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有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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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圣心难测②

“洛雯儿,十月十七,出现在禹城。据说是从死人堆里扒出来的,当时明显是没气了,可是放在锅里暖一暖,竟又活了。这年头,死而复生的事可不多见呐。”

胡纶摇头晃脑的叹息。

而他方才所言,不过是遍布在无涯各处的暗线打听回来的消息,王上早已知晓,此番他又要说来做什么?

“然后就立了功了,大将军为了奖赏她,给她弄了个平民的身份,其实这也无伤大雅,可是大将军为什么不跟王上实话实说呢?”

胡纶故布疑阵,余光瞥见主子笑意愈深。

“关键是她来路不明,这年头,来路不明的人太多了……”胡纶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陷入“沉思”。

“而更为关键的是……”胡纶故意顿了顿:“大将军是第一个见到她的人,他心里应该很清楚,况他身经百战,见多识广,难道就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怀疑?却还是将她带回来,还说要娶她为王妃,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相信自己现在所言正是王上心中所虑。

那日,洛雯儿奉命上殿。甫一进门,虽然是低着头,他就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有些眼熟,然后他就见本是懒洋洋靠在王座上的王上陡然抓紧了扶手。

一步步走近……抬头……

他不是没有看到王上斜靠的身子已然绷紧,不是没有听到那肌理间传出轻微的怒吼。

洛雯儿晕了过去……

那一刻,他以为王上要失态的站起……可是没有,王上依然保持着原有的姿态,然而,究竟是王上没有他所想象的那般震惊还是已经震惊得无法移动一步,亦或者无论怎样震惊,王上都意识到大将军就在身侧,所以不想让自己一丝一毫的细微落入大将军的眼中?

圣心难测!

而此番,他不仅要说出王上的心声,更是要提醒王上万不可犯当年的错误。

胡纶清了清嗓子,继续道:“都说是病了,可是为什么早不晕,晚不晕,偏偏赶到那个时候晕?”

耳听得王上轻笑出声,他急忙又说了句:“都说这个女人是云裔人,所以变幻个模样也不难。如今却同大将军在一起……而且,宫中的地方那么多,却为什么单单在昨天?又为何偏偏出现在那?谁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

此言可谓大逆不道,千羽墨却未加怪罪,只淡淡的瞟了他一眼。

万千风华,尽收眼底。那双眸子,几分清雅,几分华艳,因为天色晴好,更显春光明媚,即便是随意的看过来,亦好像是笑意微微,然而其中却隐有寒意,甚至是无形的威慑。

胡纶及时收声,躬身退下。

方走到门口,就听身后“啪”的一声。

不用回头,他就知道王上定是将那小木人丢到了紫檀案上。

他很想叹气,可是那口气就噎在嗓子眼,上上不来,下下不去。

他知道,王上也是这般艰难。

这个王位的得来,一直让人诟病,而双生的兄长,威望日高。

他们是亲兄弟,本应亲密无间,可是就因为神龙暧昧的抉择,因为先王的临终授命,结果中间就像隔了一层什么,不能说,更不能碰。

虽然长久不见会思念,会担忧,就像王上得知大将军被困禹城,当即派遣军队千里驰援,然而始终不得消息,以致寝食难安。待到禹城解围,大将军却临时去寻洛雯儿,只让云峰带兵返还,王上亦是担心,怕他中人奸计。而当大将军终于得归,那相见的一幕……他敢保证,二人皆是发自内心的激动,可是……也仅仅是那一刻,然后就像现在,君是君,臣是臣,那中间隔着的一层,依然若有若无。

这便是王家,纵然是骨肉至亲,然而只因为那一个王位,终是渐行渐远……

胡纶心底沉重,慢吞吞的走出门外,看着翠竹摇曳清香,那口卡在喉间的气终于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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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墨再看了眼那个被他丢在紫檀案上的小人儿,终是转了目光。

胡纶,或许你说得都对,然而有一样你却不知,千羽翼……他一直很喜欢紫烟。

唇角重新勾起笑意。

仿佛自从坐上这个位子,无论开心或是不开心,他都会笑,笑得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却也有例外,便是紫烟的离去……

笑意渐收,目光再落到那小人儿上时已是冰冷。

似是嫌那隔了鲛绡的阳光依然晃眼,他抬了袖子,盖在脸上。

于是阳光便明媚的落在那紫色的袍袖上,颤颤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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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雪自从离开碧迟宫就一直闷闷不乐,洛雯儿觉得她是因为在外人面前被伤了面子,所以才不开心。

自己虽然逃过一劫,然而见这个如雪堆砌的女孩泫然欲泣,心里亦是难过,一路上便想着法子逗她高兴,怎奈千羽雪只是神情黯然,脸色愈加苍白。

就在洛雯儿犹豫自己是否该告辞,让小姑娘忧伤着自己的忧伤时,前面忽然走来一队侍卫。

见了二人,领头者当即止住脚步。后面的人自是随之站定,齐声道:“参见长公主。”

洛雯儿注意到,领头的侍卫并没有出声,甚至在大家行礼的时候也仅仅是低了头。

他身形挺拔,着一袭银灰软甲,单手握住刀鞘,指节泛着微微的青色。

因为低着头,头盔遮住大半张脸,只能看到方正的下颌与绷紧的唇角。

千羽雪仿似浑然不觉,就那么在众人跟前走过去了。

侍卫已准备继续巡视,然而那个领头者却仿似极不经意的慢了一步。

仅仅是微妙的迟疑,却引起了洛雯儿的注意,她不禁回了头……

偏在此时,一句轻语亦似无意的飘入耳畔:“王兄说得对,已是如此,又何必强求?”

待她看去,千羽雪已是走得远了。

雪色的纱衣如烟漫卷,飘在深绿浅绿的葱茏中,似真似幻,美不可言,然而那个轻灵的身影,却是那么孤单,那么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