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又听的入迷了!”
八妹的一声惊呼,猛然从故事中回过神来,忙要伸手收拾桌上的碗勺,却被眼疾手快的排风拿了过去,“小姐,这种事情还是奴婢来做,天色也渐晚,娘亲应该已经忙活了,排风便先退下,去灶房做事了。”
待排风离去之后,刘延昭则是笑着唤住了要去娘亲那复命的八妹,“鱼儿,你觉得排风如何?”
“排风?”
虽然心急着要去娘那边,但是听到刘延昭提及排风,有些疑惑的止住了脚步,“六哥为何问及此事,排风自幼便在府中,与小鱼感情很好,特别是六哥也忙于营中之事后,能陪小鱼说话的除了恼人的七哥之外,也只有排风了。”
八妹脸上生出与年纪不相符合的寂寞之色,也是,如今七弟也进了营地,府中能陪着小丫头的人就更少了。
有些歉疚的拉着她的手,刘延昭对着八妹眨了眨眼,“既然这样,我们让娘也教排风习武识字可好,这样,鱼儿也能多个伴了。”
闻言,八妹满是欢喜,“六哥说的是真的么?鱼儿也有这想法,只是怕娘不答应,所以一直都没有敢提及此事,现在有六哥帮忙,娘肯定会同意的,我现在就去告诉排风,让她也高兴高兴!”
拍着手,蹦蹦跳跳着,八妹便跑了出去,看来确实很高兴,不然怎么连复命的事情都忘记了?
看着她那欢喜的模样,刘延昭嘴角露出了一丝的笑意。
八妹走后,屋子又一次的安静下来,索性无事,便拿起书案前的兵书看了起来。虽然他有了入仕的筹划,但身为刘继业之子,早被打上了将门之后的烙印,所以对于兵法之事,还是得掌握一些,日后用到之时也能应付一二。
手中的书‘孙子兵法’上有不少的批注,字迹刚劲有力,锋芒暗藏,却又筋骨矍铄,对于书法琢磨过的刘延昭当即明白,这是刘继业的笔迹。
怪不得观点很是透彻,竟与后世如出一辙。
没想到刘继业如此的厉害,心中不禁对他佩服之极,要不是被奸人所害,凭这些本事,宋朝横扫异族或许并非难事。
“为北汉卖命真是不值,空有一身本领,但没有施展之处。”
轻叹了一声,刘延昭合上了手中的兵书,看得越多,就越是钦佩,不自觉中,刘延昭又想起了当下的形势,代州城来了个马元,而且是领着皇命的观察使。
显然,这是北汉朝廷对刘家的提防。
这点,任是谁都能看得出来,刘继业肯定也是心知肚明,要不然,也不会借闹事之际将建雄军给一举抓住。乱世之中,有兵就是王,哪怕爹没有割据一方的打算,但这建雄军也不能留在马元手中,否则对代州城始终是个隐患。
不过这马元会如此甘心,就此罢手?
此人说白了就是个二世祖,本是趾高气扬的来代州做土霸王的,结果接二连三的吃瘪,应该是咽不下这口气。
看来,代州城要起一番风雨了。
手托着下巴,刘延昭心中快速的盘算着,与马元结下梁子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最好能将他弄死在代州城!
心中涌出一丝狠意,刘延昭打定了主意,可就在他要继续谋划之时,耳边传来一声惊呼,回过神来,看到八妹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前,小脸上满是惧怕的模样。
“八妹,你怎么了?”
“六哥你刚才的样子真是可怕,鱼儿从未见到你那般模样。”
八妹这时才缓过气来,轻轻的说着,刘延昭这时才明白,应该是刚才不经意流露出的杀气惊着她了。
上前摸了摸八妹的小脑袋,刘延昭笑着掩饰道,“刚才六哥在想着战场之事,所以才会那般,吓着我们家小鱼了,六哥给你陪个不是。”
“六哥没事就好,鱼儿也不打紧呢”,牵着刘延昭的手,八妹拉着他往外走去,“娘让我来叫六哥用晚膳了,爹与哥哥们都回来了,只不过七哥那讨厌的家伙还不能下床,鱼儿过会让排风送些吃食给他。”
小丫头念念叨叨的说着,刘延昭却是又一次的陷入了沉思,爹回来了,那建雄军的事情应该暂时解决了,只是不知道这些外来的兵马是不是真的心腹,否则日后调度起来必定麻烦不断。
到底该怎么处理这棘手的建雄军,刘延昭还真是期待他这个爹的手段。
进入到客厅,里面早已经是坐满了人来,只是爹娘还未到,因而气氛还算是活跃,见到刘延昭,大郎等几人都是欢喜,三郎更是忍不住出言打趣,“哎呀,才两日未见,六弟的伤势竟然痊愈了,真是让三哥欢喜,有句话怎么说着来的?”
说道着,故意转首望向五郎,后者自然配合的接了过去,“脸皮厚来铁难穿,六弟是不是也练就了此等神奇的武艺,只不过用在了屁股上了?哈哈……”
两人的一唱一和让其余之人都忍俊不禁,而刘延昭自然不会跟他们计较,只是笑了笑,坐到他的位置上去。
见此情形,二郎刘延定也笑着戏弄起来,“出大事了,平时牙尖嘴利的六弟怎么这般寡言不语了,难不成在家几日换了一个人来了?”
正在这时,换好便衣的刘继业夫妇走了进来,见众人这般欢喜,折赛花不禁出声道,“都在说些什么,这样的开心,让我与你爹也知晓知晓。”
“娘,他们这是在与六弟说笑呢,对了,七弟的伤怎么样了?”
大郎忙解释了起来,不过随即也问了问刘延嗣的情况,毕竟七郎初入营伍便遇到这种事情,作为兄长,刘延平还是有些担心。
“七郎的身子骨不如六郎,所以还要养两天,刚才你爹去看望过他了,已经没有大碍”,说着,折赛花拿起了筷子,“来,都吃饭吧,累了几天,是该好好的补上一补,为了今晚的菜肴,云娘她们可是张罗了很久。”
晚膳过后,刘延昭本是打算歇息了片刻便回房去,但刚喝了两口茶水,兄弟几人便被刘继业给领去了书房。
进了书房,各自坐下,刘继业手放在身前的案桌之上并不说话,一时间,书房变得寂静开来。
众人皆不出声,刘延昭自是不敢多言,低首看着被油灯的黄色光晕笼罩的地面,心中猜测着,稍后商议的事情应该会与建雄军以及马元相关。
“爹,你让孩儿们前来是不是想商讨营中之事?”
半晌,大郎刘延平不禁开口问了出来,毕竟几人在这边干坐着也不是回事。
“恩”,刘继业低吟一声,“虽然圣上让为父领建雄军,但是一直以来都只是遥领,如今突然将他们给派到代州,这其中怕是有小人在暗中作梗。”
正如刘延昭所想,他爹并不糊涂,‘遥领’和‘领’只相差一字,却是含义大不相同。遥领,只不过是挂名而已,所以将建雄军收入麾下,已经属逾越之举。
“我刘家两代为朝廷效忠,皇上应该不会听信是非,而且爹不是已经给朝廷递了折子了,边防紧急,整队兵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所以孩儿觉得爹还是放宽心。”
“二哥说的不错,但是这建雄军确实是个难题,这两日虽然将他们全都纳入了营地之中,但或许是那日·比试生了间隙,好像与将士们有着不小的隔阂。”
二郎话音之下,三郎随即附和了一声,提出了心中看法,在他的话语下,几人都将目光转向了不吭声的刘延昭。
见此情形,后者头皮一阵发麻,但也怨不得,毕竟这事情是他一手造成的,当下轻咳了几声,“爹,诸位兄长,或许有个办法倒是可以解决眼下难题。”
“哦?六弟有什么办法赶紧说来!”
五郎大喜的惊呼了一声,继而才发现失了态,忙缩了缩脖子,不再出声。也许建雄军的问题成了棘手之事,所以刘继业也并未呵斥于他,盯着刘延昭道,“六郎你有何主张?”
“孩儿倒是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建雄军也好,我代州的将士也罢,都是朝廷的守卫之师,若是让双方同时抗敌,说不定能生出袍泽之情。”
闻言,纵使头脑冷静的大郎也不禁出声赞道,“六弟好计谋,外患之下,肯定会同心协力,到时候生死相托,哪里还会有这些勾心斗角之事?”
沉思片刻,刘继业也是点了点头,“好是好,只不过宋国的进攻都是小规模之势,这磨合怕是要有一段时间,只希望不会有变数生出。”
“爹说的是,不如经常搞一些对阵演练,将建雄军与我代州将士打乱组合,这样既让将士得到操练,也能无形中起到磨合之效。”
二郎补充了一句,立马得到了认可,刘继业也是极为赞同,战事不可能每天都有,但建雄军之事却是耽误不得,不能将其掌握,那这把利刃可是会随时伤了人。
又继续商议了许久,等察觉之时,已经快到了子时,书案前的油灯也快要燃尽了,刘继业端起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时辰不早了,都回去歇息吧,明日便按照刚才说的来办。”
刘延昭随着大郎等人起身要往回走去,却被身后的刘继业给叫住了,“六郎,你留下来。”
“去吧,陪爹说会话。”大郎给他使了一个眼神,小声的叮嘱了着,稍后带着其他兄弟三人离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
刘延昭有些吃不准,但还是重进跨进书房中,“爹,你唤孩儿?”
“你的伤势如何了?”
“孩儿让爹挂心了,已经好了差不多了,明日可以和兄长一道去营中操练。”
“恩,这就好”,刘继业哼了一声,闭眼靠在椅背之上,下面却说出让刘延昭一直担心之事。
“六郎,为父想不明白,那日,为什么要下如此狠手,这可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你。”
还是被发现了,幸好在家歇着的时候已经想好了对词,也算是有了准备,当下出言请罪,“孩儿知错了,只是这观察使欺人太甚,所以孩儿才一时没忍住。”
将罪责推卸给马元,这是他想出的最好办法,刘继业是聪明人,怎么会不明白马元前来代州的用意。
起初,他还想借此机会离间一番刘继业与北汉朝廷的关系,可是刚才两个多时辰的相谈下来他都未提及马元,刘延昭明白,爹是故意避过不谈。
想来逼反还是需要从长计议。
不做言语,沉默着,刘延昭知道,爹是在权衡利弊,而这个借口也算是成功的帮他躲过一次。
“你觉得该怎样对付马元?”
刘继业仍是闭着眼,但是问题却是直接了许多,差点让刘延昭酝酿在心底的话脱口而出,可是最后关头,他还是忍住了。
对马元,当然是杀了,这是刘延昭真正的盘算,他已经打听过了,马元是尚书左仆射马峰独子,如此一来,刘继业算是与马家结下了梁子。
但是这种话当然不能说出口,想了片刻,刘延昭给出折中之法,“孩儿觉有有两法可行,一是以礼相待,不过刻意的孤立于他,毕竟代州城是爹一直把持,相信一段时间的自讨没趣之后,他会返回晋阳城。”
“是个办法,那第二种呢?”
“其二,下次与宋兵交战之时,爹可以让马元随行,他只不过个纨绔不堪的世家子,经历了战场的残酷与冷血之后,怕是留他待在代州城也不会愿意。”
“这倒是与我不谋而合”,听到这刘继业微微颔首,“六郎你的眼光长进了不少,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屋去吧。”
“孩儿先行告退,爹也早点歇息,营中大小事务还需爹操劳。”
转身离去,可在跨出门槛的时候,刘延昭再次被唤住了,“六郎,你觉得朝廷处境如何?”
刘延昭止住了步子,犹豫了片刻,“爹,你是要听实话么?”
“恩,自然。”
“那孩儿便直言心中所想,以契丹为依仗,只不过保得一时,终究还是引狼入室,此举与石贼卖国如出一辙。”
说完这些,刘延昭心剧烈跳动起来,屏住呼吸,可是刘继业并没有他所料想的极为恼怒,只是沉默了许久,再次叹了口气,“回去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