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真人也不藏拙,径直祭出了先天至宝五方神旗。
只见他仰头看了看石壁上的“杀器”二字,嗤笑一声,脚踩集神罡,张口喷出了一团青色的云气。云气冲上头顶,结成一片庆云,有面杏黄色的寸许法旗,悬在云头上浮浮沉沉。
巴掌大的旗面迎风一展,露出上面绘的山形。虽只有寥寥几笔,但旁人看去,却有一种山外有山,连绵不绝之感。
罗霄众修一看这黄色小旗,登时已有博览山海志怪奇书的弟子发出惊呼:“玉清大道庆云!这莫非是中央戊己杏黄旗?”
一众罗霄宿老默不作声。有知情的,只是目光炯炯的看着镇国真人施为;而有不知情的,则是面露异色,神情间有惊骇,有羡慕,更有几分恍然大悟。
传说这五方神旗,是自虚空混沌中分离五行阳精,化生而成的五色旗帜。乃是中央戊土旗、东方甲木旗、西方庚金旗、南方丙火旗、北方壬水旗。上古人皇九头氏以天道定地道,取这五方旗以守四方,掌中央戊土旗示皇权鼎立。后世的神话传说中,这五面先天神旗大放异彩,又有名为:中央戊己杏黄旗、东方青莲宝色旗、南方离地焰光旗、西方素色云界旗和北方玄元控水旗。五面先天神旗各具神妙,凑成一组更是有开天辟地之大能,相传最后是落在了玉虚原始道尊座下的十二位大德金仙手中。
镇国真人的中央戊己杏黄旗一出,他身后的纯阳院三十六真传弟子也随之而动。这峡谷底部仅有一丈来宽,左右甚是逼仄,于是每九名弟子站成一列,每一列为首的,正是纯阳院四大真传弟子李毅、闵涛、廖云松和葛子铮。
站在这四大真传师兄身后的纯阳院诸弟子,人人各探出一掌,按在前面一人的背心。三十六人同时运起玉清真传金仙妙法,真炁连为一体,汇集在四大真传弟子的身上。
只见李毅翻掌一拍自己后脑,张口喷出了一道红光。这红光凭空一转,便飞到镇国真人头顶的庆云之上。一面赤红色的小法旗显化出来,旗面上绘有一缕火焰,正是五方神旗中的“南方离地焰光旗”。
闵涛喷出一道玄光,廖云松喷出一道碧光,而葛子铮则喷出一道银光闪闪的云气。再看那镇国真人头顶的庆云之上,中央戊己杏黄旗不动,东方青莲宝色旗、南方离地焰光旗、西方素色云界旗和北方玄元控水旗绕着杏黄小旗缓缓回旋,五色奇光展开如幕,罩住了这纯阳院三十七人的身形。
这位纯阳院掌院镇国真人,本来就是个性激扬的人物。其实这“罗霄解剑十八盘”,无论传闻多么凶险,终究是凡间修士布下的一道剑阵,而那罗霄剑门的开山祖师,布下这剑阵时也就是堪堪玄珠道果之境。以“五方神旗”这等先天至宝,单只一面中央戊己杏黄旗,已能万无一失的护住纯阳院众人,他们尽可以闭着眼睛,大摇大摆的走过解剑十八盘,绝不会有一丁点儿闪失。
但镇国真人这一下同时祭出五面神旗,其意思就是要尽情的展露强势,既给罗霄剑门的众人看,也在给九州修士们看。
先天至宝惹人垂涎,一般人得了,就绝不会轻易展现出来,免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而在先天至宝中,也有几样是并不怕展露出来的,譬如玲珑宝塔、纵横三世佛座莲台、东皇太一钟、杏黄旗这等专门守御的至宝。之所以敢亮出来,是因为有这几样先天至宝随身,无论是暴风骤雨还是腥风血雨,宝主人自会安然无恙,来去自如。
而这五方神旗中的“中央戊己杏黄旗”,恰恰是专擅护身的先天至宝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件。所以镇国真人径直亮出了一整套五方神旗,意思就是根本无惧旁人生出杀人夺宝的心思。试问有杏黄旗随身,天下几人能伤得了他?更何况东方青莲宝色旗、南方离地焰光旗、西方素色云界旗和北方玄元控水旗俱在,只消五方神旗一卷,便是上界金仙也要被打落顶上三花,破开胸中五气。
山崖顶上的罗霄群修,发出了一大片感叹声。
起初怀着各种心态来围观的剑修们,这时心中只剩下了对镇国真人和那三十六位真传弟子的羡慕之情。这等先天至宝一出,区区“罗霄解剑十八盘”形如一个笑话。而有了如此先天至宝镇压气运,镇国真人轻而易举就能开宗立派,把五方神旗往宗门道庭上一镇,自然便会引得一众小门派纷纷来投。到时海纳百川,新宗门必定是蒸蒸日上,最多数百年,就会凌驾于罗霄剑门之上。
什么卷入扬州道门秘辛?什么无颜再受罗霄庇护?种种传言在五方神旗面前被人们抛到了九霄云外,拥有此等先天至宝,脱离罗霄自立门户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先天至宝就是这样,它不仅仅是一件具有惊天动地大威能的法器,更是一份威慑、一个符号、一个标签、一种象征或者一道重逾千钧的筹码。它可以彻底改变很多东西,其中毫无疑问的包括了人们对一件事、一个人、一派宗门的看法。
如今纯阳院众人能不能闯过罗霄解剑十八盘,已经再不是什么悬念。但左右山崖上没有一个人离开,反而有一道又一道的剑光从罗霄群山的各处疾飞而来,人们都想亲眼目睹这等神话中的先天至宝,到底有何威能玄妙。
镇国真人意气风发,万道仙光霞云在身边来回缠绕,他拱手朝山崖上的群修团团一揖,朗声道:“诸位师长同门保重,镇国子去也。”
说罢一摆袍袖,头顶着青光庆云和五方神旗,施施然迈开步,朝解剑十八盘走去。那纯阳殿三十六真传弟子人人满脸傲然,挺胸昂首的紧随在镇国真人身后。
甫一走过那“杀器”二字,十八盘山路中顿时异相骤生。所有的玄铁锁链无风自动,哗楞楞响个不停,那上万口长剑齐声嘶鸣,剑锋上的罡煞拧成一股森然剑气冲天而起。
第一盘谷道中的杀阵被触动,那锁链上缠绕的每一柄长剑都绽出了寒光,仿佛有无形的剑仙挥动了这些长剑,道道剑气如流星赶月一般的刺向纯阳殿众人。
剑光映得人眼底发寒,可三十七位纯阳院修士没有一丝惧色。人人好似在游山玩水,甚至还有人手指剑光说说笑笑。那些足能开山裂石的凛冽剑气斩落在五色仙光上,便连一丝涟漪都激荡不起来。
镇国真人把双手背在身后,大袖飘飘如闲庭信步。
只盏茶时分,纯阳院的众人已走过了第一十二处转折。后面的横挂铁索越来越多,每一处转折谷道中,都充斥着上千条剑气,纷纷依着不同的轨迹劈刺而来。这剑气如滂沱雷雨,直欲将虚空绞碎,可那薄薄的五色仙光就好像是隔开了仙凡两重界,纯阳院众人身边,连微风都兴不起一丝。
不久之后,镇国真人便带着纯阳院众人走到了最后的第一十八盘。忽然有道虚影从天而降,正是俞和在白骨剑冢尽头见过的,那一方刻着“太玄典”的罗霄剑门秘传石碑。这石碑虚影轰然砸落在五色仙光上,可那面“西方素色云界旗”只轻轻一旋,有片银霞流转过,轻轻松松的将这罗霄剑门的最高剑典虚影震得粉碎。
西方庚辛阳精为万兵之本,任何器道只不过是奇技淫巧。所谓的至高剑典,在这禀金炁之菁而生的“西方素色云界旗”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镇国真人带着纯阳殿三十六真传弟子走完了这罗霄解剑十八盘。他哈哈一笑,回身朝罗霄群修抱拳一礼,又向罗霄主峰俯身三拜,口中唱:“仰天大笑出门去,心往九州觅逍遥!”
唱罢那头顶庆云一卷一舒,托起三十七人的身形,穿过峡谷,升上西北方的天空,渺渺而去。
“李师兄保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我自有把酒再叙之日!”俞和对着西北天际默默的念了一声,在他的眼中,有青玉色的奇光渐次隐没。
这一次纯阳院众人齐闯罗霄解剑十八盘,旁人看得是先天奇宝与无名剑阵斗法,而俞和却在默记那解剑十八盘中无名剑阵的种种奥妙之处。这座剑阵在五方神旗面前虽然无能为力,但它当真是毕集了罗霄剑道的精髓,那万柄长剑上所发的剑气剑意,便如同罗霄剑门的开山祖师,将剑门中所藏的万种剑势一一亲身演练出来,让俞和通观了一遍。而他祖窍中的六角经台,更是直接把整座罗霄解剑十八盘的万道剑势变化,尽数刻印在了俞和的识海中,纤毫毕现。
俞和此时心神极倦,头脑鼓胀欲裂,整个人昏昏沉沉,几乎站立不稳。他也不等论剑殿诸人,径直御起一道剑光返回东峰,进了自己的小屋里,合衣往床榻上一倒,头才沾到枕上,鼾声已然如雷鸣般的响起。
纯阳殿真传弟子尽去,而镇国真人得承玉清道法,身怀五方神旗离开罗霄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先天至宝现世,不仅是扬州地界,整个华夏九州都被震动了,鉴锋真人传下严令,罗霄剑门中不许任何弟子擅自谈论此事。而宗华真人更是忙得不可开交,许多道门真人闻讯而来,想听宗华真人分说其中究竟,但无论外人如何婉转发问,宗华真人却是旁顾左右而言他,不管别人问什么,他与鉴锋真人就是摇头笑而不答。
门中看似平静,其实暗地里风波迭起。那些道佛二宗的修士,还是客客气气找剑门宗老询问有关镇国真人的事情,即便一无所获,也只能拂袖而去。但魔宗修士则百无禁忌,他们直接设伏擒拿罗霄弟子,严刑拷打逼问不出,便施展搜魂读心的邪术,抽出罗霄弟子的生魂,寻找他们想要的答案。
天罡院大师兄夏侯沧忙得不可开交,他整日整夜的在外奔波救人,甚至有好几次,还是带着伤回来的。但即便如此,依旧每天都有罗霄弟子折损。后来鉴锋掌门大怒,他尽遣门中高手,花了好几日功夫,将在外行走历练的罗霄弟子尽数带回了山门,紧接着一道掌门法旨传下,令罗霄弟子半年再不得出山走动。
九座浮空山岭降下十丈,那大九衍降魔圈放出重重彩霞,把罗霄道庭庇护得风雨不透。
可就算是夏侯沧在外面疲于奔命的那几天里,俞和依旧没有接到任何命他出山救人的符信,他仿佛被罗霄剑门遗忘了。昔日里风头一时无两的俞师弟,如今成了这天罡院的洒扫弟子,每天都只是拿着扫把,在天罡院中一下一下的扫着满院落叶。
不过俞和并没有半句怨言,反而他在暗暗庆幸,这段莫名其妙的清闲,让他有了足够的时间,去细细体悟那解剑十八盘杀阵中所藏的万道剑势。每一次夜晚打坐入定,俞和就把心神沉入识海,去看那白衣舞剑少年,一遍又一遍的独闯罗霄解剑十八盘。而白天里,上午他一边扫地,一边参悟剑招,每每扫得几帚,便要停下来一会儿,举起帚柄作剑,在虚空中劈刺几下。而到了下午,他独坐在东峰后山镜湖边,口中念念有辞,双手十指屈屈伸伸,指尖划过空气,自有万千气相纷呈。
在领悟剑道之余,俞和也会心中暗暗估算,那镇国真人倚仗五方神旗,轻轻松松的穿过了解剑十八盘。按理说,他的六角经台和长生白莲当也是先天至宝之属,若有一天,俞和要闯罗霄解剑十八盘时,这两件神秘的宝物,能不能护得住他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