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中,火炉烧的正旺,一道瘦小的身影轻轻地开了木门,或许是怕寒气进了屋子,身子刚钻进来便很是迅速的将门给关上了。
待转过脸来,却是小侍女陈末儿。
只见她轻手轻脚的走道床榻前,看着昏迷不醒的杨延昭,小虎牙咬着嘴唇,脸上尽是苦楚之色。
自打记事起,陈末儿便没了娘亲,父女二人相依为命,虽说爹对她也是百般疼爱,但从未和颜悦色的与她一道玩耍过,更没有说着稀奇古怪的故事来哄她开心。
所以,陈末儿心中对杨延昭很是感激,那温和的笑意,以及时常逗着她来说些闻所未闻的趣事儿都让她极为的开心。
哪怕是深夜躲在被窝里,小丫头也会一个人独自偷着乐。
而这样的生活才是她最为喜欢的。
可是如今这被陈末儿视为兄长的杨延昭却是莫名的受了重伤,当听到这消息时,她竟是泪水涟涟,不禁暗自咒骂着,该是怎样的坏人才忍心下这番狠手?
想着想着,泪珠竟是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竟又是止不住的抽泣着。
许久,小丫头胡乱的擦了擦泪水朦胧的脸颊,走上前好生仔细的将被衾掖好,做完这些,正当她坐在床头,想陪护着杨延昭时,吱呀一声,屋子的门再次被打开了。
“末儿,你怎么在这里?”
端着药碗的陈管家显然没有想到陈末儿会在屋子里,有些惊讶的道了一句,但是须臾想起这半个月来小丫头对杨延昭的黏糊劲,心中不由得释然了。
走上前,将手中冒着热气的药碗放在桌上,在陈末儿脸上捏了捏,轻声说道,“回屋歇着吧,爹熬了药,大人服下后很快就能醒过来了。”
闻言,陈末儿嘟了小嘴,不做理会,陈管家明白小丫头是在恼他这些天在人前故意不认这闺女,遂有些歉意的笑了笑,“去吧,难道你还信不过爹爹?”
斜着大眼,看了看那凑上来的笑脸,陈末儿未出声,却是转过身,端着药碗给杨延昭喂起汤药来。
直到将最后一勺喂完,仔细的擦了擦杨延昭嘴角,陈末儿这才轻声道,“爹,末儿便先回去了。”
待陈末儿离去后,那陈管家不禁摇头苦笑起来,望向床榻上的杨延昭,略有几分吃味的说道,“你这小子真是好福气,竟然让末儿为你担忧,即便是对我这亲爹,都没你这般的体贴。”
伸手给杨延昭把着脉,稍后,眉宇间闪出一丝的疑惑,“这身子骨打磨的不错,伤势倒是没有大碍,只是被那疯子所独创的‘日月大乘光’封印了功法,着实可惜了你这一身的修为。”
说着陈管家去了鞋袜,将杨延昭扶了坐起,又一次的运功把他疗起伤来。
如此,又是过了两日,待杨延昭醒来时,只觉得身体内仍有着隐约的疼痛,整个身子也因躺久了,有些发麻。
坐起,靠在床头,想着那天夜里的事情,脑子中越发的觉得看不透了。那杀手究竟是谁派来的,是耶律休哥还是其他人?
那日大殿上耶律贤力排众议,不杀自己,但并不代表着那些想杀他的人不会暗中下手,可究竟是谁,杨延昭一时之间,也是想不出头绪来,唯有打定主意,今后要越发的小心谨慎。
沉思了片刻,不禁想起了晕倒时所见到的救他之人,似乎很像陈管家,那踢飞刺客的身手,即便是匆匆一瞥,也足够杨延昭大为惊骇。
更何况黑暗中本还藏着另一名刺客,便那般悄无声息的没了,此事,也肯定与他有关。
曾经,他一直将陈管家当做耶律贤派来监视他的普通人,直到这时,杨延昭才明白这忠厚老实的管家有着不平凡的来历,或许也是一位自降身份的高手。
思绪纷飞,杨延昭的眉宇间生出的苦闷久聚不散,良久,只得叹了口气,也是他大意,上京城对他来说无异于龙潭虎穴,理应万般小心才是,而这些天过得平安无事,竟少了防范,差点便将命丢在了北地,想到这,竟是一身的冷汗。
深吸了几口气,杨延昭掀开厚实的棉被衾,走下床,打开木门,应该还是白天,只是天阴沉的厉害,天边浓云密布,北风呼啸,卷的屋外寒凉无比。
立在走廊里,感受着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顿时觉得心中那莫名的抑郁也如同那尘灰一般被漫天大风给吹的没了踪影,突然间所有的不安渐渐的消散去了,唯独只剩下一丝寂静的心慌。
转过身,恰好看到陈管家在檐廊的一侧端着药碗走来,杨延昭忙迎了上去,对这他作揖行礼道,“多谢了,陈管家。”
“当啷!”
清脆的声响下,带着热气的汤药洒了一地,溅的杨延昭白袍上尽是褐色的斑斑点点。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陈管家慌张的上前用衣袖给杨延昭胡乱的擦拭着,双眼中满是惊怕,稍后见无法擦干净,便低首立在那边,微胖的身子颤颤发抖,口中不断的说着,“大人饶命,小人下次不敢……”
这怯懦的模样哪里有那晚击杀刺客的强大气势,一时间,杨延昭也是神情恍惚了,难不成是他看错了人?
双眼紧紧的盯着陈管家,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但是额头上生出的汗珠显然做不了假。
或许真的是他记错了。
杨延昭暗叹了一句,走上前将身子仍在发抖的陈管家扶住,他的手很是冰冷,手心都有着丝丝冷汗,显然此刻心里极为的惊怕。
“陈管家,没事的,我回屋换件袍子就成了,这些天劳烦你悉心照顾了,如今我已经痊愈了,这汤药就不用再熬了。”
说罢,便转身离去了,留在原地的陈管家见他进了屋子,这才抬起头,用袖子将额前的汗珠擦掉,呼出一口浊气。
“还好,还好,否则被这小子识破了,以后的安稳日子也没得过了……”
说着,伸手将地上摔碎的瓷片一一捡起,想来是没有留神,竟将手给扎破了,顿时陈管家一声低呼,扯着身上的衣布将受了伤的手指裹起来,眉头紧蹙着,似乎很是疼痛。
另一边,立在门旁的杨延昭不动声色的退回了屋子,心中越发的想不明白,那夜他见到的分明就是陈管家,可是刚才他为何那般的惊吓,难道是故意作出的表象?
沉思不语,静坐在书案前,杨延昭想着与陈管家相处的点点滴滴,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出现了幻觉,将人给认错了。
一直以来,陈管家便是唯唯诺诺,虽说是监视着他,但也未发现有了得的身手,所言所行根本没有半点高手的气势。
如果不是陈管家,又会是谁在暗中保护着他?
想了好一会,杨延昭脑中闪出那张布满猥琐笑意的绝美容颜,如果说有人不想他死,那整个上京城恐怕只有她了。
淑德殿的大辽皇后,萧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