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斯图雅特伯爵家里的那个异端在今天早上刚刚吓跑了他的贵族礼仪教导师,要知道,这可是这个月里的第五次了!”
“事实上这并不是最有趣的,如果你早上也有幸目睹那位罗格男爵从斯图雅特伯爵府中仓皇逃出的狼狈模样的话,想必你也会这么认为。”
“到底那个异端又做出了哪些惊人的举动?竟然能让帝都里最为注重贵族礼仪的罗格男爵居然在康坦大道上如此失礼……”
“谁知道呢?不过,不难想象假如这个异端并不是出生在斯图雅特这种具有高贵血统的伯爵府里,那他的命运将会是何等的凄惨。”
“恐怕,教廷的异端裁决所……”
酒馆里,带着三分戏谑七分嫉妒的议论声,突然就此戛然而止。这同时,仿佛也是为了印证这场原本只是平民们闲暇时的谈资并非空穴来风,在康坦大道的尽头,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列铠甲在身的英武骑士。
无一例外,骑士的胸前都印有象征着神圣教廷的十字徽章。
“教廷骑士团?天那,你们看,那位是不是教廷十二骑士中的格林顿大人?”
“居然连守护在主教大人身旁的格林顿大人都出来了?你们瞧,他们的方向好象是……”
“没错,就是斯图雅特伯爵府!”
议论到此便再无人敢接话下去,酒馆里的众人面面相觑之下,却是清晰可见他们眼中的惊慌,如果这格林顿大人率领的教廷骑士团目标真的是斯图雅特家族的话,那这帝都……
怕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
“我的孩子,你又调皮了呢。”
斯图雅特伯爵府,伯爵夫人慈爱的环抱着她的孩子,那双被誉为康坦帝国最璀璨的眸子里满是温柔,她轻声叹息,在注意到怀抱中的尼采微微皱眉,似乎是有些委屈的时候,她终于再不忍呵责,微微一笑,毫不掩饰她的溺爱。
“母亲,我是不是又闯祸了?”如同一个真正的四岁孩子,小尼采显得忐忑,显得委屈。
伯爵夫人轻轻将尼采抱在了她的腿上,她拂了拂宽广的贵妇圆袖,望向尼采的眼神轻柔且醉人:“尼采,你要记得,你是斯图雅特伯爵的儿子呢,即便是闯了天大的祸,那对于你的父亲来说,也不过就是让他多皱几下眉头而已。”
云淡风轻,伯爵夫人微笑着看着尼采,她是真的心疼她儿子,在她看来,她的这个儿子不过就是比其他贵族少爷更聪明一些罢了,怎么就会是所谓的异端呢?
不过,话虽如此,可伯爵夫人显然还是没能掩饰得了她的担忧,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她的丈夫,斯图雅特伯爵并不在帝都的时候。她很清楚,今天早上小尼采给那个无能的罗格男爵带来多大的震撼,她也很清楚,那种程度的震撼已经足以让对教廷虔诚到毕恭毕敬的罗格男爵失去理智,忘了他将要去教廷忏悔宽恕的对象可是斯图雅特伯爵家的少爷。
该来的,总会到来。
房门悄然被人推开。
管家老占坎缓缓走来,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上一如既往的淡漠平静,他走到伯爵夫人的身前,干枯的老手交叉放在腹部,他恭身,道:“夫人,不出您的意料,教廷的人来了。”
话音刚落,一位身穿白袍的教廷司祭便出现在了伯爵夫人的视野,他并没有直接跨过门槛,先是在门口虔诚当胸画了一个教廷手势,随后才微微垂下他那颗高傲的头颅:“请原谅我的不请自来,夫人,我无论如何都要带走斯图雅特小少爷,接受主的审判,还请您谅解。”
还真不是一般的开门见山呢。
伯爵夫人冷冷一笑,原本柔和的唇角勾起一道令人不敢直视的冷漠弧度,她轻轻的放下怀中的尼采,在老占坎适时退到她身后的同时,小尼采也被管家牵到了她的身后。
“接受天主的审判?尊敬的白袍司祭,看您的年龄您应该在教廷度过了超过半辈子的岁月吧?可是为何您的话语却只是让我感觉到了您的虚伪?难道在教廷混迹了大半辈子的您只是学会了贵族式的奸猾?这可不是一个虔诚的神职人员所应该做的事情呢。”
白袍司祭神色不变,微显苍老的面上平静依然。他只是简单的再次强调,道:“主必会宽恕于您,夫人,在主的光辉下,您应当清楚,您的反抗只能是徒然,且毫无意义。”
薄唇瞬间紧抿。
听出了这白袍司祭的不容置疑,伯爵夫人自然也猜到了对方的有侍无恐,她的心中刹那便生出了许多念头,她再次冷笑,断然道:“让我猜猜看,这一次应当不仅仅是因为罗格子爵的忏悔吧?我的丈夫,斯图雅特刚好在南方为帝国浴血奋战,而迦叶红衣大主教也恰好在巡视帝国北方的版图……告诉我,白袍司祭,那位一直觊觎红衣大主教一职的桑提主教究竟计划了多久?”
沉默。
尽管这位白袍司祭从来都不敢怀疑斯图雅伯爵夫人的智慧,可在这一刻,他依旧感觉如针在背,他怎么都料不到,桑提主教布置了大半年的事情,居然如此轻易便被伯爵夫人一语中的!
这让他有些慌乱,可毕竟是在龙蛇混杂的帝都混迹了大半辈子,白袍司祭犹豫了下,还是选择他唯一的策略,也是最为聪明的策略。
他轻轻上前一步,恰好跨过了那道门槛。
与此同时,在他身后,象征着教廷力量的骑士们也以一种沉闷的铠甲撞击声,拉开了教廷此次前来势在必得的序幕。
当领头的骑士出现在了门前,伯爵夫人便也缓缓眯了眼睛,她是在嘲弄,可更是在苦涩,她轻声道:“连格林顿也来了?桑提主教还真是看得起我们的小尼采呢。”
一个女人的背后,终究还是须要一个强势的男人,否则她的言辞便只能显得苍白,显得无力。
……
桑提主教。
这个名字尼采并不陌生,兴许在别人的眼中,他这个仅仅四岁的孩子对于眼前发生的这些事情,只能是惶恐,也只能是茫然。可其实恰好相反,从两年前,他便一直在以各种方式来猜测这一天的到来,只不过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一幕,居然是以帝国里某些大人物角力的方式而拉开了帷幕。
尼采很无奈,也很无辜。他无奈的是,四年前来到这个世界的他,怎么都想不到他居然还保留着上一世的印记;这一头的黑发,这一双漆黑的眸子……放在这个剑与魔法,圣徒与异端的大陆上,可实在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啊。
而他无辜的却也是这一点,这满头的黑发……难道是他刻意想拥有的吗?虽然他潜意识中也认为黑头发确实很帅,可这个大陆怎么就能够简单的以这一点,来论断他就是最大的异端?
真是讽刺呢。
小尼采缓缓垂头看着他这一双手,他知道,他今天肯定逃不过去面临教廷审判局了,他也知道,假如真到了教廷审判局,那等待他的也只能是教廷火刑柱……
如果,在他的父亲斯图雅特伯爵以及那位迦叶红衣大主教的威势下,他这单纯的黑头发还不至于让他被送上火刑柱的话……那么,今天早上,他在罗格男爵面前意外所展现出的惊人能力,就必然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了!
谁能够想象,一个正常的人类,一个沐浴在主光辉下的人类,居然能够在手指被切伤之后,近乎奇迹般的自愈?
“都是穿越后遗症惹的祸……”小尼采暗自叹息,这时的他看不到他母亲的脸庞,可他肯定能够感觉到他母亲所面临的压力。
父亲不在,他便是这家中唯一的男性了。
他轻轻转过了头,仰起脑袋,看着神情依旧淡然的老占坎,在母亲与教廷力量对峙的时候,他便就如此在这安静到不能再安静的厅中,轻声问道:“老占坎,那个格林顿很厉害吗?你打得过他吗?”
显然,这个孩子的突然发问,让这厅中所有人的眼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可他似乎丝毫不觉,在老占坎缓和了他的神色,好象是要开口之前,这个不过才四岁的孩子突然又问:“当然,我指的不仅仅是那个格林顿,我说的是你面前的所有骑士。”
还没来得及回答小少爷第一个问题的老占坎瞬间惊愕,他迟疑了下,悄然眯起老眼的他,眼中放出溺爱的光芒,他俯身,轻轻抚摸着小少爷的黑发,道:“恐怕老占坎要让小少爷要失望了……”
“哦。”尼采不奇怪这个答案,既然连母亲都在惊讶那个所谓的格林顿的到来,那想必他的实力肯定不俗。更何况,传说中的教廷骑士,每一个都有大骑士以上的实力。
虽然这四年来他从不曾见过老占坎的实力,可他肯定不会怀疑老占坎的忠诚。
似乎,小尼采企图的反抗只能无疾而终。
可在这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给了一个让小少爷失望答案的老占坎仿佛是在拼力挣扎,他居然从口袋中掏出了那一双洁白的手套。这双白手套出现在这种场合下,所象征的意思肯定不是修饰那么简单。
“可是小少爷,老占坎要纠正一点,或许老占坎打不过这所有的教廷骑士,但要杀了他们……轻而易举。”迎着小少爷瞠目结舌的可爱神情,老占坎好象很享受小少爷的这种惊讶,他竟然微笑,又补充道:“包括小少爷口中的那个,所谓的教廷十二骑士格林顿。”
杀人与打架,真的是两码事。
门外,突兀却顺理成章的猛然爆发出一阵沛然战意。而这战意却正是来自那大胡子教廷十二骑士,格林顿。
他感到了屈辱。
可这股强悍战意甚至没能接近伯爵夫人,便顿时溃散。
老占坎只是随意的跺了跺脚。
那一刻,在尼采眼中,这个从来都是浑浑噩噩的老管家形象无比高大。
可在表示了惊讶与赞赏之后,他却忽然又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道:“这可真是个麻烦的问题呢……老占坎,你不能全部杀了他们啊,杀了他们……可真就麻烦了。”
说着这一句让厅内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一句话,斯图雅特小少爷摇头叹气,却是松开了老占坎的衣角,他轻轻的走到伯爵夫人身前,迎着母亲依旧柔和的微笑,他笑了笑,眼睛眯了起来,道:“母亲,您不必担心,我还是随这些人走一趟吧……”眼看母亲脸色急剧变化,小尼采忙又挤出了一个安慰性质的微笑,又道:“您不是说过吗?我是斯图雅特的儿子呢。”
这是一个让伯爵夫人再无从反驳的一句话,可她依旧死死的拉着小尼采的手,眼中晶莹一片的同时,却只是沉默且简单的在告诉小尼采,她不会放手。
尼采真是有些沮丧,他深深的凝视着他这一世的母亲,再次笑了笑。
同样的没有再说话。
然后,他便就那样决然而固执的挣脱了伯爵夫人。
……
果然是个异端!
这世上又怎会有这样的四岁孩子?
这是包括白袍司祭以及所有教廷骑士在内的共同想法,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孩子步步逼近,竟然一时间都是不知所措。
可接下来,并没有任何异动的斯图雅特小少爷却只是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的一句话。
“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前三天我兴许不会说话,可万一我说了,那也绝对不能被你们列为呈堂证供……至于你们所谓的审判局,三天以后再送我过去吧,不然也没有意义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