;勾结外匪劫持天牢者……凌迟!”
一个狱卒率先赶至栏杆前。
洛雯儿认出,此人就是那个对自己欲行不轨的混蛋。
此刻,这个狱卒亦回了头,狠狠盯了她一眼,那目光好像在说,她就是那个勾结外人劫持天牢罪当凌迟的恶人。
她不禁往墙角缩了缩,转而望向老头,却见他正兴奋的跳脚比划:“打,打啊!揍他,揍……”
“啊——”
一声惨叫过后,一个青衣狱卒飞了过来,恰恰落在栏杆外。与此同时,两个身影跃入视线。
一深蓝如夜空,一雪白如寒玉。
可能是牢中光线太暗,周围人亦是灰突突的,那个雪白的身影便格外引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