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楼的后院是一圈精致的院落,檐廊迂回,途中甚至还有着亭院假山之物,在布置上,倒也是对得起汴梁数一数二青楼的名号。
“叮咚~”
悦耳的琴弦声响起,那老鸨不禁加快了脚步,“琼裳姑娘的曲子已经开始了,公子还需快些。”
庭院深几许,琴声半掩来。
在一间小院前,老鸨轻轻的扣了扣们,不多时一长相还算清秀的丫头开了门,“张妈妈,你有什么事?”
“扣儿,这位公子来的有些晚了,让他进去可好?”
听着老鸨客气的话来,那丫头眉宇中虽有一丝不快,但还是侧身让开了,何钰忙将胖胖的身体从缝中挤进去,杨延昭自然是紧随身后。
进入小院,率先映入眼前的便是那周围一圈用莲花铜器盛着的油灯,在夹着花香的晚风下,灯火闪动着,却是多了份灵动之美。
院子中,摆着座椅与桌案,坐在其中的七八人皆是华服,身后跟着几名小厮,摇头晃脑,不过那满是春光的双目却一直注视着在前方盘坐弹琴的之人。
她应该就是春满楼新来的花魁,琼裳了。
长发随风轻轻飘动,虽然脸被面纱所遮,但那份脱俗的气质却是掩盖不了,即便杨延昭只望了一眼,心中也暗叹她是个可人儿。
何钰寻了个空座,一边的人转首看了他一眼,便又扭过头,眨都不眨的继续盯着琼裳。
许久,一曲罢,听曲之人皆拍手叫好,倒是何钰一脸的默然,且不说他对音律不喜,就算是高山流水这样的惊天之作对他来说也是与寻常曲子并无异处。
更何况对方对‘云烟阁’发出挑战,于情于理,何钰是不会为她拍手称好的。
虽然杨延昭觉得所弹奏之曲有大家风范,隐约在温仲舒等人之上,而身为主人的何钰没未有表态,他也不能出声较好。
所以,与那热烈追捧之人相比,不出声的何钰二人自然更加引人注目了。
那琼裳对那之前开门的扣儿低语了两句,稍后,那丫鬟径直走向何钰,“这位公子,是否觉得我家娘子弹奏有所不妥?”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那些观赏的富家公子皆是面露愤恨之色,这些天,他们日日来为琼裳捧场,可是每次也只能听上几只曲,最多也就是喝上一杯佳人满上的美酒。
可这些都是花了大把的银子换来的,这胖子只不过第一次出现,怎就引得琼裳姑娘的关注?
而何钰此刻也是心中慌乱,他哪里听得出曲子的好坏,忙要转过头,却被杨延昭暗中将身子给抵住了。
“我家公子不善言谈,今日只是慕名而来,小人终日跟在我家公子身边,也耳濡目染了不少,倒不如让小人说上一二,若是有所冒犯,还望琼裳姑娘见谅。”
“你一个小小的家奴,哪里有说话的份,还不赶紧滚到一边去!”
在座的几人哪个不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而这何钰他们之前也未曾见过,自然不会觉得他会有着显赫家世。
如今跟班奴才都来抢风头,平日里跋扈惯了的公子哥哪里还咽得下这口气,纷纷对着杨延昭喝骂起来,而那些身后的家丁更是怒目卷袖,大有自家公子一声令下便冲上前修理这碍眼的主仆二人。
见到眼前这副场景,杨延昭适时的闭上了嘴,而身前的丫头扣儿则是厌烦的转身看了一眼叫嚣之人。
“各位公子,请息怒,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这位小哥虽是身份低微,但或许真的能指出琼裳曲中不足,如此,奴家也能有精进的机会,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既是小娘子发话,我等敢有不从尔?”
见无了叫嚣之声,杨延昭这才缓缓开口说道,“琼裳姑娘所奏之曲如潺潺溪水,荡人心扉,确实是少有的佳作,想必在场的诸位公子也是这般觉得,否则也不会听得如痴如醉。”
“这还要你说!”
一蓝衫略胖之人满是不屑的囔着,手中自认潇洒的一开一合檀香扇,满脸的春风得意之色。
对于这种自命不凡的纨绔子弟杨延昭也懒得与他多费口舌,直接无视其继续道,“只是琼裳姑娘在几处本该变换调子的地方却没有改动。
曲由人生,也许是琼裳姑娘今日身体有所不适,虽说曲子仍旧柔美,但却是失了几分色彩,也少了回旋的余韵……”
“简直是一派胡言,琼裳小娘子的琴音明明是天下无双,你这狗奴才硬要鸡蛋里挑骨头,本公子看你就是想哗众取宠!”
“候兄说得不错,这主仆二人分明是没见过世面,想到此坏我琼裳小娘子的名声,着实的可恶!”
……
在众口责骂声中,杨延昭退到何钰身后,不再言语,那琼裳却是将扣儿招到身旁,提起手边的小玉壶倒了杯酒,后者端着酒走到了何钰身前,递了过去,“我家姑娘说你这家丁所言不虚,这杯酒水便是谢过公子的指点了。”
“多谢姑娘。”
在众多眼红的目光中,何钰接过杯盏,饮了杯中酒,嘴中顿时多了丝丝甘甜和清凉,当下心中有些惊奇,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还残留的少许晶莹。
琼裳表了态,那些来给他捧场的富家公子自然收了声,瞪了一眼何钰与杨延昭后,又转过脸,面露谄笑之色。
“琼裳姑娘,是不是该为我等一展舞姿了?”
像是极其的期待,白衫斜眼之人面露浪荡色,所言立马得到其他之人的附和,“严兄说得极是,一日不见琼裳姑娘的妙曼身姿,我等可是日夜难眠!”
“正如刚才的这位公子的家丁所说,奴家今日身子有些不适,为免使得诸位少兴,奴家找来了几位妹妹,让她们来起舞助兴如何?”
“甚好!”
好色的本性立马一露无疑,春满楼,诱新来的六朵金花压阵,虽说这琼裳是花魁,但是终日里见不着个面。
而剩下的五人也自是国色天香,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能看到她们的表演,也能大饱眼福。
很快,院门打开,几道轻盈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婀娜多姿,娇美的容颜绽放着醉人的笑意。
六朵金花中的其他五人一出现,那几个本口中喊着为琼裳而来的公子哥纷纷转过身,目中满是浪垂涎之色。
“玲珑
香雪
风吟
落霜
颜羽
见过诸位公子。”
几女朱唇轻启,声如切切吐玉,顿时让人酥软了骨头,除了眉头越发拧紧的何钰,其余之人皆是吞咽起口水来。
琴声响起,五女则是翩然而舞,起舞之时,一婉约的歌声响起,却是那琼裳边弹边轻唱着。
“一场尘世一场空,梦醒芳华几分伶,笑谈古今忧若事,谪仙也有断肠时。
繁华终落去,几分真章独奏,为了谁?良人泪,流欲断,纷飞空扰人。
霜满尘埃,青草孤寂,为谁绿?空守候,意难舍,几缕忧愁思。
红尘戏人间,却入戏中戏,难舍,难舍,终究让人许生死,留有情,余有意。
一纸话凄凉,莫舍,莫舍,蒹葭之栖,伊人偎依,君之所归。
夕阳莫道哉,残辉映似血,斜梅空悠水,莫悲莫悲,暗香浮动情依旧。
殇莫姒,若兮虞,但留一片痴古情。”
琴弦似乎比之前更加动听,曲子更加是凄清,配上那摇曳的身姿,纵使杨延昭,也有些被打动了。
大半个时辰后,六朵金花以身子乏了婉约的下了逐客令,与那还死皮赖脸不愿离去的几人不同,何钰行了个礼,面色更加的凝重的离去了。
“兄长,你觉得如何?”
刚出了春满楼,何钰便沉声的问着,语中似乎有着些担忧,看完这六朵金花的表演,确实让他很有压力。
“还有几日举行比试?”
“不到十日。”
杨延昭低首不作言语的往前走了几步,继而望向何钰,“这两日我想些法子来,虽然‘云烟阁’四大花旦在技艺上逊上一筹,不过计出新奇,或许能扭转乾坤。”
春满楼,那些富家公子哥最终也抵不住那横眉冷目的小丫头,笑着脸出了院子,转眼骂骂咧咧起来,稍后又想起还有哪个想好的,便急急忙忙的往着她的房间赶去。
“小主,您身子还好么?”
院子中,琼裳被之前跳舞的五女围着,被面纱遮住的面孔看不出有何种表情,但是从左臂上若隐若现的那缕红色来看,应该是带着伤。
“没事,这些日子都言行收敛些,刚才那蓝衫的胖子看来是个不简单的人物,身边的家丁仅从琴音便听出我身体有疾,
而他从进院就是眉头紧锁,怕是大有来头……”
汴梁城的另一边,藏在深巷中的一间大院里,一黑衣人将刚拿入到手中的小纸条递上前,“大人,已经调查清楚了,此人姓何名钰,府州人氏,与杨璟本是三醉庵学子,后弃学从商。
眼下来到汴梁城,想来是将生意转到京城,大人是不是要继续查探?”
凭着何钰与院子里几个新科进士的关系,再查,或许能查出几人与这商贾之间的关系,以士从商,乃是重罪。
屋中,坐着的人面若寒霜,剑眉之下,星盘点墨的双眼露着让人胆颤的冷冽目光,修长的手接过纸条,看了之后,随意般似的放在了一边的油灯之上。
看着那灰屑慢慢落在桌面上,冰冷的声音响起,“此事暂且搁置,昨夜在天街附近的刺客可是有了着落?”
“大人息怒,属下等正在加派人手进行搜查。”
“去吧,最好在罗网未禀报官家之前找到那些奸细,否则……”
声音悄然而止,那俯首之人却是头皮发麻,后背冷汗溢出,忙点头领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