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到了她会来,但却没猜到她会在这个不恰当的时间出现在这个不恰当的地点。所以起初第一眼看到她出现在侧门里的时候,尼采并没有打算迎上她理会她,他也只是微微垂了头似乎是在犹豫着再一次的拒绝她,可后来,兴许是因为孤伶伶站在那道门外的她实在太柔弱太孤单,也太坚强的让人不能拒绝;也兴许是因为他也不想再这样的干脆拒绝她,他最终便还是迎了过来,没有再理会整个宴客厅中那许多等待着观礼的贵族,也没有理会在他走到侧门前时,恰好出现在门前的白衣神父忐忑且小心翼翼的阻拦,他还是走了出来,离开了宴客厅,也离开了他的成人礼,出现在了她的眼前,站在了她的身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在这一刻忽然就微笑了起来,然后她微笑的时候也果然还是眯起了那双可爱的眼睛。
她还是她。
其实尼采一直都知道在今天她肯定会来,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与她都很清楚,成人礼的完成在意味着尼采可以拥有皇帝陛下亲自册封爵位的同时,也拥有了选择配偶的权利与义务,更是因为尼采一直都了解她的固执,他知道不管是给她自己也好,还是给他也罢,总之她今天肯定会要一个明确的答案,这个答案或许微不足道并不重要,但对于她来说,恐怕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比这个答案还要重要了,所以她看着站在了她身前的尼采便会选择眯起眼睛去微笑,尽管这个微笑在尼采皱眉冷漠且略显不耐烦的神情下,并没能持续上太长的时间,可她知道她毕竟还是很没有负担的微笑了,并且起码那一刻笑的很由衷,这也就足够了。
是偏执,但偏执这种东西可真不是男人的专利,尤其是关于感情。
……
“我们可以走走吗?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她开了口,一直都是安静到如同一朵睡莲的她即便面对这样神情的尼采,她也依旧可以带着牵强的微笑平静开口,尽管这样的一句话在这样的场合下确实是已经略显卑微,也确实与她荣耀且骄傲的身份很不相符,但她此刻却已经不会再去在意这些东西,她只是想着啊,今天不管怎样都会有一个结果一个答案了,然后过了今天,有了答案有了结果以后……就算能够剩下的或许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可她至少也再不会像这几个月这样了。
她的教母伊丽莎白告诉她,他不值得她这样,她显然是没有将伊丽莎白的教诲放在心上。
然而。
即便如此,即便她什么都可以不去理会,只是为了一个所谓的答案甚至卑微,可这个有着一头黑发的异端却依旧冷淡如初,面对着这样的她,他犹豫,微微思量了片刻后由他口中所吐的,却依旧是两个冷漠到让人心寒的两个字。
“不能。”
很轻很简洁的两个字。
戴安娜终于再不可避免的彻底黯然,就连牵强的微笑也挤不出来,她侧了侧脑袋,没有哭,只是习惯性的撅了撅嘴,然后又抽了抽鼻子,看着这个明明就是站在她面前,她却感觉就是好遥远,遥远到她甚至看不见的尼采,终于还是意识到他果然也还是他,他决定了不再理她也果然就是真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理她,这让她有些绝望也有些懊恼还有些想要放弃,但想起这几个月她所知道的那些事情,以及她的哥哥普罗米修斯为她所说的那些事情,她最终还是没有放弃,只是在垂下了头以后,又小声说道:“只是说些话,不会影响你太长时间,也不会让他们等太久的。”
他似乎……又要拒绝,但看了眼四周,又皱眉看了眼宴客厅后,这一次的他毕竟没有直接拒绝。
这便让戴安娜终于偷偷的吁了口气,小心翼翼的用眼神询问了他后,她才抬脚离开这侧门前的草地,向着斯图雅特伯爵府的后院走去,她从前毕竟经常跟随着伯爵夫人出入各种宴会,所以对斯图雅特伯爵府她也真的不会陌生,因此,她便走在前,他便走在后,一路都没有人说话,也没有打破这沉默,只是径自走到了后院,也走到了后院的门口,再走出了伯爵府的后门,也还是没有人去提起宴客厅中等着的许多贵族们,更没有提起其实这个时候的尼采真的很不适合跟她走这么远,因为说到底,对于他来说,今天始终都是他人生中尤其重要的一天。
尽管这样的重要对于他与她来说意义截然不同,也重要的很不相同。
……
“其实我也知道这个时候我真的很不应该让你离开那里,陪我出来走路、说话,可我就是忍不住……所以请你不要介意,也希望你能够原谅我这第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的小自私,你知道我不会浪费你太多时间的。”
“你肯定不知道吧,本来我也不会主动跑过来再找你的,但普罗米修斯告诉我,我应该在今天这个时候来,并且也只能在这个时候来,要不然以后都再不会有任何的机会,我就只能……过来了。”
这是走出了斯图雅特伯爵府以后戴安娜在路上所说的话,似乎是有些言语不清,有些小局促小混乱,但实际上即便局促,可她却也依旧是局促且紧张的不停说着话,不停小声的去进行着她根本没有必要进行的解释,似乎是想要用这种方式去掩饰她的慌乱,也似乎是依旧在担心着她身后的他可能会不耐烦,也可能会转身离开。她说的很慢,走的也很慢,但自始自终却都不敢回头去看他一眼,所以,她便不可能看得到走在她身后的他其实早已神色复杂,也不可能看得到一直都在看着她背影的他眼中不时闪过着……心疼,更不可能看得到,在她提到是她的哥哥要她过来的时候,他神情中隐隐泛出的愤怒。
是的,是愤怒,很奇怪很莫名其妙的愤怒。
“你知道的,虽然我出生在罗斯切尔德家族,可实际上我一直不够聪明也一直学不会伯爵夫人要我学会的贵族小姐式智慧,所以很多时候很多很简单的问题我始终都会想不明白,就像几个月前,我直到现在也想不通,为什么你会突然拒绝了我,你当初不是已经愿意让我分享你的世界了吗?你当初不是已经愿意吃我的番茄分享我的快乐了吗?可后来又为什么会让我离开呢?是因为我把我的头发变成了黑色吗?但我真的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啊,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想要走进你的世界,我想要和你站在一起分享你的一切,不管怎样我都想和你一起面对所有的事情啊。”
走在路上,不需要去考虑将会走向什么地方,然后就这样走着说着,似乎是走的久了说的多了,她便也逐渐轻松了起来,也再没有了起初的局促与紧张,她一个又一个问题便也逐一而问了出来……尽管她的这些兴许是在问她自己,也兴许是在问他的问题根本不会有人来回答,她也始终没有回头去看他一眼让他回答,可她就这么不停的问,不停的喃喃自语,就好象是一个人走在一条路上,身后身旁身前都没有任何的人,她也只是在自言自语。
“这些问题我都想不通,可普罗米修斯告诉我他知道答案……那天,你去了我家,我不知道你跟普罗米修斯说了些什么,但后来我看到了你砸烂他一地的花盆便就离开了,我不明白普罗米修斯为何会让你砸烂他最珍惜的那些花盆,所以我就问他,可他没有回答我反而是告诉我,兴许我才是你唯一的要害……很可笑吧?是呵,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砸烂他的那些花盆又怎么会跟我有关系呢?我又怎么会是你……可普罗米修斯却又告诉我这其实一点儿都不可笑,然后他给我解释,说你砸烂那些花盆是在告诉他,你会让你的敌人如同那些花盆一样衰败凋零,而你惟独留下他身旁的那些花盆,也是在告诉他,你会让他身边的人,不会受到任何伤害,绽放的依旧绚丽……那这样的话,他说,其实他身旁的人指的就是我,你拒绝带走他身旁的花,就是因为其余的花盆你还没有砸烂。”
“他的意思我懂,是说你拒绝我,是因为担心我会因你而受到伤害,所以你选择将我留在他身边。”
“是这样的吗尼采?”
“肯定不是,其实我都知道的。”
“因为我认识的尼采不会这样懦弱也不会作出这样的选择的啊,要知道,有着黑头发的你,从小就在跟这个世间的所有一切在战斗,你打败了教廷,也打败了那些不想你回到帝都的人,更打败了那许多的人摘到了那些绿叶,然后回到帝都以后,即便那么多的人都不想你过的好,你也都不会害怕,你依然会选择跟他们所有战斗……这样的你,又怎么会懦弱呢?这样的你,又怎么会因为担心你的敌人伤害到我,而拒绝我呢?”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能够打败所有人,跟所有人为敌的你……会保护不了我。”
“这些,恐怕你也不会相信吧?所以普罗米修斯是在骗我。”
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的自言自语,她不停的走着不停的说着,根本没回过头,根本没去看过尼采任何的一眼,然而说到这儿,她却陡然停下了脚步,接着突然转身看向了尼采,一如既往的眯着可爱的眼睛,小声问了一句:“你说呢,尼采?”
他说……要他怎么说?
来不及在她陡然回头时去掩饰脸上心疼的尼采只能选择下意识的让他神情僵硬,他似乎很愕然她的回头也很愕然她的问题,他就那样站在原地,看着明明就是在微笑着的戴安娜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她在难过,这让他感觉有些不太自然,于是他不敢再去面对她的问题,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所以他便只能低头,然后站在她的面前,听着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流水声,忽然就想起了前世时所看到过的一句话。
“跟陌生人说心理话,与爱的人吵架沉默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