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香雕玉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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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爽约

刚回到谷中,虎崽就忙不迭从屋子里跑出来,咪呜叫唤着粘上来蹭披香的脚踝,许是被晾在家中整整一日,这会开始吵闹撒娇要披香亲亲。毛茸茸的小家伙在脚下拱来拱去,娇憨的模样让披香忍不住蹲下身拥抱它,小家伙也满足地嗅嗅她的颈窝,舔舔她的脸颊。

比起在绛州捡到它的时候,虎崽已整整肥了一大圈,个头明显地撑了起来,幼时黄黑模糊的斑纹,如今已生得条理分明,而作为猛兽利器的爪子也不再修剪,就这么蓄起来。

披香揉揉着它软绵绵的肚皮,虎崽亲昵地低鸣一声,披香不由露出笑容,心里俱是怜惜与不舍。它的身子比从前更重,披香把它往肩上托了托,搂着它往侧屋里走去。

这个误入她生活之中的可爱孩子,迟早要离开她,重归山林,成为它应当成为的那个万兽之王。若是继续这么同她生活下去,只怕不仅她的身边再无它合适的栖身之地,就连山林里的野兽也不愿接纳它。

正思及此,身后传来沉水的声音:“香妞儿,咱们什么时候回郦州?”

花朝节的祭祀与庆典都已结束,披香还有几桩制香的任务尚未完成,总不能在缭香谷逗留太久。披香想了想,手上拨弄着虎崽的肉爪,转过身来:“明日我得再往听竹县城里一趟,待办完该办的事,咱们就可以起程了。”

“明天还要进城?”沉水诧异地望着披香,“我以为你打算明天就走,已先行知会了师父,让童儿去雇下马车了……那是否要延后一日?”

“延后吧,那位咱们本该在刺史府内才能见到的段夫人,昨儿个居然叫我在花姑祠遇上了。”披香在窗下的美人靠边坐下来,“照理说来若无夫家的授意,段夫人是不可能随意返回娘家的,所以……”

沉水端着下巴,一脸严肃地思索起来。

“这么看来,兴许可以节省一笔路费了。”披香微微一笑,“也省得咱们跑来跑去的,对吧?若要再走一趟微州府,可得耗去不少时间呢。拿着省下来的这笔钱去买个小破炉子,自然也是不错的。”

闻言,沉水讪讪地笑了两声,“你屋里的炉子还嫌少吗?我听人说二爷又给你买了两三个好炉子,有一只是用煅云山里出的籽料做的。他还请人在西域给你带了上好的螺子黛回来……”

听到楼夙的消息,披香冷不丁地竟想到了先前花姑祠里的路公子。

随即甩甩头,丢去那些个由来莫名的负罪感,披香正色道:“二爷要买是二爷他自个儿乐意,我更乐意自己挑去——好了,去备下沐浴用的衣物香膏,主子我要泡澡。”

沉水看她起身离去,遂冲她的背后做了个鬼脸:

“死丫头,倚老卖老什么的……还真把爷爷我当下人使唤了?”

……

待温泉水一寸寸覆没肌肤,披香深吸一口气,搂着虎崽在水中坐下来。虎崽本是喜欢玩水的,这会下了温泉池子便显得异常兴奋,操着狗刨似的泳技在池子里扑腾来扑腾去,不时又哗啦啦扑回披香身边,溅她一头一脸水。

“乖,别闹。”披香苦笑着一手抹去水珠,一手扶住岸边的卵石。

捏在左手心里的某个物事碰到石头,叮地一记脆响。披香展开手掌,白皙湿润的肌肤上,躺着一只造型奇特的金质指环,指环上嵌有细细的凹槽,凹槽里填充着一种晶莹透亮的点翠,看上去颇有些妩媚的意味。

就是这只耳环,在两名刺客逼杀段夫人之时,救了她与段夫人的性命。

会是什么人出手相助呢?难道是那时从萨哈毕罗手中,将她带出芳山府的……

“阿香姊姊,给您取香膏来了。”童儿在桃花障在低唤一声,“是要送进去吗?”

“不必了,搁在外头便是。”披香将这枚指环套上纤指,合上手掌。

*****

翌日午时,披香依照与段夫人的约定,再次来到花姑祠中。原本打算直接去后院的,可心下始终有些个不大自在的情绪,遂绕道往昨日与沐姑娘和路公子会面的房中一探。

站在这扇房门前,披香犹豫了。毕竟那沐姑娘只是师尊的旧友,虽然对自己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但是……总让她觉得十分介意。无论沐姑娘还是路公子,他们的身上似乎都散发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仿佛会将人吸引过去。

……这真真是不妙了。披香心下转而生出许多困惑,又干站了片刻,脑中一团浆糊,未得结果,只好折转身往后院走去。

昨日花朝节的喧嚣过后,花姑祠后院比往常更加清静,披香绕过挂满花藤的木架,隔着藤花的缝隙隐隐见石台站着一人,于是即刻打起精神来,只道段夫人已经先到了。

待她甫迈出花架,耳边传来略显熟悉的嗓音:“哦,这不是昨儿个的香美人么?”

路公子仍旧一袭金绿华服,绸扇在握,俊逸的面庞上写满明晃晃的笑意。

“路……公子?”面纱下,披香露出讶异之色。

为何他会在此?昨儿个沐姑娘与师尊会面后,他们不是已经离开了才对么?

“香美人是来等人的吧?”路公子展开绸扇,笑嘻嘻地望着披香。他的一双黑眸流丽华美,羽睫翻扬间恍惚有清冷的霜色泛开,纵是穿上这般鲜艳的衣裳,也难免藏着一种难言的阴郁。

与姬玉赋那对温润柔和的瞳子比起来,又是另一番美好。

“是,披香确是来等人的。”披香低声应话,又忽然明白过来什么:“公子……是如何知道的?”

“其实,方才有位漂亮的姊姊来过。”路公子笑得一派纯然无害,“那位姊姊自称姓段,因有急事在身,无法久留,便托在下将这封信交给披香夫人。”

披香一愣,只见路公子从袖中摸出一只白皮信封,伸手递给披香。披香正要接过,忽然路公子将手一缩,叫这美姑娘扑了个空。

“这封信自是要给披香夫人的,”路公子以扇掩唇,笑眯眯地注视披香,“只是,夫人要用什么来交换呢?”

如是说着,路公子的视线落在披香伸出的手上,目及套在纤指间的点翠金指环,路公子眉梢一挑,绸扇后柔和的唇线弯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弧度。

“这指环与夫人很相称呢。”路公子笑道。

披香放下胳膊,袖笼将戒子重新罩在了阴影里,语间直奔主题:“不知路公子想用这封信,从披香这儿得到什么呢?”

路公子缓缓合起扇面,漂亮的丰唇笑得十二分愉快:“披香夫人……这是你的真名吗?”

披香眼中一顿,随即答道:“自然是真名。”

“哦……”路公子眼中的笑意转作失望,“看样子夫人是不想要这封信了。”

却听见披香笑了起来:“公子不信便罢,这封信披香自有法子来夺。”

话音方落,披香毫无预兆地扬袖出手,路公子似是一时不防,果真失了手中书信。

又见披香将那封信折叠起来,收进袖笼里,对路公子摊开手:“拿来。”

“披香夫人果然冰雪聪明,在下喜欢。”路公子重新扬起笑脸,将另一只白皮信封拿出来,“这才是真货啦。”

披香早已料定他不会轻易将段夫人的书信交给自己,只道:“路公子,披香可没有什么耐性。”

得闻美人语间隐隐有怒意,路公子立马乖乖地将书信递到她手中:“嘿嘿,给你。”

披香低哼一声接过信来,仔细检查过信封口的火碱,确认尚未被开启过,这才小心翼翼地撕开信封,取出内里的信笺来。

不想,信封中竟还有另一只小信封。披香一愣,随即将小信封塞回封口里,纳入袖笼。

“不看吗?”路公子摇摇绸扇,好奇地望着她。

“……多谢路公子。”披香并不作答,只冲他略一颔首,转身就要走:“其实我的名字叫做卫檀衣。”

*****

待乘马车离开听竹县城,披香才重新翻出信封,细看其上内容:

“拜托夫人前来,缘是制香,然如今家中遭逢剧变,前景已大不如前,且外子蒙奸人陷害,初是以莫须有的罪名诱骗上京,而后扣押京中大理寺,若非奴家托人探问,恐怕仍会被蒙在鼓里。此番有缘与夫人晤面,尝闻夫人与京中贵胄往来亲密,不知可否代为转交一物?”

至此,披香心下已明白许多,却是更加犹豫起来。

信中用句乃是疑问,可那只小信封分明就是段夫人求她转交的东西,莫非已到了非她相助不可的地步?就自己与她的交情而言,着实有些不可思议了。

收好信封,想了想又觉着不甚踏实,将那塞在内中的小信封单独取出来,揣进了怀里。

一个时辰后,披香踏入缭香谷宅邸的院门,还未出声,就见童儿大步迎上来:

“阿香姊姊,您看看这是谁来了!”

某个熟悉的身形着一袭青蓝缎子长袍,负手从堂屋里慢悠悠踱出来,神色态度不可谓不大爷:“你这趟可算玩得个乐不思蜀了,嗯?阿香?”

一见之下,披香当即傻了眼——楼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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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具的是我好像又硬生生拖了一章……嗯,路公子是个很讨喜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