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轻喝一声,车轮慢慢碾动,马车晃悠悠的朝前行去,穿过那喧闹的几条大街,最终在弯弯细水深处的一间小院停了下来。
“公子,到了。”
车稳稳的停下,车夫恭敬的说着,双目紧阖的杨延昭睁开了眼,拿起大包袱,跳下车,将绑在马车一边的点钢枪取下。
“有劳了。”
那车夫嘴中说着不敢,接着将马车往前行去,青砖的路面不宽,唯有到前方转弯处,绕个圈子才能回去。
杨延昭则是立在原处,打量着眼前的小院,木门有些破旧,甚至可以看到转轴处泛出的木屑,围墙也不深,一抹正在吐芯的桃花不甘寂寞的伸了出来。
几只黄色带着黑的鸭子恰巧从他身后的河水中游过,舒适的用嘴插着身子,不时的还嘎嘎的欢叫着。
“春江水暖,小宅新红。”
好兆头,杨延昭笑了一句,推门而入,身后的排风回头看了看鸭子,又看了看小院,眼中满是不解。
公子这两句说的好没道理,一条小河,又哪里是江水了?几枝桃花也只是粉红色,哪里是能算作新红?
不过小丫头的疑惑也是一闪而过,因为进入院子的杨延昭呼声传来,“排风,将包袱放下,收拾咱们的家了。”
两个时辰后,杨延昭满意的坐在小院中,摇晃着屁股下的躺椅,宅子不错,东西齐全,折御卿也费了些心,只是在布置上让他不怎么喜欢,因而才动手重新收拾了一遭。
如今,总算是看的顺眼了。
袅袅的炊烟开始升起,要日落了,自然是生火做饭了,排风那瘦小的身影在炤房中忙碌中,也幸好折御卿想的周全,给他们米和菜也备上了些。
“排风,到底要不要本公子出手?”
桌边的茶水已经快要见底了,杨延昭不禁对着炤房又叫了一声,委实没有办法,因为他的肚子确实饿了,总不能用水来填饱。
还是没有回音,让杨延昭不得苦笑起来,抄起一旁的书看了起来,君子远离庖厨,没想到小丫头也懂这些道理,之前他便是被这一句话给呛了出来的。
在杨延昭将手中的书看完一卷时,夜色已经完全的撒开了,耳边也终于听到排风唤他吃饭的声音,忙大喜的将书扔到一边,冲到屋中去。
一盏油灯燃着,桌上几盘小菜摆着,只是模样看上去有些寒碜,杨延昭看了眼低头站在桌旁,衣服上沾满灰土的排风,当即猜到了些事情。
这些天,两人虽是相伴生活,但来府州的途中吃食是银子买的,到了折府,更不用为吃花心思了。
看着小姑娘局促不安的模样,杨延昭笑着端起饭碗,拿起筷箸,夹着盘中的菜,大口的吃着,“真是不错,没想到排风的手艺也是不错的。”
这句话让一直低着头的排风悄悄的抬起了首,脸上很是惊讶,但看着盘中的菜越来越少,终于露出了一丝的笑容。
“诺,将脸上的灰擦一擦,像只小灰猫似的”,杨延昭一边吃着菜,一边从怀中掏出个手绢递了过去,待排风将脸擦拭之后,有些意犹未尽的将空碗摆了摆,“应该还能吃点,不过俗话说,饭有七分饱,酒有八分醉,还是算了吧!”
将手中的碗丢下,杨延昭看着桌上已被横扫一空的盘子,有些歉意的笑了笑,“你看,这些都被我吃光了,只剩下白饭了,要不本公子给你露一手?”
说着,不管排风的反对,杨延昭哼着小曲往炤房走去,不多时,一碗金黄色的炒饭端了出来。
蛋炒饭,他最拿手的东西之一,这可养活了无数的懒惰之人。
看着排风露出的惊讶神色,杨延昭将手中的油渍在桌子上擦了擦,转身走向隔壁新开辟的书房,深藏着功与名。
看着那碗金黄色的蛋炒饭,扑鼻的香味让排风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当即吃上了两口,顿时觉得满口香味。
这是公子做的么?
娘亲说过,君子远离庖厨,虽然公子以前不读书,但也是个顶天立地之人,肯定不会做菜之类的事情,但这炒饭又是何时学会的?
带着疑惑,排风又扒了两口饭,突然想起炤台边上还有半盘青菜,因为她炒多了,又不敢吱声,所以放在角落里,用东西盖上了。
看来公子并不讨厌她的手艺,想到这,排风赶忙小跑进炤房将那半盘青菜端了出来,既然公子喜欢,就不能浪费了,可以留着明日再吃。
想到杨延昭刚才吃的模样,排风不禁自己尝了一块,要知道这可是她第一次做菜,照着娘亲平日做的,现在公子合公子的胃口,那味道想来应该不错的。
“啊呸!”
可是青菜刚进了嘴,排风脸色立马扭曲了,当即吐了出来,那苦咸的味道让她口中蛋炒饭的香味都荡然无存。
这到底是什么味!
小脸苦着,随即望向桌上已经全部消灭殆尽的盘子,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这些,在书房中眉头紧皱的杨延昭自然都不知晓,此刻,他正苦恼的很,身前的桌上摊着策论,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让他看得眼睛有些花了。
考状元竟也是这般的难,叹了口气,将笔放在撅起的上嘴唇与鼻子间,继续的看起来,世间与他做同样登科及第梦的人不在少数,而这些人从小便是熟读诗书,与他们比,杨延昭占不得半点的便宜。
若要再算上那些聪慧过人的神童半仙什么的,他在天资上也略逊几分,想到这些,还有什么好怨念的?
心情平复之后,杨延昭双目聚精会神的盯着策论,不时的将笔取下,沾着墨汁在一侧的白宣纸上快速的写着。
一道瘦小的身影在屋外徘徊着,放下笔,走上前,却见是端着茶水的排风。
“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去吧。”
接过茶水,是那种苦茶,浓郁的茶味让杨延昭不自觉的嗅了嗅鼻子,这是他前两天特意吩咐排风买来的。
苦茶去疲倦,已是时不待我,自然是要争分夺秒。
“公子,那……”
排风声音有些轻,但却又止不住不语,因为杨延昭已经坐到了书案前,继续蹙眉看起书卷来。
悄悄的将木门给关上,排风在门外望着灯火跳动映出正在奋笔疾书的那道身影,大眼明亮的闪着。
转身走到炤房,看着一旁放着的蔬菜瓜果之类,小丫头脸色蹙成了一团,在代州城之时,她拿手的可是将火烧的恰到好处,这做菜的本事却少之又少。
之前,学着娘亲,在菜中放着调料,原以为做菜是简单的活,但排风尝了自己所做的青菜后,才知道没那么容易。
也不知公子是怎样将那几盘菜全部吃完的?想到这,排风心中很是感动,心中也暗暗下定决心要做出好菜来。
可是随即排风的小脑袋又头疼了,对于做菜,她也只是见过娘与几位婶娘轻易的便能做出美味,如今自个儿掌勺才发现这也没有那般的信手拈来。
满脸的愁苦之色,排风很是抑郁,若是再练不会烧菜,以后公子在家吃些什么?总不能让公子亲自来下厨,这可是绝对不行之事。
暗自的摇了摇头,但脑中随即想到晚上吃的蛋炒饭,那香气仿佛又在排风的舌尖缠绕上了。
“公子的炒饭比娘做的都可口几分。”
排风轻声叹着,要是她也会这本事该有多好?
屋外,隔壁的暗黄灯光亮着,淡淡的香气传来,让正在发愁的排风突然双眼发亮,忙转过身子往着院子外小跑而去。
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犹豫了许久,站在一扇木门前,终于伸出了小手在上面轻轻的扣了起来。
院内询问传来,不多时,一个面容祥和的妇人开门走了出来。
见到排风这清秀可人的小女孩,这妇人显然有些吃惊,而后者扭捏的说出来意之后,那妇人露出善意的笑容,让过身子,将排风迎进了院子。
不算明亮的炤房中,多了条小身影,一边帮着往炤中添加柴火,一边很是认真的看着妇人做着家常菜肴。
月垂正空,夜也越发的寂静,书房中,杨延昭感觉头有些晕,挤了挤闭着的眼睛,但还是无法提起神来,模糊中趴着睡的桌上爬起来,那写了不少字的宣纸上却是因手中握着的笔划过,映出一团污渍。
许久,灯火轻摇,杨延昭抬起清醒了几分的脑袋,看着书案上的纸张,不禁面露笑意。
怪不得嘴边有些凉,原来这习惯也延续了。
将这张纸收起丢入到身边脚下的小篓子中,此刻,天已经大亮,屋中的油灯摇晃着,眼看就要灭了,不过晨光通过窗纸,照入到小书房中,不觉得明亮了几分。
伸了个懒腰,杨延昭走到小院中,有些天没有练武了,今后也极有可能不再与行伍有瓜葛,但保命的本事,始终还是不能落下。
一套拳打下来,脸颊上已有了细微的汗珠,顿时觉得精神气爽,只是这时还不见排风,心里不禁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