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着有钱人家仆人送来菜肴的香味,杨延昭不禁也腹中生出饥饿之感,当即放下手中笔,幸好带了些银子,坐了半天,也当是出去活动活动。
“秋白,可要出去寻些吃食?”
正在凝神书写的张谦停笔摇了摇头,指了指整齐放在一边的布袋,“我娘准备了炊饼,等一下吃它便好。”
张谦这般说,杨延昭也不强求,独自往外走去,其实他与张谦的处境相同,都将毕生压在了不久之后的科试之上。
但杨延昭与张谦又有着不一样之处,苦读不辍是需要的,但杨延昭却更能拿捏清楚分寸,唯有劳与逸相结合,才能使得自己具有更佳的状态。
出了菊院,眼前的翠绿芳草让他有些晕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草地之上,三五人聚在一起,或是小声的谈论着,或是共享着食物。
“延昭兄!”
在杨延昭正想着早晨来时可在哪里见到酒楼之时,耳中传来高呼之声,转过头,却是何钰正对着她挥手。
“延昭兄是不是还未用膳,不如与我一道可好?”
见杨延昭走来,何钰快速的从身旁马车中拿出几个食盒,也许是刚做好便送了过来,打开食盒,竟还有丝丝热气。
递了双筷箸给杨延昭,何钰接过灰衣小厮手中的茶水,也倒了杯递了过来,望了望菊院的方向,声音有些低“延昭兄,秋白他还在生气么?”
确实有些渴了,杨延昭也不客气,接过茶水喝了几口后摇了摇头,“生气与否我就不知晓了,只是他要温习功课,也不好打扰。”
何钰犹豫了片刻,再次板着个胖脸,满是认真的说道,“延昭兄,今早之事多谢你出手相助,只是这齐文彦虽看着颇具谦谦君子之风,其实骨子里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眦睚必报,因而还望延昭兄多加小心,若是情况危急定要告知我,即便是拼了家父的训责,也不能让延昭兄代何今夕受罪才是。”
话语很是诚恳,杨延昭听后不禁对眼前这个胖墩墩的少年好感又进了一分,不过对于他所说,笑着摇头不语,只是吃着身边就近的炒菜。
“今夕你家中是经商的么?”
杨延昭这一问,让本还是担心的何钰脸上突然涌出挣扎之色,贩夫皁隶,虽然官家开恩,是的商户子弟中奇才异行者可应举,但是在文人眼中,商贩依旧低人一等。
“恩”,沉默了片刻,何钰点头道,“家里在府州城中有着家酒楼与几间布行,改天延昭兄可以去德春楼品尝些拿手的招牌菜。”
“呵呵,我可不擅长在吃食上下功夫,若是这些菜是你家酒楼所做,那味儿确实不错,待过些日子,真的去吃上一二。”
杨延昭的语中完全没有取笑之意,让何钰藏在心底的那些阴霾横扫一空,当即将其余的食盒推到他的身边,“随时欢迎延昭兄前往,到时候,保证让你尽兴而还。”
两人边吃边聊,何钰也好奇的问过早上董同正怎么突然像发了失心疯,但杨延昭只是以他发了失心疯一语带过,让后者也不好追问究竟。
一阵交谈下来,大多是何钰说着他的事情,说及家中买卖之时,都是眉飞色舞,如同突然变了个人。
“今夕,你似乎对经商很有兴趣,为何不继承家业,将何家买卖做大?”
杨延昭很是随意的问着,却是让后者露出失落神色,“我爹认为读书做官才能光大门楣,所以,家中的事从不然我插手,刚才所说的这些,也只是从几位管事那里打听来的。”
看着何钰眉间的落寞,杨延昭的心中也不经被猛烈的撞击了几下,如今,这一切是他所想要的么?
早些时候,预想的遛鸟逗狗的日子哪里去了?
一时间,恍然隔世,脑中的今生前世,让他竟是失了神。
“延昭兄,延昭兄……”
耳边是何钰的呼声,杨延昭收回了神识,将手中的筷箸放下,“今夕,若是你可以选择,你会经商还是从仕?”
这个问题何钰心中也曾想过千百次,只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接的与他提了出来,当即愣了片刻,随即不假思索的回道,“经商。”
“好!”
杨延昭端起放在草地上的茶杯伸上前,与何钰手中的杯盏碰了一下,“祝你如愿!”
一饮而尽,如同饮酒,杨延昭笑着放下空杯,笑着道了声多谢,便往着菊院走去,留下仍是呆滞的何钰。
在杨延昭前往菊院的时候,清潭边,齐文彦正冷脸而坐,身前的美味菜肴依旧整齐的像刚摆上的。
“你是说他一道目光将你给吓破了胆?”
语气有些冰冷,坐在一侧的董同正情绪比之前好了许多,听到齐文彦提及刚才的事情,脸上不由得再次闪过恐惧。
好一会,才苦涩的点了点头,虽然他不愿承认,但那道眼神却是骇人的很,带着冰冷,冷的人刺骨,如同是看着死人一般。
董同正终于找到形容那眼神的准确词语,心里当即更加慌得紧,“他杀过人,而且是杀过许多人……”
“什么!”
余荷泽的语中满是震惊,但须臾便恼怒的看了一眼犹如惊弓之鸟的董同正,“你是说他杀人?这怎么可能,若是杀过人早就是囚徒了,怎么会出现在书院中,徐师又怎么会收他入学?”
那肯定是杀了很多人的眼神,孩童时,他曾见过屠夫杀猪,那时候,也是这种眼神,可在董同正刚欲反驳,齐文彦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哼,没用的废物!”
“文彦,这件事你看如何处置?”
余荷泽显然也不相信董同正的话语,更为重要的是他知道齐文彦已经派随从去打听此人的来历。
打听来历,是为了下手做准备,虽不至于杀人,但整人的手段还是有着不少。
“张师这几日便要来了,你我还是不要参合其中,便交由鱼龙帮去做!”
“不知文彦想那帮人怎么对付他?”
“将为张谦准备好的东西提前拿出来!”
一句话,让余荷泽不禁哆嗦了起来,张谦是齐文彦解试最大的对手,又碍于张师的到来因而迟迟没下手,只是没想他竟然要着新来之人的命。
齐文彦拂袖离去之时,不吭声的董同正突然伸手拉住要跟上去的余荷泽,小声的问着,“荷泽,你当真要替文彦办此事?”
“都是他自找的,怪不得别人心狠!”
余荷泽满是戾气的说了句,继而看到董同正低头满是惧怕的模样,很是不屑的笑了笑,不再理会他的走开了。
待杨延昭回到菊院时,张谦扔在奋笔疾书,书案的一旁多了个水壶,看情形应该是吃过东西了。
等他刚坐下,便见何钰胖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上有些潮红,像是喝了酒一般。
经过张谦身旁时,何钰的步子慢了几分,可是见对方没有抬首之意,只得将话咽了回去。
对于二人之间的事杨延昭只是笑了笑,齐文彦等人为难何钰也不是头一次了,所以他与张谦这情况想来也时常有。
而且张谦能站出来替何钰说话,肯定是将他当做了朋友,所以也不会真得计较什么,此刻怕是看书入了神。
如此倒是让杨延昭有了几分压迫感,府州城这小书院便有张谦这等聪慧且勤加苦读之人,别处自然也少不了,这科举之路看来是越来越艰辛了。
下午时分倒是见到了徐师,他所讲授的是策论,旁征博引,思绪滔滔不绝,着实让杨延昭大开了眼界。
不自觉中再次快速的记述着徐师所说,很快书卷中夹带的纸张用完了,幸好一边的何钰看在眼里,递来了一些。
杨延昭的举动徐师从进门便开始留意,只见他双目专注,时而眉头紧皱,时而微微点头,右手中的笔停都未停,当即心中更加赞赏。
也许他的到来正是天意吧。
徐师的课讲的很精彩,因为策论是进士科的重要部分,所以整个下午都是徐师在授课,而即便是到了日落,杨延昭仍旧在聚精会神的聆听,丝毫没有半点劳累的模样。
“好了,今日就讲到此处,若是心存疑惑可来竹轩居寻我。”
说完,徐师拂了拂衣袖,径直往外走去,看来是要回他的院子去了。
徐师离去后,屋中顿时热闹起来,学子们各自收拾着书本并相约而还,也有眉头拧紧之人胡乱的收拾之后快速的追着徐师而去。
“秋白,我们也回去吧。”
身边是抱着布包,眼中满是哀求的何钰,杨延昭不由摇头苦笑,对着还在看书的张谦低声说着。
闻言张谦抬头望了眼窗外,夜幕已经撒下,当即点头,“是该回去了,这几日回家都晚了几许,让我娘担心了。”
快速的收拾好了笔砚与书卷,张谦这时才看到一旁舔着脸谄媚笑的何钰。
“秋白,之前的事我错了,你且莫与我计较才是。”
张谦对何钰这模样很是无奈,每次齐文彦等人寻他开心时,都在那忍气吞声,哪怕是替他打抱不平也换不回应和,最后倒是成为众矢之的。
难不成商贾之事比一个人的自尊还重要?
“秋白,你等等我,别不说话呀!”
见张谦不出声的走了出去,何钰心中顿时大急的一边追赶,一边回过头对着杨延昭做出求助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