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解铃还须系铃人,看来这蛊只有下蛊人才能解除。但是他既然给你下这等霸道的蛊,就没打算留你性命,要他解毒恐怕难以登天。为师用千年菩提花制成的药丸加上用内息帮你调理,也只是能延缓蛊毒发作,并不能助你彻底摆脱。这几年,为师一直在研究苦寻根治之方,至今仍不可得。”若盘有些惆怅地看向明暗闪烁的火焰。
君皓静默了一下,呵地一笑,虚弱地说:“就是说我没救,快死了,是吗?原来我的皇兄们都是这样死的,所以什么都查不出来。从来还没有一个太子可以活过九岁,我已经多活了三年,现在去陪皇兄们也不错啊,他们肯定早就想我了。”
“太子,你没有想过继续活下去,查出来是什么人在残害你的兄弟手足,并且去阻止再有人也受到这样的伤害?”若盘垂目,语无波澜地说。
“师父,我想啊,我恨不得把那个人揪出来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可是,我就要死了,想有什么用?徒儿只怕要辜负师父三年来的悉心教导,一番好意。”君皓说着,挣扎爬起来,跪在若盘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君皓以前顽皮生事,给师傅添了许多麻烦。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在我心里很感激这几年师父传授武功,带着我经历了别人几辈子都经历不了事情,看到别人无法看到的奇观趣事,学到别人无法知道懂得的道理,只是徒儿不孝,以后不能奉养师父。还要烦请师父待徒儿死后,将骨灰带回宫去,交给我母后,让她将我与皇兄们安葬在一起。请师父好好劝慰母后,就说君皓和从前一样任性,蛮横,霸道,四处惹是生非,不堪大用,做不了太子,要她以后不要再挂念……还有君卓,如果师父能传授一些内功心法,帮他强身健体,君皓就感激涕零了。还有我的好朋友冷锋……还有颜儿,要她不要记恨我以前故意惹她生气,那都是逗她玩的。算了,还是别说了,就让她慢慢忘记我,免得她又会伤心……”
说着,君皓的泪水一串串落在冰冷的地上。
若盘一甩袍袖站起来:“太子这是在向为师交代身后事?为师收徒甚少,但从来也没有收过哭哭啼啼,喊死喊活的朽木!你天生骨骼精奇,是习武难得的可造之才;性情顽劣,却不失大气聪颖;难能可贵的是你不像一般的皇家子弟人情凉薄,为师才收你为徒,今日你的所作所为,实在太叫为师失望了。”
君皓抬起头,一擦眼泪,有些不解地看着若盘:“师父,我并不怕死,只是怕死后,那些牵挂我的人会伤心难过,才要师父代为安慰,只是一时悲从中来,才会落泪,怎么就是朽木了?你教我的功夫,我都一学就会,也日日勤加苦练,你都说我是奇才,我练一年抵得上别人五年八年,又怎么让你失望了?这几年你也看到我怎么疼怎么苦都还一心求活,只是天要亡我,我又能怎么样?”
说着君皓来了气,好像也来了劲,爬起来坐到若盘的对面,不满地对他瞪眼。
这才象真正的太子,霸气嚣张,理直气壮。若盘心里点头,仍是不动声色道:“既然你放不下尘世俗世,要如何去安慰你的家人,亲友,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与为师无关。为师当初只答应皇后救你性命,并没有答应你所提的那些无理要求。”
“什么叫无理的要求?你刚才自己也说了,答应母后要救我性命,可是你没做到,想我堂堂太子,总不能就让你把我丢在这破烂地方连个墓碑都没有胡乱埋了吧?所以,作为补偿,我的要求也不算过分。”君皓囔起来。
“你能这么从容地去死,看来为师也就不必劝你痛苦地活着了。”
“对啊,我从来就不是个怕死的人,等等,你说痛苦地活着,什么意思?”君皓惊讶地睁大眼睛问。
“死,只需要瞬间的痛苦,而活下去,你会不知道自己那天就会突然死去,死前也许会日日受到今日这样,甚至痛苦百倍的折磨,这样的生,你想要吗?”若盘正襟危坐,缓缓地说。
“你开玩笑?寻我开心?刚才还说没办法,现在说的好像是我自己找死不想活。好死不如赖活着,至少母后君卓肯定会很开心看见我回去,还有颜儿,皇兄死的时候,她都哭得那么伤心,知道我死不了,她会更开心。”君皓的眼眸在火光的照耀下,发出兴奋的光芒。
“你决定了?”
君皓的反应在若盘的预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他知道君皓肯定会选择生,却没想到他会乐观如此,根本都不考虑自己将承受怎样的痛苦,换来别人的开心和宽慰。
“这还用问?告诉我该怎么做。”君皓收起了嬉笑的神情,正色道。
若盘忽然将手按在了君皓的头顶……
“为师能做的就是用一甲子的功力将你腹中的蛊封存,让它如同动物冬眠一样,不再活动,再配以千年菩提花药丸,这蛊暂时也就形同虚设,你将不再受它的折磨。只是,假如有功力高强的人击碎我的封存之力,又或者下蛊之人用独门手法唤醒这蛊,又或者有什么未知的原因引发……那时候,这蛊发作起来会比现在更厉害,为师也再无法可救。而且以后腹部就是你最大的命门,比任何部位都脆弱,十分容易受伤,受到击打震荡,也会遭受到蛊与封存之力的较量对抗,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却也疼痛难熬……虽然现在距离下一次千年菩提开花不过三十年功夫,但现在所余这些,远远不够支撑到那时候……”
原来,这般苟且的活着,也只是过一天算一天,如果找不到解蛊之法,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体里的蛊就会在何种诱因下醒过来,然后令他受尽折磨,活活疼死。
所以,他回去后,只想尽力去保护母后和君卓,却刻意疏远冷颜,不想有天自己突然死去,让她伤心。
但是命运却偏偏不遂人愿,她成了他的小小太子妃。
也许在那无可挽回的结局发生前,他能找出下蛊人,想出解蛊的办法,然后和颜儿一起快快乐乐地在一起,活很久很久。
每当看见冷颜没心没肺地在自己眼前怨,怒,嗔,痴,喜,每一个表情都那么生动,叫他留念这个尘世的决心就更强烈。
为什么这次会那么疼?他死死地也不知道抓住了什么东西,紧咬牙关,不让自己挣扎,也不发出一丝痛苦的声息来:不能让颜儿知道,她会担心,会难过,会惊到肚子里的孩子,再忍一忍,就过去了,君皓模糊的意识里只有这个念头。
有人在轻轻地为他擦拭额上的汗,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肯定是颜儿,他拉着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腹部,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只要冷颜为他运功,他就觉得特别舒服,疼痛很快就能得到缓解。
“帮我,颜儿。”昏迷中,他梦呓般地低低恳求。
果然,妥帖柔和的气息从腹部开始徐徐向身上游走,不但是腹部,先前那些因为内伤而躁动不安的经络都象被那宛如春风般的气息而安抚得镇定下来,疼痛缓解,疲倦袭来,君皓沉入了睡梦里。
漫天瓢泼的大雨,冷颜伤心的模样,冷东亭血淋淋地站在面前,冷锋痛心地说他没有好好善待自己的妹妹……他们伸出手来猛地一推,君皓从高高的山崖上掉落了下来。
陡然一惊,君皓哼了一声睁开眼。
“太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再运功帮你疗伤?”床边的女子也一下惊动,忙俯身关切的来帮他擦冷汗。
君皓挥手推开姜幼萱的手,四下张望,终于失望道:“只有你一个人?颜儿呢?”
姜幼萱见他皱眉,心中就忐忑,见他没有象以往那样对着自己吼叫,不分青红皂白就赶人走,心里一宽,看来日久生情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陪他去追冷颜,将他救回来,细心的照顾,在每个他需要的时候都及时出现在他身边,慢慢地,他不会没有感觉。
“你伤得太重,臣妾怕人多打搅到你,而且,臣妾还要运功为你疗伤,人多也不方便,所以……”
原来一直在照顾自己的是她,不是颜儿,只是那感觉,尤其是她们运功的方式怎么会这么相似?难道当初自己真的把她当成颜儿强行拉上了床?君皓忽然又想到最重要的问题:“太子妃回来没有?”
他清楚地记得,最后看见的是冷颜在雨里那哀伤冷绝的脸,转身而去,他怎么喊都不曾回头,连背影都充满了痛苦的离开。
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这个念头瞬间占据了他的心,因为这次她真的不想再给他机会。
“她回来了,可是——”姜幼萱吞吞吐吐地。
回来就好,君皓狂喜地支撑着坐起来:“可是什么?她在哪?是不是伤着了,还是累着了?快请她来,不,还是我去看她,万一累着了,伤到孩子就不好了。”
姜幼萱扶住他,象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道:“太子妃没有受伤,但是她——滑胎了。”
“什么?你骗我,这不可能,不是说孩子越大就越稳当吗?当初她那么奔波劳累,从山崖上掉下去,伤得那么重,还被洪水冲了那么远,吃不好睡不好,又一路骑马跑回龙城,都一点事没有,昨天御医还问过脉,说胎象平和,怎么会……我不信!”君皓手足无措,不敢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