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雪,连绵不断的下了四天,少见这样的天气,已经过了正月十五,还有如此大的雪,还一天比一天冷。心里记挂着雪见,周博现在已经不回周宅,因为雪见的房间不大,怕她又说闷气,就放了一张小小的软榻,周博这样高大的身材每天在上面只能蜷缩着。好在雪见“昏迷”后再次“醒来”,并没有大哭大闹,只是含着眼泪,默默的,默默的望着他。
那样浸在泪水中的眸子,愈发显得乌黑而幽怨,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控诉,凄凄然,恻恻然,不言,不语,却让周博心都痛起来。他不熟悉这样的雪见,他宁愿她哭宁愿她闹,也不愿意她这样的隐忍着,委屈着。
更多的时候,她无视了他。虽然共处一室,但她却根本不愿意再跟他沟通不愿意跟他交流。周博心里好恨呀,自己这次真的没想欺骗雪见,他只想自己偷着解决了,然后雪见回到家,一切好象没发生过的样子,该有多好。
自上次和白逸天谈心想明白后,周博一直想要找一个好的办法,让柳家知难而退,但好象并没有这样的办法。人家一个妙龄少女,等你几年后,却被告之所等之人已另娶别人,这事情确实是残忍了些,也不地道了些。但没办法,既然注定只能负一人,他也就只能对不起柳家小姐了。
还没容他想到什么好的办法,随着家人的到来,不知道哪个下人嘴快,让小桃知道了柳家小姐的事情,于是“婉约桃”一怒冲天,就把这事情捅到了雪见面前。
想到他坐在外院,突然看到么妹哭着跑过来说雪见娘子让周家人给气死了时的样子,徐从安就当场摔了茶碗,然后急奔向后院。他本来也想跟着的,却被么妹披头盖脸一通的打。
周博当时那个憋气,本来心里就急得要命了,但这样的一个小姑娘,连哭带打的拦着他,他知道这是雪见身边的人,也不好还手,让么妹这一闹,还闹得外院的生子娘和小梨等人也全都赶了过来,听到么妹连哭带喊后,也都跑到了后院去了,就留下他和么妹厮打在一处,那场面,想起来就让他怄心。
没想到,更怄心的其实还在后面。刚刚有所缓和的关系,现在被这一场雪就冻了起来似的,每一个见到他的人,包括徐从安和白逸天,都骂他“自做孽”。这事情也不知道怎么就又传回了平山村,这话传来传去,自然会有所走样。
不待雪停,徐家就开始一反常态的热闹起来。当平山村的乡村们,一户一户,手提鸡蛋手拿红糖的过来看望雪见时,周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在平山村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威望和威信,竟这样被瓦解殆尽。先是周家为攀富贵,欲停妻再娶,雪见被逼无奈,离家出走,周家不依不挠,赶尽杀绝,杀之不绝,又上门威逼孕妇,差点一尸二命。这样的故事一出炉,就再也不可能解释得清了。
平日关系好的乡亲还肯停下来跟周博略点头打个招呼,但以张婶王婶马婶为首,赵晓月张秀等大姑娘小媳妇们全三一群俩一伙的来过。赵晓月更是扬言,回去就给孩子断奶,然后就过来伺候雪见。当然这话也就是说说而矣,那孩子还不足三个月,怎么可能断奶呢?她是一屁股坐下不想走,却被生子娘连打带骂的轰走了。临走,生子娘还跟她在门口嘀嘀咕咕了好一会。
周家人狼狈回到平山村后,自然不会好过,外有村民的指责和流言,内要面对柳家母女。逃避显然不是办法了,以前想着雪见跑了,不能再让柳家离开。没想到雪见不光回来了,还带着周家的嫡亲血脉,更可怕的是,她是被人“一路追杀”着逃回来的。这事情诡异而离奇,但周家已没有时间去查证,埋头假装不知道是再也不可能了,只能面对了。
雪见一早就知道,人民解放军可以最后夺取胜利果实,基层群众的力量才是最根本的,不容忽视的。瞧,她不过是略发挥了一下人民群众的基本力量,周家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徐从安躲清新,早早就去了县令府。生子娘带着一群婆子,早早备好各种吃食款待上门的乡亲,反正花的是周家的银子,不花白不花!厨房内,小梨等人一刻也没有停,各种小吃源源不断的供应,绝对保证这次流水茶话会的所需茶点。来的乡亲们,除了亲近的那几个人,其余人其实并见不到雪见,都被生子娘带到前院的厅内,拿出“痛说革命家史”的精神来,让事实更像事实,让猜测更显扑朔。
“那现在,大少奶奶……啊,是雪见娘子,身子可好?”一位大婶抹着眼泪问道。
生子娘往门口故意瞧了瞧,一副不敢多言的样子,只叹着气,心里说,娘子说要此处无声胜有声,是不是就是俺现在这个样子哟。
于是众人一阵唏嘘,交头接耳着,越是不说,越是害怕,越是有故事。生子娘又往每人手里塞了一包点心,然后把人请出去,“唉,别为俺们娘子这事,连累了各位乡亲。”
大家起身,说了几句吉利的话,然后就有人凑过来,小声道:“前一程子,看到那柳家的马车,出出进进的,俺们也猜不出来,那柳家人是出去做什么了?要说是回京,来回的速度快了些。”
生子娘就转头笑道:“老姐姐,还亏得您眼明心亮。”
那人就马上道:“雪见娘子地震时,可救了俺一家老小的性命,这做人,可不能忘本!再说,这事情,摆明了就是周家人和柳家人不地道,俺们平山村人可见不得这等害人之事!”
说着送走一批,不过一会儿,就又来一批。
周博在生意上头头是道,但对这种小道消息的传播,显然过于低估了。
“大少爷,您要不要回平山村一趟?”无视周博冻得死人的眼神,雪见一副替他担心的样子。
周博摇摇头道:“不用了,想来娘会跟她说清楚的。雪见,我答应过你……,好,我不说了,不说了。”眼看着雪见泫然欲泪,他只得改口道:“纵是我不回去,有我娘在,也能把此事说个明明白白的。”
雪见不再说什么,心里说,柳家大小姐不是在周家一直扮圣母吗?不介意周家的商人身份,也不介意周博娶过一房妻子的样子,那么,就由我来扮小白花吧!“柳家……柳家是官家,周家只是商人,柳家姐姐不惜身份下嫁过来,已属不易,你……大少爷你该珍惜……”
“我珍惜你足矣。”
“可是,大少爷你应该知道的,雪见什么也没有,没有鼎力的娘家,没有理家的手段,没有大度的脾气……,雪见跟柳家姐姐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柳家小姐纵有千般好万般好,但我喜欢的,只有雪见一个。别瞎琢磨了,养好身子,咱们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
雪见摇摇头:“过日子,这日子是一天一天过起来的。雪见不想以后的日子让人诟病,雪见真的不能给周家带来什么帮助,也做不好一个上下逢源的大少奶奶,而这些,柳家姐姐,都是可以轻易做到的。”
这样软弱没有底气没有自信心的雪见,让周博更是心疼,他轻轻搂过雪见,雪见的肩膀仍然很单薄,他心里愧疚着道:“你说得对,柳家小姐就是天上的云,那么,就让她在天上高高的飘着吧。咱们呢,只过好咱们的小日子就行,哪怕现在把所有的生意停了,银子也够下半辈子用了,不用怕柳家报复的。”
小梅捧了安胎药过来,小心翼翼的走上前。
周博叹口气,起身从一直冷眼瞪着他的小梅手里接过药碗来。
看着那冒着热气的安胎药,雪见苦着一张脸道:“雪见不想喝。”其实,她从来都不是怕喝中药的人。
周博脸上闪过几分无奈,轻咳一声,才低声道:“再喝十日,便可以下床了。”
小梅看着周博一口一口的喂着娘子喝完,又给她拿了一块蜜饯,心里说,没想到娘子演起戏来,也真是无可挑剔。再加上小桃的本色出演,更是让这戏直接到达高潮,看这次周家如何收场!
小梅虽然仍然不赞同娘子回周家,她也曾劝过:“娘子,这样子会不会太危险?”
雪见冷笑道:“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咱们只一味的躲着,还不是一样中枪吗?”
这两句话小梅听得似懂非懂,但她知道娘子是铁了心了,所以也不再多说什么。本来就比小桃有些心机,配合雪见的行动更是默契,俩个人总是一个哭一个怨的,把这场戏唱到淋漓尽致。
雪见喝下最后一口药,待周博给她拭过嘴角,不由叹口气道:“便能下床又怎样?让雪见去给你那高高在上的未婚妻,执妾礼吗?”
周博取过梳子,轻轻给雪见梳着头发,边柔声道:“别总是胡说,都对你说了,你只安心养胎,以后咱们也只安心过日子,那柳家小姐自回她家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