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香雕玉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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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久见了,哈赞太子

醒来的时候,脑子里传来大片尖锐且明细的刺痛。她试着掀开眼帘,发现每一寸羽睫的扇动,同样牵着不可逃避的疼痛,仿佛全身上下的所有骨骼被尽数碾碎,深陷在水渊之中,连半点光星也不见。

这是何地?现下又是什么时辰?她究竟……为何会在这里?

“呵,醒了。”

头顶上落下一记轻飘飘的哼笑,是陌生男人的声音,尾音犹带着三分优柔的上挑。

披香动了动手指,自腕间返回的阵阵酸麻感让她十分不耐。

不仅如此,那种迫近的森冷让她确信,她脸上的面具已为人摘除,眼前的黑暗则是因为被蒙上了黑布条。

“我记得初次见到你时,你尚不过七岁。如今距我俩初次见面,已过去整整十四年,想必你已是不记得我的了,对不对?”

耳畔察觉到些许温热的呼吸,披香厌恶地侧过螓首,却发觉脖颈似乎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连简单地转动头颅也变得困难。她强抑下胸中呼之欲出的杀意,凛声喝问:“你是何人?诱我来此,究竟所为何故?”

“摩尔苏。”那人慢吞吞吐出一个名字,“摩尔苏•珠法,好久不见。”

披香微微眯起美眸,贝齿印上红唇,咬紧。

“什么也看不见,一切都不在掌握之中,是不是让你很难受?”男子略带恶意的笑声越发地贴近耳畔。随着话音的消失,她只觉眼前一轻,明亮到刺目的天光霍然洒落,视线所见俱是一片亮堂迫人的红。

“看着我,摩尔苏。”下颔为一只手死死钳制住,她被扳过脸,直面光亮的来向。

而后,她听见那人不可置信的抽气声:“这是……这张脸……”

琥珀红宝般的瞳仁带着冷冽霜色,恶狠狠瞪着眼前的人影,直到它全然清晰。

高挺的鼻梁与略微凹陷的眼窝,昭示着此人与大济人迥然相异的种族。他的额发是极少见的金褐,末尾还打着些优雅的卷曲,额心佩戴有一枚钉在蜜色丝带上的菱形蓝宝。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名极具阳刚美的异族男子。

“还记得我么,摩尔苏?”男子挑唇笑了,那个弯起的弧度与唇畔的酒窝,让披香猛然睁大了眼。

“看样子你还记得……真是荣幸,我可爱的未婚妻。”男子对她的惊异之色显然相当满意,“这些年你在大济一定受了不少苦,可现在,终是让我找回你了。你无须再像中原那些可怜的女人一样抛头露面,四处奔波,你只要乖乖留在我的身边就好……”

修长美丽的手指划过她的面颊,在颊畔流连一番,最后轻轻按上那片芳软红唇。

“萨哈毕罗……当真好久不见。”披香的眼底再无惊色,她自然地扬起唇角,对上这异族男子的双眼,“尝到‘珠法’的时候,我早该想到是你——”“晚了,猎物已经进入了我精心设计的圈套内,我怎会让她跑掉?”萨哈毕罗笑嘻嘻拈起她的一缕鬓发,细软的发丝在指间摩挲,这种掌控全局的美妙快感令他非常愉快。

披香斜睨着他,娇色美眸下如被冰霜,嘴角却勾着笑:“当年您赐给我‘珠法’这个名字,如此深情厚谊,披香怎敢忘记?只是就算要让披香还情,也不必使用此等卑劣手段罢。”

“卑劣与否姑且不论……你的名字怎会变得这么难听?披香夫人?”萨哈毕罗皱眉沉吟,“大济人的名字总会让我怀疑自己的记性,还是摩尔苏比较合耳。”说着他俯下身来,亲昵非常地凑近她的粉颊,“罢了,无论怎样都无所谓了。摩尔苏,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回去?”披香冷笑,“尊贵的哈赞皇太子殿下,你那伟大的祖国,早已不存在于这片土地之上……”话音未落,只听得披香一声吃痛,正是萨哈毕罗扣住了她的喉咙。

“摩尔苏,”萨哈毕罗似笑非笑地贴近她,“你不妨说些讨喜的话,让本太子开心。况且……谁说哈赞已不存于世?我萨哈毕罗不还站在这儿么,皇储未亡,帝国怎会消失?是不是你在大济待得太久,连自己的祖宗也忘记了?”

披香强自定下神来,胸中涌动的杀意却愈见明显。

不行,不能激怒萨哈毕罗。她心中暗道:连身在何处也不清楚,要如何告知沉水止霜他们前来营救?

可转念又想:是不是连那对双胞胎也为芳山令扣下了?

素痕还留在小虎那儿,只待时辰到了,沉水止霜二人必会知晓自己失踪的消息,也会收起自己放在小虎身边的玳瑁簪……若是这样,那双胞胎应当安全无虞才对。

思及此,她只觉心里宁定不少。

“怎么,以为保持沉默就能逃避现实吗?”萨哈毕罗低声哼笑,“哈赞还活着,大济踩不垮它。那些自负的将军们以为凭借屠杀就能毁灭哈赞,他们全都错了……不过话说回来,我萨哈毕罗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活着,这也得多亏他们的自信呢。”

“这里是大济,你以为依靠别人的松懈,你就能过得轻松?”披香闻言冷笑,“不过是想要找我叙叙旧,还得兴师动众地派出护卫诱我前来,你说,你这个皇太子做得窝囊不窝囊?”

萨哈毕罗额露青筋,他紧扣着披香的咽喉正欲发难,就听得外间有侍从来报。披香凝神屏息,想要听清他二人的谈话,无奈萨哈毕罗十分谨慎,竟以哈赞语与之对谈,当真是一个字也听不明白了。

末了,萨哈毕罗长舒一口气,转眸居高临下地望着披香:“摩尔苏啊,你真是受尽了幸运女神的眷顾。连我也料不到,竟会有人尾随你到了这儿,拼死要救你出去呢。”

有人尾随?披香心下一怔,莫非又是郦州城里的那些个黑衣人?

*****

空气里渐次扩散开的凉意与腥味,让裴少音察觉到水源的临近。枫回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道紧贴着密道墙根蛰伏,全身如强弓般紧绷着,半分也不敢松懈。

“枫回,”谛听许久,果真在细微处听得水珠滴落的轻响,裴少音以气声发问:“从披香夫人的客房到这儿,大约是个什么距离?”

枫回大略估量一番,应道:“依弟子看来,不超过五百步。”

这是一条由卵石与泥土砌成的深长甬道,从裴少音与枫回进入开始,整条甬道呈现出略往下倾斜的趋势,直到约百步后才恢复平正。其间多有弯弯折折,绝非一条直线延伸到底的通道,这给枫回判断直线距离带来了重重困难。

“这可真是让人难以相信啊。”裴少音苦笑一声,“表面上已然败落的芳山府,竟有闲钱来修筑如此庞大的地下密道,莫说其花费的人力财力何等惊人,单是这挖掘密道的理由,就足够让人怀疑高无忧的身份了。”

枫回点头表示赞同,“二宫主,咱们不妨让人调查芳山令好了。他故意放松客房前的守卫,必是为了让那黑衣人毫不费力地进入园中,引披香夫人现身。”

“若真是如此,那黑衣人又何必对披香夫人下杀手?”裴少音摇了摇头,“当然,除非他们逼披香夫人出来,是为了将她引去更合适的地方动,否则,我不认为他们需要对披香夫人动手。”

“可是二宫主……”“嘘——”

裴少音在唇前竖起一根指头,示意枫回噤声。此时甬道深处,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甚响亮。凝神静默半晌,枫回抬手在裴少音肩头轻拍四下——对方有四个人。

裴少音亦在他的手背上画了一条直线,再于直线前后各点一记:

我前你后,攻其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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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回校报到,学费啊学费……每年交学费的时候,都想反手把钱打去会计的脸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