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五天过去了,翻遍了大半个山南道,骡子只征集不到两千头,驴更少,连一千头都不到。喀什里心急上火,舌头上生了老大一个疮,几乎每隔一个时间就要问专门负责此事的官员进展如何。
在得到回答之后,就忍不住大骂,骂凤九渊混蛋,说明知山南道不产骡,不产驴,还偏偏要这么多,不是明摆着耍他么?
又说要上折子告他,但想到十天前才递了一道告状折子进京,结果一回头,凤九渊就收复了清河和里波两府,当真是举国惊叹之余又欢腾不矣。
如今的凤九渊非但是圣眷正隆,就连朝臣们都对他是多有看重,这时再告状,岂不是自讨苦吃?
没办法,了不得只有拼命,能征到多少算多少,征不到了不得挨顿骂。他征虏大将军是位高权重,但只能处置三品以下的官员,总督刚好是三品,除非请旨,要不然是奈何他不得的。
这不,刚从外面回来,汗都还没来得及擦一把,就听人道:“大人,大人,有大将军行辕的公文!”
喀什里暗道:“准又是催促的。我忍,我再忍……”撤开一看,当即喜得抚额叫道:“好,好,太好了,太好了……”下面人问怎么回事。喀什里喜得疮也不痛,说话也利索了,道:“大将军说他知道山南道征集骡子和驴困难,准许我们以马匹代替,但至少要两倍!哎呀,这下麻烦可解决了,别说两倍,就是三倍四倍也没问题。告诉楼春,把征来的骡和驴发还了,征马,要健马,好马。大将军只要两倍,咱们可不能不尽心办事,让楼春让三万匹,不,三万五千匹……”
总督大人的令旨一下,骡不要了,驴也不要了,公差官员全都行动起来,使着劲地征马。
山南道是产马,每年贩往其他各道的马不下十万匹,可四五天的时间里要征上来三万五千匹,而且还都要健马和好马,这可不是个轻松的担子。如狼似虎的公差和官员们每天走街蹿巷,过乡进村,只要是马,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通通拉回去再说。总督衙门说只在三万五千匹,万一到时又说要四万或者五万匹呢?
不消两天功夫,大道上再也看不到一匹马,所有能跑能动的和但凡长得像马的都被征上来关到了指定的马场里,等街着大将军行辕的指示。
凤九渊被劫去的六翼神驹也因缘际会地征了上来。
就是这么一道莫名其妙的军令,轻而易举地摧毁了流民集团辛苦建立起来的情报侦察系统。
在这时,除了凤九渊心知肚明外,就连粟阳城里的流民集团大首领也不知道自己制胜的法宝已经被凤九渊给毁了。
这一招如果用得早了,不管用!用得太明了,比如直接说让征马,也不管用,流民集团这边必然会有所准备,到时别说征马了,马毛都别想征到一根。妙就妙在先说征骡、征驴和征牛,都以为他要用这些牲口来运送物资时,结果突然命令一变,成了征马,猝不及防之下,什么样的马能逃得出无孔不入的公差之手?
袭清河,取里波,靠的是出其不意。在敌人都以为他凤九渊另有图谋的时候,他却缓下手来,好像是在玩着诱敌出击的把戏,其实却是背后里捅阴刀子,直接朝你的命根子上招呼。
像卫良甫这种军事素质过硬,作风正派,为人刻板的将领只晓得一刀一枪的明着来干,像凤九渊这种小巧诡异的把戏他们这些学院派将领是断断用不出来的。
西平这边一开始征马,呆在清流铺好几天没有动弹过的凤九渊终于似乎腻味了,再次大张旗鼓地顺流而下,声称此去必取粟阳。
在他还没有到达饿鬼滩时,粟阳城那边终于得到消息,知道辛苦建立起来的情报系统被彻底的摧毁,老谋深算的大首领当真是欲哭无泪,暗说千算万算,怎么没有防着他会玩这一招呢?只可惜现在后悔已经晚了!一边撒出侦骑,打探凤九渊的下落,另一边派人催促玉池和显安两处的军队加紧朝粟阳靠拢。从当下的情形来看,凤九渊的一切布置显然都是为了直取粟阳,只要坚守住了粟阳,等山东道和关西道一起势,凤九渊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那时他们就可以趁机反扑,再次夺回已经失去的!
果然,第二天早上,斥侯回报说凤九渊的舰队正朝着饿鬼滩而来,较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只有百来条船,少了一半。
在首领一听,就道:“还想跟我玩诱敌出击的把戏,我偏不上当,看你能折腾到什么时候!”又命令沿江各寨,没有她的命令,谁也不得擅自出击。
下午传回来的消息就说凤九渊的舰队又停以了饿鬼滩前不走了。大首领就越发肯定凤九渊这是在玩把戏,只命不要搭理。没想到还不到天黑,就传回了距离粟阳不中四百里水程的一处寨子被袭了,三百多号精锐敢战的士兵,一个都没有逃出来。
大首领当即骇然,一时也猜不清楚凤九渊到底要干什么。
以往的作战她都是靠着精准的情报作出布置,现在没有了情报支撑,她的神奇也就不再,甚至连普通的军事将领也不如了。
经过分析,她认为这有可能是凤九渊在使引蛇出洞的招数,打得缩在粟阳的他们疼了,疼得受不了了,自然就会按捺不住,冲将出去。这样一来,拥有火力优势的督卫将定会将他们聚而歼之。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就下令撤回沿江各寨,死守粟阳!
第二天早上,大首领还没有在做梦,就被一震惊天的爆炸声惊醒。翻身起来后,也顾不得先戴上面纱,就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贴身侍女从来也不曾见过她的容貌,此时一见,不免骇得尖叫。大首领这才醒悟,从枕下拔出匕首,跳将起来,一刀割断了侍女的喉咙!
侍卫进来的时候,她说侍女意图行刺于她,被当场斩杀,又问刚才的爆炸是怎么回事。侍卫也不敢追究侍女到底是怎么死的,答道:“还不知道。”正说着,就听人报五首领求见。
五首领活像见鬼了,骇得面无人色,见面就说:“凤九渊打过来了……”
大首领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是怎么的,问道:“打过来了?怎么可能?”话才落下,又是一阵猛烈的爆炸,直震得房屋晃动不矣。跑出来一看,只见不远处的中军帅台(以前的粟阳府衙所在地)被炸,烟尘兀自未散,依稀可见偌大一片城区被夷为了平地。
这是什么玩意儿?即便是连珠炮也没有这么强大的威力呀!
正自疑惑之际,就见天上划过一道红光,仔细一看,仿佛是烧着了火的棍子,直朝城西边的武备库而去。不过呼吸间的功夫,就是一阵地震山摇的爆炸,占地超过十亩许的武备库就这样被炸上了天,连片完整的砖瓦都找不着了!
“还击,给我还击!”回过神来的大首领歇斯底里地下达了着命令。城墙上装备有抛床和重弩,还有经过改装的连珠炮,为的就是防督卫府军从南江之下攻击粟阳城,弹药也储备得充足。按说装在船上的炮射程是相当的近的,眼下已经炸到了城西,怎么城墙上一点反应也没有呢?
大首领无遐多想,一边命五首领镇压浑乱的人群,一边叫人道:“跟我来!”直奔城墙而去。
镇守城墙的是九首领,一见大首领上来了,他当场就趴在地上哭了。
大首领吼道:“哭什么。还击,为什么不还击?”说话间,又见一支烧着了的棍子越过城墙飞向了城里,这一次又命中了粮仓。
完了,完了,粟阳是丢了!
即便明知如此,大首领还是觉得不能让凤九渊就这么轻易地得手,必须得让他付出点代价才行。
见所有的抛床、重型和连珠炮都已经装填完毕,就是没有发射,她气得杀了身边的一名重弩手道:“为什么不还击!给我发射!”在她的威吓之下,城墙上所有的武器再一次工作了起来。
九首领在地上哭道:“没用的,没用的……”
什么没用的?大首领没明白,俯身到城墙的垛口一看,哪有凤九渊舰队的踪影?再举目远望,只见薄雾笼罩的江面上隐约可看到有大量船只的身影,略一判断,没十里也有七八里了。
天呐,什么武器能有如此之远的射程?
连珠炮的射程就是最远的了,但也超不过四里,重弩最远不超过一千五百尺,抛床更近,顶多一千尺左右。难道是理藩院又研究出了新的武器?弥罗境来的情报不是说没有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刹那间,大首领也慌了神,想到逃跑。但见士兵都望着她,一咬牙,道:“我就不信他们不攻占城池。都给我听着,只要他们一靠近,就给我狠……”话还没有说完,就听有士兵惊恐地叫道:“又来了!”只见一支烧着了的棍子掠着江面飞来,灵敏地避让开了水上障碍,一头扎进了城门洞里。
轰的一声,地震山摇,大半个城门楼子都被炸得飞上了天,连带着整个城墙都被震得裂开了老大的口子,几乎所有士兵都被震倒在地。
这是什么武器?就像有生命的蛇一样,既能自己避让障碍,还能寻找目标……大首领一时被吓得懵了!
半晌,才听到有人喊道:“走了,走了,他们走了……”果然,江面上已经看不到舰队的身影,显是完成了攻击任务撤走了!
大首领在城墙上发了许多的呆,直到五首领来叫她,这才回过神来。
看着满城的惨景,她强忍里内心的恐惧,故作平静地问道:“损失情况怎样?”
五首领答道:“兵营、武备库、粮仓、帅台都被炸了,损失,损失无法估计!”见他吓得脸都青了,大首领冷哼一声道:“这点阵势就害怕了?”五首领咽了口唾沫道:“不,没有,没有……”
大首领冷哼一声道:“召集所有首领北较场听令……”
下午和晚上都很平静,撒出去的斥候说附近几十里的江面上都没有看到督卫府军舰队的影子。
介于督卫府军使用了最新武的武器,为了减轻伤亡,大首领决定放弃粟阳城,向玉池方向撤退,并说这是为了将敌人引人岸来,抵销掉敌人武器上的优势,从而尽可能地将凤九渊率领的督卫府军消灭在山区地带。大首领还说,消灭敌人的同时,还要想尽办法夺取他们的武器,要不然他们没办法在正面战场上和督卫军作战。
众首领都今天都深刻地体会到了督卫军新武器的厉害,大首领的撤退令一下,个个都忍不住长长地松了口气,嘴上却依旧歌颂大首领英明神武,算无遗策。
遗策个鸟,秘密创建起来的情报系统被摧毁了,她现在也是两眼一抹黑,屁都不晓得一个。
见众首领都去准备撤退事宜了,大首领叫住五首领问卫良甫的情况如何,五首领说:“还那样,给吃就吃,给喝就喝。什么话也不说!”大首领阴笑道:“好得很。带上他,说不定到时还有用的!”
五首领说:“依我之见,一刀杀了干净……”话还没说完,就被大首领的目光逼了回来,骂道:“除了杀人,你还知道什么?”五首领只得乖乖听命。
按说,一帮横行乡里的地痞沪氓怎么就都听命于一个女人呢?一则是因为她有钱,有人,还能弄到武器,再则就是除了她,没有人敢带头反叛朝廷,更重要的第三点是她足够心狠手辣。正是这样,一帮子流民都成了她手下的应声虫,说往东不敢往西,说走南绝不敢向北。
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也没有人知道她的家世背景,反正都知道她几年前就在山南道经营货栈生意,后来不知道哪根经不对,率领一帮子欲求不满的地痞流氓们造反起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