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马修,我要告诫你的是,永远不要被事务的表面以及各种所谓最接近真相的传言所迷惑,不管这些传言再如何的铺天盖地,有理有据貌似真实,你都要学会亲自抽丝剥茧的去辨认真相,发现真相,然后确定真相,并且在寻找真相的过程中,你尤其要注意的是除了谨慎小心,便也还是谨慎小心。”
“千万不要认为谨慎小心这种东西无关紧要,你要知道这非但是你父亲驾御阿尔弗雷德这条大船时所谨守的唯一准则,更是你的父亲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才学会的唯一一条对人生有用的东西,这种东西,女人和孩子可以没有,但男人不能没有。”
“谨记您的告诫,我的父亲。”
这是属于阿尔弗雷德候爵父子的一段对话——在康坦帝国的贵族阶层,掌舵者与继承人,父与子的关系始终都是最让玛雅贵族所称道的一种关系,因为它很少出现类似玛雅公国,继承人为了提前争取得到父亲手中的权利而就不择手段将他们父辈拉下马,踩在脚下等等大逆不道的关系方式,他们在相处的时候往往都是极其的融洽和谐,甚至说是父慈子孝也都毫不过分。而在处理关于父子关系的这一个问题上,康坦与玛雅之所以有着这样明显的差异,肯定不是因为康坦的子辈继承人没有玛雅子辈继承人的那种上进心,或者是野心,只是因为在康坦帝国,家族荣誉感这种东西要更重要,更全面罢了。
家族荣誉感,这确实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也正是因为这种东西的存在,康坦的贵族家族才能够更团结,生命也能够成长久,家族的荣耀也才能更永恒。
当然,这里的团结肯定不是绝对的团结,其实即便父子关系确实处理的很好,可在家族内争这个问题上,论激烈与残忍程度,康坦的贵族家族也依旧不会比玛雅要逊色多少,只是康坦的内争终究大多都只是存在于几个子辈继承人之间而已,属于他们的内争,也都是在各自家族掌舵者的注视下而进行的内争。
说到这里,兴许就出现了一个疑问,既然团结,既然家族荣誉感是那么重要,那这些掌舵者为何还会允许他们的子辈消耗着家族的力量也要进行这种同血缘关系下,并不道德也不人性的争斗?
事实上这并不奇怪,只要你知道在康坦帝国的贵族阶层始终流传着这样的一句话,那你就会知道为何掌舵者们非但默许这样的争斗,更会不遗余力的去纵容这种争斗——“一个合格的家族掌舵者,如果他不是费尽艰辛才能够拥有大轮盘的最终指挥权,那他将永远不会知道轮盘指挥权的重要;如果他没有经历争夺轮盘指挥权的风暴洗礼,那他同样也不可能在暴风雨中紧握轮盘立于不败之地。”
很狗屎,但却就是根深蒂固存在于贵族阶层的一个观点。
就像斯图雅特伯爵大人,即便他只有一个孩子一个尼采,可就是因为这个观点的作祟,他依然会从家族中挑选出另外一个他眼中十分优秀的孩子威廉-斯图雅特,试图去为他的继承人制造大麻烦,尽管结果很遗憾的是,他所选出的这个优秀孩子甚至还没有机会表现他的优秀,就已经被他继承人的优秀给挫败到再没有任何的机会。
……
阿尔弗雷德候爵书房中,在魔法晶石散发着柔和的灯光下,边与他继承人交谈的阿尔弗雷德候爵大人也边在批阅着一些关于帝国财政的事务,而等到他的继承人满是虔诚垂头表示接受他的告诫后,他便也微笑抬头看着他的继承人,然后他想了想,似乎也是觉得他继承人所来询问的问题确实是需要他的认真回答,所以他便最终还是放下了手中的鹅毛笔,凝视着站在他书桌前的马修,笑道:“好吧接着说刚才的话题,其实对于帝都这几天来的那些传言我也确实是听说过了不少,我知道帝都太多的人都认为斯图雅特家族确实是陷入了不可避免的内争之中,并且表面看来也似乎的确如此,要不然为何那位有着斯图雅特姓氏的第2长老也会最终裁决斯图雅特确实有罪?这些似乎都是在表明着,斯图雅特家族内部已经有反对斯图雅特父子的声音在弥漫了。但是马修,在回答我对这些事情的看法之前,我更想知道的是你的看法。”
马修微微皱眉,在他父亲的面前他并不局促也不忐忑,一如既往的自信优雅且阳光,他沉吟道:“传言的内容力度与表面上根据斯图雅特家族形势所能推断出来的结论,似乎确实都是在证明着斯图雅特家族内部出现了一些问题,但实际上,我却并不愿意相信这个结论,因为在我看来,能够牢牢掌握帝国军部长达数十年的斯图雅特伯爵,根本没有理由掌握不了他的家族,再者,我还知道斯图雅特家族的那位继承人……向来都很喜欢导演类似让他的敌人在特定时刻摇身一变,突然成为他的盟友这种很‘聪明’的小戏码。”
“所以你认为包括第2长老的最终裁决,以及这传言的内容很有可能都是斯图雅特父子自导自演的一场用来欺骗我们的戏码了?”
“我很高兴我们父子在这件事情上拥有着共同的看法。”先是肯定了马修的推断,继尔再肯定了马修的才能,然后阿尔弗雷德候爵大人微笑又道:“那么在看出了这一点以后,我还想知道,你认为斯图雅特父子为何要导演这场无聊的戏码?想来你也知道,我们能够推断出这一点,那亚历山大便也能,艾德默哈夫人同样也能,甚至就连康斯坦丁那只老狐狸估摸着也知道,那既然如此,既然谁都欺骗不了,斯图雅特父子又为何还要导演这场毫无意义的戏码?”
马修愕然,明显是没有继续的深入考虑过这个问题,这一点当然很正常,因为他的阅历局限了他的思想,不管他再如何的优秀,站的再如何的高,眼光也再如何的长远,可他终究也不过还是一个17岁的孩子,而一个17岁的孩子……又怎么可能拥有他父亲那样年龄,考虑问题时的阅历以及深度?
这个世间,拥有两世人生两世阅历的孩子终究不过只有尼采一个人罢了。
所以阿尔弗雷德候爵不会意外,也更不会失望,他很清楚,其实他的继承人没有把17岁这个浪漫的年龄用在浪漫的捧着鲜花去追求小姐,或者飞扬跋扈挥霍青春等等这些一个17岁的孩子最应该做的事情之上,反而是愿意跟他一起考虑这些他们这些老家伙才应该做的事情,那已经是他最大的骄傲了。因此,对于他的这位继承人,他更愿意在他17岁的年龄上充当引路人的角色,而并非要求者的角色。他笑了笑,道:“马修,我的孩子,让我来提醒你,你要懂得逆向思维的方式,关于这件事情你不妨反过来想想,如果……如果第2长老顺理成章的持否决态度,那么由第1长老的性子,以及当时的情况分析……几日前的那场议会审判可能会出现怎样的结果?”
第1长老,亚当的爷爷,自从30多年前在康坦帝国与玛雅公国的最终决战中,亚当一家都为康坦的最终胜利而付出了全家死绝的代价以后,他的爷爷就已经退出了帝都的权利圈子,虽说最终因为他在那一场胜利中所付出的不可磨灭的功勋而被留在了议会长老院,成为当时最年轻的第1长老,但他确实在这30多年中再没有插手过帝都任何牵涉到权利争斗的事情之中,这些都是帝都人尽皆知的事情,因此考虑到他的性子……他似乎会在第3长老的肯定与第2长老的否定中动摇不定,难以裁决。
而当时的情况……当时是什么情况?马修想了想,等到终于想到这场审判的本质意义,以及他的父亲乃至所有贵族们在当时的共同心态,他便终于豁然开朗,脱口道:“难道斯图雅特伯爵要第2长老持肯定态度,只是因为他并不想这场审判无止境的拖下去?他想更快的要一个结果……一个满足帝都所有贵族所期待的结果?”
貌似确实只有这么一种可能,因为如果第2长老当时持否定态度,那么根据第1长老的性子,他肯定会要求延期再审,结果自然便是这个事情被无限期的搁置下去。
“但关键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他就真不担心议会审判的结果……”后边的话马修并没有说完,深深皱眉的他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差不多分析出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猜的不错,他确实是在向我们这些人,向整个帝都的贵族……挑衅。他就在告诉我们,即便他有罪,那又如何?我们又能拿他如何?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有一个有趣的假设,我猜测斯图雅特同时也是在逼迫我们的皇帝陛下尽快给出一个最终的盖棺裁决!”阿尔弗雷德微笑肯定了马修的猜测,心中却是感慨斯图雅特一如既往干脆霸道的性子倒确实是更盛以往了。
“可他就不会担心这个结果会影响陛下的最终裁决?”马修问出了最实质的问题,他好象是忽略了他父亲话中所谓的斯图雅特是在逼迫皇帝陛下给出判决这么一句不可谓不嚣张的话。
他的父亲再次微笑,显然是欣慰于他只不过提点了一个开头,但他的继承人却已经能够将这所有的事情概括起来,且拥有一个完全不逊色于他的概念,这种程度上的优秀当然值得他欣慰,他道:“有一点你要记得,在康坦帝国,没有人能够影响到陛下的最终意志。所以即便这件事情本身就是陛下交给议会审判的,但议会的结果其实对于陛下来说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他兴许也只是想为议会找些打发时间的事情去做罢了。再者,你所谓的这个结果到底是什么结果?议会的审判结果?马修,你注意到了没有,这个结果就算能够影响到皇帝陛下,但又该怎么去影响?”
马修不解,对于他父亲的后半句话他肯定不明白。
阿尔弗雷德明显没有斯图雅特那个喜欢说话只说半句的不良习惯,他紧接着便又道:“换句话来说,就算议会的审判结果能够影响到陛下的意志,可陛下又该怎么看待议会的这个审判结果?不要忘了,议会最终呈给陛下的结果仅仅是一个‘有罪’,可我们所控诉却是斯图雅特的‘叛国罪’,因此这个‘有罪’就有趣了,是叛国罪成立?还是其他无足轻重的罪名成立?判决的话是该按照叛国罪去判?还是简单判决?”
“这么说来,难道第1长老是在偏袒斯图雅特?”马修惊讶。
阿尔弗雷德候爵抬头,玩味道:“这其实才是我们目前所最应该考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