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什么时候,烟渚镇的青柳街上新开了间叫做“小桃斋”的花楼。许是姑娘大多年轻,模样也生得标致,刚开张没几天,生意便好得叫人眼红。不久,人人都知道青柳街上有个小桃斋,都明白那是所有男人心之所向的温柔乡。
那时候的容祸兮,不过是个十来岁的黄毛小丫头。作为抚琴宫宫主最宠爱的徒弟之一,她在宫中极少受委屈,加诸生性慧黠顽皮,除三位主事的宫主外,能镇住她的人大约只有她的师兄卫檀衣了。两人均系宫主姬玉赋的嫡传弟子,而其中长徒卫檀衣又以阴晴莫测与诡计多端闻名内外宫,较之师兄的城府,容祸兮简直是单单纯纯一张白纸,她的心眼,大多只在用在折腾人罢了。
比如,折腾恕丞。
若是照年龄算起来,容祸兮至少得叫恕丞一声师兄。可抚琴宫中等级森严,师徒辈分更是不可乱,纵使恕丞年长她十来岁,但只因师承姬玉赋,居然在内外宫中占尽了辈分的便宜,堂而皇之地做了恕丞的师叔师姑。
做了恕丞的师姑,容祸兮便开始理直气壮地给恕丞找麻烦。大多倒也不是什么特别叫人为难的事,顶多就偷溜出宫下山玩玩,要么就是跟他要些好玩的东西,就算给姬玉赋逮到也没多大干系。
可这一次便十分要紧了。虽说仍是下山执行任务,可执行任务的地点却选在小桃斋。
“使不得、使不得啊容师姑,这次您真不能去。”
背脊死死抵着内宫侧门,恕丞满头大汗地守在门口,坚决不放容祸兮出去,“宫主交代过了,说这次务必让我单独执行任务,别说师姑您了,就算是小师叔也去不得!”
容祸兮一袭红衣曼丽夺目,虽说不过十岁出头的年岁,浑身却散发着不同寻常少女的诡异妩媚,那种近乎妖灵的艳色,美得不敢叫人直视。恕丞也是适应了许久才敢独自和小师姑面对面,没想到小师姑是个动手不动口的主——像现在,她就亲亲密密地揽着恕丞的胳膊,笑得像只图谋不轨的小狐狸。
“恕丞这话可不厚道了,活像祸儿比师兄差许多似的。”她眨眨漂亮的眸子,琉璃宝珠似的眼瞳水盈盈瞄着恕丞,“嗳,不就跟上次咱们下山玩一样嘛,你带着我,或者多捎上个师兄,你办你的事去,我们玩我们自个儿的,绝对不打扰你。好不好,好不好?”
“这次小师叔都说不去了,师姑啊,您就行行好,饶过我一回吧?”恕丞苦笑着冲她抱抱拳,背后把门扇贴得更紧,“执行任务到底不是闹着玩的,要是您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宫主他还不得扒了我的皮?”
不料这次容祸兮却不多纠缠,见恕丞一脸如临大敌的神色,她叉腰嘟嘴,歪了脑袋睨着他瞧:“唔,为何这次不能去?”
诶?这个嘛……恕丞讪讪地转开眼珠子:总不能说是在妓院执行任务吧?
“很为难?”容祸兮挑眉,最后抬袖摸摸尖俏的下巴,“啊那还是算了吧,反正也给师父逮住好多次了,还说最近要我收敛点……”说着,她摊手退开两步,嘴唇边依旧浮起那抹不怀好意的笑容,“这次就放过你吧,记得回来要给我带好玩的东西哦。”
“一定一定,多谢师姑高抬贵手……”
恕丞冒着冷汗离开了。
不错,他居然真的——毫无阻碍地孤身下山了。走在路上,他不时回头看看背后的山道,直到脖子略略发酸。不用说,自然是容师姑最后那个使坏前惯用的笑容让他不得不戒备,指不准待会那个小折磨人的就从树丛里跳出来,欢呼着要他带她出去玩。
不能想不能想再想下去说不定就成真的了。
及至到了烟渚镇上,果真安安稳稳没出现任何险情,身后也没见容师姑和卫师叔跟来的迹象,事情顺利得有如神助。恕丞总算放下一直瑟瑟不安的小心肝,愉快地执行任务去。
而此时的烟渚山上——
“休想拖师兄我下水,要去你自个儿去,要捅了什么娄子你自个儿想法补……总之,今天我绝对不会走出这个内宫大门。”
卫檀衣施施然抱着双臂,看也不看小师妹。他的眼角微微向上挑起,加诸面容清秀,倒颇生出些妩媚的意味来,“不过,我记得师父昨儿个说和二宫主一起猎了鹿,今晚要厨房做烤鹿肉,你要这会下山去逛,届时师父找不见人了,可别说是我欺负了你,让你气得‘离宫出走’什么的……”
这话说得好似再熟悉不过,容祸兮一张芙颜当时就红透了。
卫檀衣好整以暇地从软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漂亮的丹凤眼睨着她:“臭丫头,怎么不吱声了?”
容祸兮的确没做声,却是露出一脸罕见的谄媚笑颜,一双藕臂软绵绵地攀上卫檀衣的胳膊,连拉带扯地摇晃起来:“师、兄——”
卫檀衣黑了半张脸,当即就板起面孔:“……上次是核桃酥,上上次是金羽莺,上上上次……哼,这回又想从我这儿要走什么东西?”
容祸兮折腾人的法子不外乎两种,一个是撒娇,一个是哭闹。这些小伎俩,卫檀衣早已烂熟于心,好在容祸兮不是那种贪得无厌的讨厌鬼,她喜欢的东西,要么就是食物和小玩意,要么就是人家不甚在意的物事,所以往往被她得手。
“还是师兄最疼人家,嘿嘿嘿。”容祸兮眉眼弯弯,“其实呀,今天祸儿来找师兄,是想跟师兄打听一个地方。”
“打听地方?万一是我不知道的地方,可别怪我不告诉你。”卫檀衣暗自松了口气,摸摸袖笼里才从姬玉赋那儿得来的宝贝晶镜。
“安心,一定是师兄知道的地方……”瞄见卫檀衣狐疑的眼神,容祸兮赶紧眨眨眼,笑道,“枫回哥哥就是这么说的。”
“枫回?”卫檀衣疑惑地再度抄起手臂,“你跟他问什么了?”
容祸兮神色无辜无害:“小桃斋呀。”
卫檀衣陡觉呼吸一错,当即便捂嘴咳嗽起来。
容祸兮瞪圆了眼,拍手道:“啊呀师兄你这模样,果真知道小桃斋吧?呐呐告诉我,那是什么地方呀?”
“是你不该知道的地方。”卫檀衣煞黑着脸,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如是言简意赅地答道。
“我不该知道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呢?”容祸兮凑近师兄,好奇宝宝似的眨巴着眼。
可惜她勾起的嘴角,已经暴露了她的邪恶内心。
卫檀衣狠狠瞪她一眼:“该知道的就让你知道,不该知道的自然不该让你知道,别管那么多,以后听到‘小桃斋’这三个字,便只当做不知道就行了。”不错,只能“当做”不知道,因为……显然这丫头已经全部知道了。
果然此话一出,容祸兮挂着卫檀衣的胳膊咩哈哈大笑起来。
卫檀衣的脸色已黑得跟墨汁有得拼了。
“师兄真厉害啊,”容祸兮扬着一双弯眉,抿唇笑得浑身发颤,“连小桃斋都知道哦。”
“……”卫檀衣默然片刻,“……是枫回告诉你的?”
“对呀,枫回哥哥说上次师父下山的时候,师兄也有一道跟去,所以一定知道啦。”
枫回,这回你死定了。卫檀衣握拳远目。
不料容祸兮的破烂事还没完,她继续抓着卫檀衣的胳膊摇啊摇晃啊晃:“师兄师兄,能不能让我看看小桃斋的模样啊?”
“不准!”卫檀衣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了——姬玉赋,看看你宠出来的臭丫头!
“唔……”容祸兮立刻沉下脸来,扁嘴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琉璃般剔透晶莹的瞳子里,竟蓄起了点点泪水。
卫檀衣只觉背后寒毛纷纷竖起——完了,来第二招了。
“……师兄就是嫌祸儿麻烦,嫌祸儿不乖。”容祸兮松开挽在卫檀衣胳膊上的手,转而揉揉发红的眼,“我知道,昨天师兄从师父那儿得了件新的宝贝,师兄不告诉祸儿,是害怕祸儿问你要吗?”
“我……”卫檀衣哑口无言。
“其实我就是想借师兄的窥盏秘术,看看那小桃斋是个什么地方,我没有想过要抢师兄的东西,一次都没有。我知道那是只有师兄才能用的宝贝……”容祸兮期期艾艾地掀动睫毛,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师兄,好不好?”
卫檀衣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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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猫忙得脚打后脑勺了……TAT对不起更得好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