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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丰清许的丧事之后,巫马夕便继续向前了。他停留在此处的任务已经完成,又没有通过巨树空间的把握,只能另觅出路。
接下来的路程变得崎岖起来,洞穴之中高低起伏,没有一脚是平坦的。但是在这艰难的旅程之中,巫马夕的心情却逐渐朴实,那些深入骨髓的仇恨,在艰难的行走之中逐渐沉淀,步伐越来越坚定平和。
他每天大约行走七八个小时,闭着眼睛在黑暗之中摸索。在行走中,不断地进行编织练习,等到灵力不足时,便找块地面修炼学习。
每次修炼的时候,八脚都会透过笼子吸取他的灵力。由于八脚的参与,巫马夕每天的修炼时间达到惊人的八九个小时。
夏夜萤语的优势被完全激发,疯狂地攫取天地之间的灵气,与八脚一起,对意珠中的灵力进行一轮又一轮的新陈代谢。通过这样子的灵力代谢,巫马夕的暗伤在不断好转,已经接近痊愈了。意珠紫得晃眼,纯度甚至超过了受伤之前。而细察修为,居然进步不少,已经在向着境师二阶接近。这种速度,远远超过了夏夜萤语的正常修炼速度。
经过持续的灵力喂养,八脚也发生了新的变化,它的八只脚全部变成了墨绿色,并且,这种墨绿色还有向身上蔓延的趋势。
它究竟会长成什么样呢?会不会成为真正的灵魔?
巫马夕看着笼中的八脚,经常会产生这样子的疑问。这些天来,八脚吸灵的速度有了明显的提升,这似乎证明,它正在不断成长。
除了八脚的成长之外,它的笼子也在发生着奇异的变化。
这个笼子是用巨树的藤蔓做的,呈现出木材特有的纹理与质感,但是这一个多月来,这个笼子变得越来越剔透,看上去像是紫玉笼一般,用手摸上去,质感也跟玉石相近,锋利无比的套锋,已经无法在上边刻下痕迹了。只是,它还保留了藤蔓独有的韧性。
经过观察与分析,巫马夕认定,这个笼子之所以会发生这样的变化,是因为八脚嘴部溢出来的液体沁入了这些木材之中。
巫马夕管这种液体叫做蝠墨。蝠墨呈紫色,与八脚身体的颜色相近。它有种奇怪的腥味,流动的时候有一种天籁般的声响。
巫马夕做过试验,蝠墨什么金石木材都能腐蚀,只有巨树身上得到的木材除外。这是一种很奇妙的特性,巫马夕预感,在将来的某天,蝠墨的这种特性将有大用。
他取了一截小臂粗细的藤蔓,雕刻成一个小瓶子,用来收集蝠墨。半个月过去了,整个瓶子变得跟紫色琉璃一般,却连一滴蝠墨都没能收集起来,全部都融入了瓶体。
纵使如此,巫马夕仍然在坚持收集,二十多天后,终于在瓶底发现了一层紫色的蝠墨,此后,蝠墨每天略有增加,只是远远少于八脚吐出来的量。跟在巫马夕身边的这几个月,八脚每天都要分泌十几毫升蝠墨,但是紫瓶中的蝠墨,每天只能增加一毫升多点。
在高低起伏的洞穴之中,攀爬了将近一个月,终于看到了一条稍为平坦的洞穴。巫马夕取出乌角,骑着前行。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巫马夕停了下来,吃了些东西,靠在石壁上休息。
他缓缓地呼着气,闭着眼睛,思考自己的过往。
丰清许曾说,要养境引,思考和行动必须相辅相成。
行而不思,心境的层次终究不高,思而不行,心境则会虚浮无力。
所以,纯心之道,必须思行合一。
仔细回想过去,往事一幕幕。在记忆的角落,总有一些久远的记忆突然跳出来,细细碎碎地勾画着过往的轨迹。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经历了这么多。
他的手指在岩石上划过,是一片冰冷粗糙,带着一些坚硬的转折。
自从五岁出来赶尸,他的人生,便如这洞穴独行一样。父亲给他的呵护,都是冰冷而生硬的,从来没有带给他应有的温暖。
直到遇到了台隐和如意,仿如阳光突然照进了他的生活,每一个细胞都在享受着这种温暖。只是这阳光太短暂了,瞬息之间,已是物非人非,像是自己的黄梁一梦。
他的手掌往下滑落,在岩石地面上一撑,站起身来,坐上乌角继续向前。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前面的视野突然一阔,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边无底的黑暗,独照箓探照不到这片黑暗的边界。编织了无量光祭出去,在天空中飞了一圈,照出空间隐隐约约的轮廓。
整个空间长宽三百余米,四周尽是笔直的石壁,向上一直插入无尽的黑暗之中。站在洞口仰望,巫马夕感觉到自己就像是一只蚂蚁。
这石壁就像是神魔造就的城墙,隔离着地狱和天堂。
洞穴的出口正在空间的腰部,离地面大约四十多米高。巫马夕站在洞口呼喊,许久才听到低沉的回声传来。
巫马夕用绳子将自己缀下去,落到地面之后,祭起独照箓,照亮了四周的方寸空间,在光线达不到的地方,黑暗中岩石的轮廓隐隐约约,像是怪物隐藏其中。
空间中有股暖风在流动,有种淡淡的异香,闻起来让人极不舒服。
巫马夕祭起独照箓,沿着石壁底下行走,察看自己所在的场景。
地面并不平坦,遍布着方圆不一的岩石,大的十几米高,小的也有一人多高。在岩隙之间,有清澈的溪流从中流过,里边还有怪鱼在叫嚣。
巫马夕编织灵狐意境,在岩石上边腾纵跳跃,走得极为轻巧。大约十几分钟之后,在石壁底下发现了一个洞穴,进去看时,却是一方简陋的石室。这个石室有数十个平方大小,形状极不规整,但是地面还算是平坦。
独照箓在室内略一扫视,便发现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左壁下堆着数柄锈蚀严重的铁器。
石室的左壁,是一方五六米大小的平整墙壁,上边刻满了扭曲的线条。巫马夕举着独照箓就近去看,发现那些线条风格非常的眼熟,正是巫咒意境的编织风格,而看画面的排列布局,六图合一,外加数十零星小图,正是一幅六视图。
在六视图的上方,刻有两个篆字:惊蛰。
惊蛰,居然是惊蛰!早已经失传千年的巫咒绝学。
惊蛰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夜行时代。二千四百年前,梅盛斯开巫咒一派以来,惊蛰便一直是巫咒流的传承之一。在千年前的巫咒西迁中,整个巫咒一脉都被打残,很多传承就此佚失,惊蛰便是其中之一。
惊蛰是巫咒的顶级暴力杀伤手段,在千年前的大陆上享有盛名。如今大陆上流传极广的小惊蛰,便是惊蛰的简化版本。
在这个地方居然会发现这种佚失千年的绝学,巫马夕立即意识到,这个石室有故事,他的前主人不简单。
整幅六视图线条很清晰,虽然时代有些久远,但是依然可以看得出,那位雕刻者用刀很利落,线条的轨迹和深度把握都极为准确,起笔和收尾都很干净。
巫马夕将这幅六视图粗略看了一遍,便开始仔细检查这个石室,以期望能够发现那位前辈留下的其它痕迹。什么也没找到,不知道是因为时间的侵蚀,还是那位前辈真的什么都没有留下。
巫马夕并不急着学习惊蛰,出了石室,祭起独照箓,继续沿着石壁底部行走,探查此处的详细地形。
在石室右边百米处,有一道裂缝,大约一米来宽,七八米高。那种奇特的暖风便是从此处吹来。
巫马夕进入裂缝探查了十几米,便重新退了回来,继续沿着石壁底部走。走了大约六十余米,在石壁底下发现一具骷髅。由于时间的侵蚀,这具骷髅断成了两截,早看不出死的时候是什么姿势了。
这位前辈,就是那幅六视图的作者吗?
在骷髅的上方十五六米处,有一些浅显的刻痕。这些刻痕规模似乎挺庞大,在独照箓的照射范围内全是,只是刻者用力浅显,又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看不清原先是什么样子了,只看到这些刻痕一直向上边左右延伸,隐入了独照箓照不到的黑暗。
巫马夕编织了无量光,沿着石壁一路探寻。
这些刻痕,居然占据了将近五十米宽的石壁,一路向上延伸。
越到上方,这些刻痕越来越清晰,到了大约二十多米高的地方,这些刻痕已经清晰可辨了。是一个个小篆的人名,每一个字都是奇大如斗,规规整整地刻在墙壁上。
在天庶大陆上,人们在书写的时候,都习惯用更为方便的隶书或是楷书,而小篆,只有在记录一些比较重要的文字时才会用到。
这位前辈用小篆刻了这么大一方石壁的人名,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从这些篆字的雕刻风格来看,与石室之内的惊蛰六视图极为相似,应当是同一人所为。
在大约六十米高的地方,巫马夕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房诫。这是太墨碑的上任主人,乱境原两万勇士之一,似乎是死在了巨树的底下,为什么名字会出现在这里?
到一百多米高的时候,又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名字,谭词、刁青池,都是在《西行记》上看过的名字,乱境原两万巫咒勇士之一。
一百五十米,两百米,许多个熟悉的名字纷纷映处眼帘,全是两万勇士之中的人物。
莫非这方石壁上记载的,都是乱境原之战的死者?
他还想继续向上探寻,可惜的是,两百米已经是无量光所能探索的极限,再往上就有些模糊了,根本看不清刻的是什么。巫马夕只能暂时作罢,将无量光收起,来到骷髅身前,瞻仰这位前辈的遗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