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顺在安徽视察前线之后,没有原路返回,而是从河南北上,在郑州官渡渡河,在白马县乘上火车,走刚刚修成的京郑线,沿路经过新乡、安阳、邯郸等地,在路过正定时,肃顺看见站台上写着“石家庄”三个字。
“怎么叫做石家庄?”
“修这铁路的时候,正定的乡绅们怕坏了风水,坚决不让铁路通过,就只好选了这郊外的石家庄。”
“也好,正如林大人所说,风水是我们的信仰,断断是坏不得的。”
河北地区仍旧有些小河没有架设桥梁,需要肃顺等人下车渡河,除此之外,一切顺利,即使沿途检查了兵站和粮库,还是在8月24日赶回了京师。
“怎么样,谈成了吗?”寒暄过后,肃顺第一个问题,就是问谈判的事情。
载垣和文祥都摇摇头:“普鲁士人和英国人,条件都非常的苛刻。”
载垣主持军事结盟谈判,对象有两家,普鲁士和日本。
日本的天皇御弟,萌钉宫亲王痴仁和普鲁士国王的王弟,莱茵行宫伯爵,绰号霰弹亲王的威廉,先后到达京师,与怡亲王载垣进行结盟谈判,史称三亲会盟。
清国、普鲁士和日本在战略上有结盟的可能,因为三者都有共同的敌人——俄罗斯。俄国在远东的扩张已经蚕食清国的领土,同时占据了日本关心的北方诸岛屿,堵住了日本向北极扩张的道路。
而在欧洲,俄国主导的神圣同盟,不仅压制了法国复兴的野心,也直接束缚了普鲁士统一德意志的可能,普鲁士要打倒奥地利,就必须面对俄国的干涉。
霰弹亲王威廉,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如果俄国的兵力被牵制在中亚,甚至更遥远的远东,那么普鲁士就可以专心致志的南下了。
所以,在刚刚展现出外交天赋的驻华公使俾斯麦的奔走游说下,三位亲王终于互相发现了对方。
在肃顺出巡的第三天,三亲会盟在京师开始。
霰弹亲王有了俾斯麦这个参谋,对清国目前腹背受敌的局势了如指掌。以他对俄国人扩张秉性的了解,俄国人绝对不会放过神机军南下的空当。因此,普鲁士就在谈判中占据了主动。
“洋人真是奸猾,他们要求在罗刹进攻普鲁士的时候,让我大清对罗刹宣战,可罗刹若是南下,普鲁士人却只肯保证在罗刹内部掀起叛乱。”第一天谈判,知道了普鲁士的打算,载垣气愤的说。
“夷羊犬性,自是奸猾无比。”林则徐赞同载垣,“如果普鲁士不对罗刹宣战,又何必结盟,那威廉万里而来,定然是要力求结盟。怡亲王,你且不要焦急,慢慢和他磨,总有破绽可循。”
“林大人说的着啊。”祁俞藻在一旁附和,“要讲修身养性,谁比得了我大清,怡亲王和洋人磨性子,正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所以这一个多月来,载垣和威廉,就在普鲁士对俄宣战的问题上纠缠。直到肃顺回来,清普双方也没有谈定。
肃顺听完载垣的介绍,急的一跺脚:“眼看就入秋了,再不开战,运河就会上冻,火轮就走不了,那时候物资转运全赖京郑线,神机军全靠枪炮打仗,那可如何是好。小王爷,不是我说你,这当口就要当机立断。”
载垣自清君侧以来,威福日加,已经很久没被人称作小王爷了,更没有被人当小孩子训斥过,一时间脸涨得通红。
肃顺没注意到载垣的窘态:“告诉普鲁士人,没他普鲁士,我在直隶留下黄带子六个旗队,照样扛得住罗刹。”
载垣听到“黄带子留在直隶扛罗刹”几个字,心里就老大不高兴。
林则徐见状,在一旁打圆:“怡亲王,你先和普鲁士这么说,等用兵的时候,我们再做安排,他普鲁士能奈我何?他普鲁士不是吹嘘说,与他结盟的国家,无论七年战争还是拿破仑战争,从未败过吗,还可以用激将法,我看普鲁士大多赳赳武夫,多半受不了这个。”
接着肃顺又问起文祥向英格兰贷款的事情。
文祥道:“格莱斯顿公使不同意国家贷款,丘吉尔总办却愿意提供私人贷款。”
“私人就私人吧,赶快答应下来,我们缺钱打仗呀。”
“只是这私人贷款的银行,却不愿给英镑,而是提出了一种无限放债额度。”
肃顺糊涂了:“愿闻其详。”
“因为我大清还未还清善后借款,所以老牌的英格兰银行,东印度公司,渣打银行等等,都不愿向我大清放款。提供私人贷款的银行,是一家新起的银行,叫做汇丰银行。”
“这汇丰银行自己,其实也没有多少本钱,所以在我等面前,做着空手套白狼的把戏。汇丰银行给我大清作担保,然后在英国和欧洲,包销战争公债,他说,以金圆券为本位,根据实时汇率,换算成英镑,在伦敦发债。”
“以金圆券为底,那还不好吗,咱们想发多少发多少。肯定没这种便宜事,汇丰有什么条件?”
“汇丰银行的人说,须得要我大清的一件物事,作为担保。”文祥突然顿住了。
“什么物事这么值钱,文祥你只管说,莫非……要大清的皇帝去做人质?”肃顺犹豫了一下,“神机军急需用钱,为了大清江山,就辛苦一下万岁爷吧。”
“六哥,我也是这么想,”文祥惋惜的说,“如果真的押皇上,那倒好说,等平定了乱匪我们就把万岁爷赎回来。可汇丰的人不干呀。他们,让押圆明园。”
“押圆明园?”肃顺心头一抽,“圆明园……”
“所以等六哥你回来拿主意。提利昂丘吉尔跟我说,如果打赢了仗,大清自然还得起战争公债,如果打输了,大清都亡了,还要圆明园干什么?”
“也对,”肃顺眼神一凛,“圆明园在北京城呢,实在不行,咱们把眼一瞪,他还能上门收账不成?文祥,就把圆明园押了吧。”
肃顺又想到一件事情:“听说七年战争、拿破仑战争,普鲁士都唯英国马首是瞻,把英国包销战争公债的事情透露出去,兴许能推普鲁士一把。”
肃顺预料得不错,清英《圆明园抵押协定》签订以后,普鲁士对结盟的态度立刻明朗了,因为俾斯麦判断,即使为了保障圆明园的安全,英国也不会允许俄国进攻北京,这样普鲁士就与英国结成了间接同盟关系。
8月26日,清英日三位亲王,在京师签订了《北方威胁再保险条约》,按照国际条约的常理,没有对俄罗斯指名道姓,而是以“北方威胁”代替。条约内容如下:
各位亲,基于面对来自北方的共同的威胁,缔结应对北方威胁的亲亲亲三角保证同盟,简称亲盟:
第一、如果北方威胁与缔约国中一国交战,其余两国立即对北方威胁宣战。
第二、如果北方威胁的盟国与缔约国中一国交战,其余两国与北方威胁保持动员状态,以牵制北方威胁。
第三、如果缔约国与中立的其他国家交战,其余两国善意中立,并在舆论和物资上支援缔约国。
最后、三位亲王联名向刚刚出生的威尔士亲王爱德华发出邀请,以组成亲亲亲亲四角同盟。
英国婉拒了三位亲王的邀请,但愿意作为观察员国进一步接触,而就在北盟条约签订的第四天,8月30日,在英文版的《澳门月报》上登出了条约全文。英国驻澳门领事额尔金也接到了格莱斯顿的训令,他要完成一个任务,维护大陆均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