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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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4(下)夜起风暴扫京师

10月17日密谋

深秋的京师,寒风冷飕飕的,街上的行人缩着脖子,把辫子堆在马褂的后领上。

一个人,身穿藏青色军服,领口和下摆露出里面的黄马褂,骑着马从街头飞驰而过,行人纷纷躲避。这匹马直出崇文门,奔保定而去。

这人正是怡亲王载垣。他也不带随从,一路打马狂奔到了保定大营,一是下午。

大营门口的岗哨认得载垣,这一段时间,载垣几乎每过两三天就要到大营来找正红旗都统文祥喝酒,今天果然又来了。

载垣跳下马来,腾腾腾腾直奔统领衙署,不待卫兵禀报,推门而入,看见里面的人,就大叫:“六哥,你可回来了。”

屋里两个人,一个是文祥,另一个正是肃顺,肃老六。

神机军的大营在保定,载垣身份最亲贵,是都统们的首领,而大营常务由肃顺处理,肃顺出征后,文祥被从张家口调来,接替肃顺。所以神机军的事情,只要这三人一致,基本就定了。

“小王爷,坐。”

文祥让卫兵把门合上,说道:“小点声,六哥回来,知道的人很少。”

载垣看着肃顺,肃顺点点头:“我让穆荫打着我的旗号,带着大队在后面走着,我只带护兵,先回保定大营,和你们商量商量。”

“六哥,你只管吩咐。”

“旗饷入营,皇上是个什么章程?”

“皇上还没松口,他老人家也觉得烦,躲到圆明园去了。不过下边倒是闹起来。”

“谁闹了?”

“旗人呗,都到圆明园去跪着啦。这一下,两百年的铁杆庄稼要没了,能不闹吗?圆明园跪了好几百人呢。”

肃顺抬头看看文祥,文祥冲着肃顺摇摇头。

“小王爷,文祥没跟你说啊?”

“说什么?”

文祥说:“这事太惊天动地了,我得等六哥回来,和他一块跟你说。”

“六哥,你讲。”

“小王爷,旗饷入营这事,可不光是废了铁杆庄稼这么简单。这铁杆庄稼一废,旗人可就彻底玩完了,以后就不会再有旗人了。旗人可就和汉人一样了。”

“六哥,你不都挑明了么?咱么旗人混蛋多,靠不住,要重用汉人。”

“小王爷,不止重用汉人这么简单。什么叫旗人哪?旗袍、骑射无敌?不是,旗人就是划出一层身份,白吃着铁杆庄稼。铁杆庄稼不仅仅是吃饭的家伙,也是身份的证明。没了铁杆庄稼,那旗人还剩下什么?什么都没了,这天下还是你爱新觉罗的,可就再也不是旗人的了。”

“还是我爱新觉罗的……”载垣有点转不过弯来。

“我肃顺的出身,是以旗人子弟优选侍卫入卫禁宫,才被皇上赏识,慢慢爬上来的。他文祥,更是旗人包衣被家主送给皇上做奴才,才能当上这正红旗都统。要是我们是汉人的孩子,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吗?恩,也许我们俩还行,穆荫、景寿可就难说了。”

“所以,旗饷入营,不是钱这么简单,而是根本废掉了旗人的身份,断了旗人的晋身之阶。以后旗人再想当官,要么和汉人一样去科举,要么一刀一枪去拼命。所以几百旗人去圆明园跪着,也是可以预料的。”

“晋身之阶,还可以像汉人一样科举或者当兵,可是,一百多年来,旗人都被这铁杆庄稼养废了,根本就没有生计。旗饷入营,就是断了旗人的活路啊。”

载垣疑惑的说:“六哥你是反对旗饷入营的?”

“我赞成旗饷入营,我定是要重用汉人,用汉人来救我大清。我说这番话,就是要小王爷你自己想清楚了。一旦旗饷入营,我们就要被全部的旗人唾弃,我们只好依靠汉人。而旗人得不到朝廷的支持,得不到铁杆庄稼。只好慢慢消亡,被汉人融入。旗人可就没了。我们就是旗人的罪人了。”

文祥总结说:“要么和旗人绑在一起,看着这大清的天下覆亡,要么靠汉人治天下,看着旗人消亡。小王爷,你是要大清,还是要旗人。”

肃顺看出载垣的犹豫,便又补充说:“你怡亲王家世袭罔替,你还是世代皇族,和前明的朱家一样。”

“那我当然要救这大清,旗人,没了就没了吧。”

“小王爷,八旗都统以你身份最贵,我们都唯你马首是瞻。”文祥说。

“我们现在该怎么做,六哥。”

“过几日大队人马回到保定,再向京师禀报我回来了,且让我面圣,探听皇上的底细,再作打算。”

“如果皇上不允,该当如何?去宫门口跪着?”文祥故意问。

肃顺低下了头,轻声说:“皇上身边,肯定有奸臣蒙蔽皇上。”

载垣一咬牙:“清君侧!”

他说出这三个字,肃顺和文祥长舒了一口气,不然只好把载垣干掉。

过了几日,肃顺面圣,重点提了旗饷入营的事情,道光果然不允。肃顺离开皇宫之时,天色已经晚了,回家路上突然斜刺了冲出来一个黑影,护兵一把拦住,原来是宗人府的某个小官。

“肃顺,你个娼妓子,你是要挖我大清的根呐。”小官骂道。

肃顺是他爹与抢来的歌伎所生,他最恨别人提这一点,他狠狠的看了看那小官,对护兵说:“放他走。”

他回到官邸,穆彰阿来访,劈头就问旗饷入营的事情。

“中堂,你当要支持我,神机军是大清最后的机会了。”

“什么最后的机会,使了两天洋枪,就不会说人话了?”穆彰阿呵斥道,他还把肃顺当做自己的下属。他对下属就这样。

“中堂请回,公事朝堂再议。”

晚上,又有旗人无赖在官邸外闹事,被护兵驱散。

第二天,在朝堂上肃顺与穆彰阿,塞尚阿又是一番争吵,潘世恩、祁俞藻等汉臣碍于身份,作声不得。

道光在宝座上听了半天,终于说了句话:“旗饷入营就四个字,闹得满朝不合,楚剑功真是毒计。”

当晚,肃顺回到了保定大营。八旗地区领袖,除了在奉天的郑亲王端华,在徐州的胜保,在洛阳的镶红旗都明阿,其他五人都到了。神威营、威远营和前锋营的旗队长们也在。五旗的旗队长有十二个到场,只有正白旗汉军的苗人凤在安庆。正红旗的蒙古旗队和汉军旗队在北面的张家口。

“小王爷,大帅,叫我们来什么事情?”

“穆荫,前些日子在南边苦战,辛不辛苦,长瑞、乐善,你们呢?”

“何止辛苦,差点连命都没了。”穆荫擦着脑门的汗。

“我们在前面丢了多少人哪?”

“三千上下。”

“三千子弟,就这么没了。”肃顺说,“都是旗中兄弟啊,队列大家都是一块走的。”

屋内一时唏嘘不已。

“可是有些王八蛋,把着旗饷,不肯给兄弟们抚恤,不肯给我们补充装备,连子弹都不给。想想那些兄弟,命丢掉了,家人还断了生计。”

“那些混蛋是谁啊,大帅。”乐善问。

“还能有谁,穆彰阿。”

“塞尚阿也不是好东西。”载垣补充。

“我们神机军,是大清的支柱,这是《八旗之奋斗》里写明了的,他们克扣神机军的抚恤和装备,就是要挖掉大清的脊梁。对这样的混蛋,我们该怎么办?”

“拿刺刀捅他们。”长瑞大叫。

“闹饷,闹饷。”旗队长们情绪有些激动了。

看到旗队长反应还不够热烈,载垣大叫:“奸臣已经蒙蔽了皇上,难道还等着他们拿尚方宝剑上门来吗?岳飞下狱了,张宪岳云也逃不了。”

这一句话说出来,旗队长们都有些动容。岳飞清朝虽然不禁,但满清贵族却也怕犯忌讳,不会随便讲。看来载垣是真的豁出去了。

文祥说:“唯有请小王爷主持大局。为我们做主。”

载垣拔出一把匕首来:“我大清,已经到了生死关头。我怡亲王家,匡扶江山社稷,义不容辞。”他划破中指,将血滴到碗里,“请诸位歃血为盟,清君侧。”

文祥在第二位,他毫不犹豫的划破中指,接着,他把刀递给景寿。

景寿嘟嚷着:“真的清君侧啊。”却也照做了。接着,穆荫和旗队长们一个个都划破中指,将鲜血滴到碗里。

肃顺是最后一个,他大叫:“大家都是好男儿,好汉子,和大家歃血为盟,值了。”

喝下了血酒,肃顺说:“旗队长们,大清的命运,都在我们肩上了。明天,就是未月未日,如果再加上未时发动,便合了三阳开泰的大吉。所以,我们的行动代号,就叫做……”

肃顺故意一顿,扫视了一下四周:“羊!羊!羊!”

10月26日夜起暴风扫京师!

下午二点,未时四刻,正是人最最慵懒的时候,可是在今天,保定大营取消了上午的训练,让所有人去睡觉。

“今天下午和晚上进行夜战训练,不到未时不得起床!”命令是这样说的。

下午一点的时候,旗队长们把各自下属的参领和领催都叫了起来,听肃顺大帅训话。

“朝廷不发抚恤,而且很快,整个神机军的饷银和装备也要断了。”

此言一出,哄堂大哗。

“我们在这里流血流汗的训练,我们保护的那些贵人们,却如硕鼠般撕咬着朝廷的肌体,侵吞着国家的财富,这样公平吗?”

“不公平!”

“我们在九江,在泥水中睡觉,京师的贵人们却在八大胡同搂着娘们睡觉,这样公平吗?”

“不公平!”

“……前线的将士把命都搭上了,他们的家人却衣食无着,这样公平吗?”

“不公平!”

“我们该怎么办?”

“清君侧!”

“把你们的下属都叫起来,埋锅造饭,等候命令!”

下午十五点,天色虽然还亮着,但冬日已经变得阴沉沉的。十五个神机军旗队,整整齐齐的排列在校场上。肃顺的声音穿过寂静的大营上空:

“我大清,已到存亡绝续之时,我神机军将士,当挺身而出,力挽狂澜,各旗队,依作战计划出发!”

肃顺和文祥坐镇督衙,将前锋营控制在手里,作为机动。文祥派出自己护兵一个棚,前往张家口送信给正红旗汉军旗队长孙武安。

打头出营的,是长瑞带领的六百名正白旗满洲旗队的旗丁。正白旗虽然在黄梅会战中损失惨重,但建制完整,活下来的,都可说与肃顺同生共死,所以,肃顺把打头的任务,交给了长瑞。

跟在长瑞之后的,是乐善带领的五百多正白旗蒙古旗队,他将开赴通县,夺取通县粮库。

正黄旗、镶黄旗、镶白旗鱼贯而出,最后,正红旗满洲旗队,在旗队长长寿的带领下出营。

一万三千余神机军向着京城推进,到了下午十八点,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每个棚打火把四支,在夜幕中形成了一道长长地火龙。

松花江中波涛动,鹿鼎山旁乱云飞;昏昏浊世吾独立,义愤燃烧热血涌。

这条火龙向着京师方向无限延伸。行进间谁也不说话,只有火把在毕毕剥剥的燃烧。

保定距离京师三百二十里,神机军要走上一夜一天,但第二天清晨,城门刚刚打开,一骑快马已经进了城。

正午时分,紫禁城换岗,御前亲兵虎枪营旗队长齐图和锐健营旗队长德兴阿站在一处,观看着禁卫军们换岗。齐图目不斜视,轻轻的说:“宣武1208。”

德兴阿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

宣武门。子时(23点)。

一个绿营的小兵缩在城墙下的窝棚里躲着风,突然外面有人问:“看门的呢?”

把总让小兵出去一看,见到一个身着御前亲兵营服饰的领催。

把总赶紧出来:“您要出城?城门都关了,没有令牌不得出城。”

“我不出城,我家大人查哨。”

啊!把总心下奇怪,按说御前亲兵营从来不管这守城门的下贱活。他抬头一看,不远处一个黑影,骑在马上。那黑影骑着马慢慢近了,原来是锐健营旗队长德兴阿。

“军门,您今天亲自查哨啊,这大风。”

“废什么话,同我上城楼看看。”

把总陪着德兴阿上了城楼。

“你的手下呢,都躲起来了?废物,集合起来让我看看。”

把总虽不愿意,也没有办法,便去将守城门的绿营都叫到城头来。德兴阿站在城头,一动不动,绿营被风吹得直打哆嗦。

“军门,您还有什么吩咐?”

“急什么,等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就见到远处出现了火光,是火把,接着,火把的后面跟着火把,一支又一支,绵绵不断。

“是军队,是军队。”把总大叫,他一看德兴阿沉静的脸,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火光到了城下,领头的长瑞大叫:“正白旗满洲长瑞,请城上的大人对个表。”他掏出怀表,大声喊道:“现在午夜整十二点啦。”

德兴阿没有答话,也掏出怀表,盯着表的秒针看,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突然,德兴阿大喝:“十二点零八分,开城。”

德兴阿的护兵回头冲着城楼下喊:“1208,开城。”

锐健营的士兵早已夺下了城门,这时候,就听见城门咕噜咕噜的打开了。

长瑞进了城来,在马上向德兴阿伸直手臂敬了个礼:“军门,大帅给您的命令。”

德兴阿把命令接过来一看,笑了起来:“这好差事!”

他留下一个牛录控制城门,随后带领大队人马直奔宗人府。

长瑞带着他的旗队进攻步兵统领衙门。

载垣带正黄旗直闯紫禁城。正黄旗满洲旗队长已经不是道光的第五子奕综,而是换成了原正黄旗的亲信子弟苏克金。

镶黄、镶白两旗,以牛录为单位,到北城官员聚居处,按名单处理。

镶白旗满洲旗队长舒通额亲自带领一个牛录直奔军机大臣穆彰阿的官邸。穆彰阿的家人已经歇息了,舒通额让人用枪托砸门。这时候,穆彰阿的管家已经闻声来到大门,打开门上的小窗。问他们有何公干,

“开门。”

管家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没想到神机军已经入城了,他以为是兵痞闹事:“好大的胆子,知道这是谁的府上吗?不想活了。”

这时候,几名士兵推倒了门前的拴马桩,抬着它,当做撞门槌,一下子就把大门撞开了,门后的管家也被大门撞倒在地。

士兵们一拥而入,有人给地上的管家补了一刺刀。

穆彰阿的家丁和卫兵这时候都起来了,士兵们挥舞着刺刀,把他们赶到墙边蹲下。

穆彰阿这时候闻声也起床,批衣出来查看。

“你们是哪里的兵痞,到本中堂府上来闹事,各个都该千刀万剐。”

舒通额没有理他,而是问身边的士兵:“是他吗?”作为中级军官,他没有在近处接触过穆彰阿。

“看身形是他。”穆彰阿到保定大营的时间极少,士兵们都不认得他。

舒通额随手拉起墙角边的一人:“这是中堂大人?”

“兔崽子们,傻了吧,中堂大人你们也敢惊扰?”

“是他!”舒通额肯定的说,“排枪预备,开火!”

五六支枪一起开火,将穆彰阿打翻在地。舒通额走上前去,探了探穆彰阿的鼻息:“没气了!”想了想又说,“再补一刀。”

士兵对准穆彰阿的心脏,一刺刀扎下去。

阿哥只晓傲门第,忧国此中真乏人;贝勒但知夸积富,社稷彼心何尝思!贤者见国衰微徵,匹夫犹自舞世间。治乱兴亡恍如梦,世事真若一局棋!

近万士兵在顺天府里搜索,推进,寻找着他们的猎物。京师北面,都是富家所住,看着大红的朱门,神机军眼中露出了愤恨的目光。

塞尚阿是被街上的喧闹惊醒的,他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自己到门口去看怎么回事。他看到了满街的火把。

“兵变,是兵变!神机军进城了。”

这时候,镶黄旗满洲旗队长恒龄带着人直冲而来。

“我是神机军全国副总指挥塞尚阿,我要与肃顺大人说话。”

“大帅没有时间。”恒龄回答说:“大人,体面些。”

塞尚阿还在想“体面些”是什么意思,神机军已经开枪了,三支枪同时开火,一枪未打中,一枪打中下腹,另一子弹穿过心窝。他倒下时,仍省人事。头部和肩部又挨了几枪。

军机上学习行走,总理万国事务衙门总办大臣耆英的官邸在偏远一些的位置,去找他的牛录花了些时间才找到,耆英的一个下女试图拦阻,但军官们冲进了耆英的卧房。耆英正和他的小妾躺在床上。领头的参领开了一枪,又用佩刀砍在他的头上。

同光和尘青空下,包衣连结为正义!胸中自有百万兵,死去飘散万叶枫!腐旧尸骸跨越过,此身飘摇共浮云。忧国挺身立向前,奴才放歌从此始!苍天震怒大地动,轰轰鸣鸣非常声,永劫眠者不能寝,大清觉醒在今朝!且观九天云垂野,又听四海浪哗然,革新机会现已到,夜起暴风扫京师!天地之间落魄人,迷茫不知道何方。

经过简单的战斗,锐健营拿下了宗人府,正白旗满洲攻下了步兵统领衙门,拿到了京师调兵的印信。

载垣带着正黄旗,到了紫禁城金水桥,紫禁城楼上,虎枪营旗队长齐图和善扑营旗队长布呼阔阔并肩而立。

“开城。”载垣派人大叫,“我们要清君侧。”

“清君侧只管在外面清,来皇城做什么?”

“奸臣的根子都在紫禁城里,快开城,我要见皇上。”

“我布呼阔阔活着一日,便不能让你们进城,虽然咱们是神机军同僚也不成。”

齐图在旁边问:“这就没得商量了?我看小王爷他们有道理啊。”

“有道理也不行,我是大清的忠臣。啊!”布呼阔阔话没有说完,突然一声惨叫。齐图手上常年拿着的那个翻天画戟的戟头,已经捅进了布呼阔阔的身体里。

“老布啊,肃老六早就要我和你通气,我就怕你脑袋太木,没敢和你说。现在你果然不识时务。”

“谁说的,”布呼阔阔挣扎着,“我奉命守门,总要做个样子,你也太着急……”他话没说完,站着咽了气。

齐图叹了口气:“时间就是生命,楚剑功诚不欺我。”

其他的旗队将名单上的大臣们都搜捕出来,没有一个漏网的。领班军机大臣吏部尚书潘世恩,刑部尚书祁俞藻、工部尚书何汝霖、礼部尚书杜授田、户部尚书卓秉恬、惠亲王绵俞等等重要的官员,都被押到紫禁城。

紫禁城已被正黄旗攻开,道光被围在养心殿里,载垣等在殿外。

“小王爷,这是何故。”杜授田大着胆子问。

“杜尚书不必惊慌,我们在此等候肃顺和文祥前来会合。”

“你身为亲王,竟做下大逆不道之事,你当天下人服你吗?”潘世恩怒斥。

“这天下,早就有人不服我大清了。不然两广两湖两江,何必打生打死。都是你们这些做军机大臣的,冥顽不灵,不知变革,才有今日之变。要不是肃顺不许杀汉臣,你们早已是刀下之鬼。”

“载垣,你还有脸见列祖列宗吗?”宗室惠亲王绵俞责问道。

“我载垣今日清君侧,就是要廓清海内,匡扶朝纲。祖宗知道了,定然欣慰”

紫禁城的北面,不时有火光升起,那是诸位大臣的家在燃烧。载垣不再搭理这些被捕的宗室,而是静静等候肃顺的到来。

尘世曾夸荣华者,谁家高楼还可见?功名不过梦中迹,唯有精诚永不销。人生但感意气过,成败谁复可置评!离骚一曲高吟罢,慷慨悲歌今日完。吾辈脑后辫子在,廓清海内血泊涌!

同光

“载垣、肃顺,你还有脸来见我?”道光大喝。

“臣等恭请陛下登极太上皇。”

“好胆,朕就是不从了你们的愿,你们能将朕怎样?”

这时候,一直矗立在旁的太监曹蕉说道:“小王爷,肃大帅,你们退下,皇上正生气呢,等皇上好好想想。”

道光,载垣,肃顺都惊异的看着曹蕉,看着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太监。

“那就请皇上好生安歇,我们明日再议。”肃顺说着,领着载垣退了出来。

“曹蕉,你也要作反吗?”

“皇上,今年是道光二十四年了吧。”

“你说什么?”

“自五年前英夷犯禁以来,发生了多少事情。皇上,奴才在一旁看得清楚,皇上累了。”

“朕不累,朕不累。”

“楚剑功总说天下大变,皇上感觉不到吗?这五年来,剿英夷,抚罗刹,平匪共,灭发匪,皇上能不累吗?皇上不如就把这江山交给孩子,反正这天下也是迟早要给他们的。”

“朕咽不下这口气。”

“肃顺今年二十九岁,四哥儿十五岁,六哥儿十岁,来日方长呐,皇上。”

道光低头不语。

在军机处,肃顺、载垣、文祥、景寿、穆荫都在。

“已经都进了紫禁城了,咱们说话也不遮掩着,立谁当皇上,怡亲王?”肃顺问。

“不行,”载垣断然拒接了,“我是为大清才行这大逆之事,要是自己做皇上,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文祥深思熟虑的说:“怡亲王登极确实不妥。他一登基,咱们清君侧可就变成造反了,效忠朝廷的督抚们都会不服,而有二心的,咱们也是反贼,匪共和发匪也是反贼,谁都不是正统,便不会站在朝廷这一边。”

“也对,小王爷当皇帝,等于我们自降身价,把自己等同于发匪那些反贼,丢了正统的名分。”肃顺还有个担心没说出来,载垣当了皇帝,只怕鸟尽弓藏。

“可是,要立老四或者老六,将来他们长大了,咱们都是权臣,权臣的下场,古来就没几个好的。”穆荫担心的说。

文祥不在意的摆摆手:“那怕什么,学西洋,虚君。我听说,西洋的维多利亚女王,根本没什么权力,全都要听宰相的,宰相让她趴着就趴着,让她跪着就得跪着。没有宰相,她连张手纸都买不了。”

“那好,就学英伦,军机处专权。”肃顺下了决定。

“那谁来当政?我们都是侍卫或者包衣出身,对政务还是头疼。”

“潘世恩老朽不堪,让他至仕吧。祁俞藻一介腐儒,只知道钻在故纸堆里。何汝霖,一小吏尔,做点杂事还成,不是真宰相。”

“杜授田和卓秉恬呢?”

“他们都是皇子的老师,我们要虚君,他们只怕碍手碍脚。”

“其他人资望不足。这个人的威望,一定要压服朝野。”

大家商量着,肃顺突然说:“我心中早有一人,此人廉明德能,四德皆备,治过黄河,治过江防,烧过鸦片,练过朱雀军,还救下广州的满人。威加海内外,桃李满天下,眼下地方上新起的才俊,曾国藩、胡林翼是在他湖广总督任上中的会试,左宗棠以师称呼。就是匪共楚剑功,也是他的弟子。”

“林则徐,林大人?”

“林大人受楚剑功牵连,罢官在家闭门思过。”载垣说,“只是,他君恩深重,会出山吗?”

“你先去林大人家门口跪着,我安定紫禁城,随后就来。”肃顺倒也干脆,“只要林大人还是大清的忠臣,我就能劝得他出山。”

其他人也都分派了任务,于是纷纷从军机处出来,这时候,京官们都被集中在大殿前的广场上。一个侍郎看到肃顺,破口大骂。

载垣想过去教训他,肃顺拉住他:“骗廷杖的,理他作甚。”

那侍郎叫周祖培,见肃顺不搭理他,越发愤恨。这是后话。

“我林则徐是绝对不会与你等逆贼同流合污的。”林则徐听载垣肃顺说明来意,便斩钉截铁表明态度。

“林大人,当今皇上,带您可是君恩深重,您丢了广东,都没有杀您,甚至连下狱都没有。您对得起我大清吗?”

“我自知愧对皇上,所以决心不再参与政务。”

“林大人,你与魏源编这《海国图志》,难道不知道,我大清到此存亡绝续的关头,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我大清若是不变,覆亡在即。你就袖手旁观,你读的圣贤书哪里去了?”

林则徐没想到肃顺会这么说,更没想到他有这般见识。

“林大人,我知道,凭我们一两句话,是劝不动你的。但我肃顺想,你林大人洞若观火,我大清的危局你不会看不到,只是你待罪之身,不方便站出来,你心里在着急啊。”

林则徐摆摆手:“你高看老朽了。”

肃顺自顾自的说下去:“我大清陈疾重病,危在旦夕。而旗人疲敝,无力振作。唯有依靠汉人,满汉同舟共济,才有中兴的希望。”

林则徐没想到肃顺会提出满汉合流,他随口问道:“若是你来,如何做。”

“林大人有言,师夷长技以制夷,故而其一,便是要学西洋。”

“那其二呢?”

“旗人已废,唯有满汉合流,方是出路,不然……,广州满人有赖林大人仁德,得以北迁。江宁的满人,便没有这般幸运。”

载垣也没想到肃顺思量得这般长远,他下意识的问:“这是你和文祥商量好的?还有其三么?”

“其三,自然要整军经武。讨平叛逆。”

林则徐默然不语。

肃顺接着说:“总而言之,师夷、溶汉、整军经武,斯为三大政策。”

载垣终于忍不住了,虽然起事前文祥和肃顺就给他打过底,但他现在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融汉?以旗人的人数,只怕被汉人给溶了。”

“那是自然,古来只有大融小,强溶弱,只要解除了旗汉之间的禁制,旗人在四万万汉人中,不过沧海中的一滴水罢了。叫做‘溶汉’,不过是让旗人的心里好受些。”

“只怕旗人没法好受。”林则徐看着载垣的样子,不由得说。

“所以,只有请林大人这样德高望重的重臣出山,才能镇得住局面。林大人简在帝心,贤能公正之名传于四海,有林大人主持大局,旗人们才会放心,不会担心受了亏待。”

林则徐有些心动了,什么叫社稷之臣,挽狂澜于既倒,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若旗人还是不服呢?”

“小王爷,林大人这句话是在问你。”肃顺也要坚定信心。

载垣喝了口茶,下定决心:“我有枪!”

“林大人,还有一事。”肃顺这时的口气,已将林则徐看做答应了:“四阿哥,六阿哥,谁当皇帝啊?”

“为人臣子,怎能擅议废立?”

“多事之秋,不要节外生枝,立长吧。”肃顺早有定计。

三天后,道光帝退位,登太上皇,众臣拥立皇四子奕詝为皇帝,上不许,三请,乃允。

肃顺兼任领班军机大臣,载垣为神机军总领袖,心腹因苏阿接替善扑营旗队长。神机军八旗地区领袖俱不变。

林则徐为体仁阁大学士,总揽政务,兼任总理万国事务衙门总办大臣。各部尚书及其他重臣职务不变,塞尚阿空出的兵部尚书由穆荫接任。

自1845年元旦正式改行西历,但仍旧采用年号,为了显示满汉合流,同尘和光之意,故定年号为“同光”。史称“同光改制”。

10月的最后一天,第一个京师以外的好消息到来。直隶总督琦善,上表称贺,并附私信一封,恭贺老友林则徐终于能够一展宏图。天下疆臣之首已经表明自己支持“同光改制”的态度。

11月3日军机处专权

到京中的第二份急报,却是胡林翼由上海送来。郭嵩焘的《善后借款章程》终于送到京师了。

林则徐的第一反应是:“一下子借到五千万两,还要修铁路,建电报局,这英夷是不是太傻了。定有阴谋。”

工部尚书何汝霖说:“林中堂,我看未必,你看着协议里写了,英夷要来开矿,还要监督财政,这都是吸血的条目啊。”

“五千万两,实打实的五千万两,”户部尚书卓秉恬比较实在:“这急报走得还是太慢,要是早几天到,就不用搞什么旗饷入营,也就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了。”

“看来这电报局也是好东西,如果郭嵩焘直接从英伦发电报,万里之遥,瞬息可到。就不会拖这么久了。”肃顺说,“前线军情,也可以通过电报传送。”

杜授田有些着急了:“各位中堂是要准了这《善后借款章程》?这洋人不知道包藏什么祸心。”

“五千万两,你不要?”

“可总觉得不妥定啊。”说话的是刑部尚书祁俞藻。

老迈的吏部尚书潘世恩不说话。他的领班军机大臣的位置让肃顺顶了,但给他加了中极殿大学士的头衔,从这一点上说,他还是最资深的中堂。

现在六部尚书虽然仍旧满汉各一人,但被肃顺准许到这军机处来的,五个是汉臣,只有兵部尚书穆荫是满人。而七名军机大臣中,肃顺领班,另有林则徐、祁俞藻、何汝霖三名汉臣、穆荫、载垣、文祥三名满臣

“我们还是将这章程交给皇上裁定吧。”潘世恩这话说着习惯了,说出口才发觉不对。

“潘中堂,您又来了,您怎么老说糊涂话呢?”何汝霖明着损潘世恩,实际上是在保他。

“老了,不中用了。”潘世恩感叹道。

肃顺说:“早已定下,师夷虚君,这样吧,天色也不早了,大家带着这章程回家去,好好琢磨琢磨。明天再议。”

第二天,潘世恩果然告病没有来,并且上表求至仕。肃顺冷笑一下:“那就准他至仕吧。文祥,你来顶这吏部尚书。”说话的口气不容商量。

林则徐暗想,久闻肃顺有跋扈之名,果不其然。

何汝霖却在想:“什么军机处专权,分明是肃顺专权。”

肃顺也不管其他人在想什么,说道:“大家对《善后借款章程》怎么看?”

“火轮车、电报,都是好东西啊,我看,英夷虽然要算一成的利息,赚了咱们钱,可咱们也不亏啊。”

“还有五千万两救急呢,咱们不就是差钱吗。”卓秉恬念念不忘,“一成利息也不高,比晋商公道多了。”

林则徐担心的问:“只是这‘北洋运营总局’我却觉得不妥,那不都把华北交到英夷手里了吗?”

“股份公司,只要咱们有了钱,可以把股份赎回来,而且,也不是英夷一家,而是五家出钱,咱们大清团结一心,他五家却定会相争,不怕这股份夺不会来。”

“还是不妥,‘运营’,就是交给别人管,我怕英夷在文字上玩花头,做文章。”

“我倒有个主意,”文祥说,“叫做‘北洋招商局’,招商嘛,招人家来做生意,和招人入赘一样,不怕他翻出天去。”

“好,改这个名字,操持在我。改了这个名字,咱们就签,不然作罢。”

“哎呀,这五千万该怎么花啊。”载垣开始遐想,“先调两千万给神机军做军费吧。”

文祥浇冷水:“这五千万里头,有三千五百万都是由定项的。铁路、电报、招商局、北洋银行的启动费,英夷和普鲁士出军备,普鲁士出教官……”

“普鲁士出教官好啊,施拉普那就挺不错。”

“我没说普鲁士教官不好,我是说,还有一千五百万没定,但别忘了,自发匪起事以来,朝廷已经有四千万的亏空。”

载垣说:“总不能就这么一下补了亏空吧。”

“当然不能就这么填了亏空,那明年怎么办?”肃顺早有定计:“旗饷入营,正好趁手头有现钱的时候办了。神机军扩军,在驻地的五个旗,扩充一倍,,三个旗队分为左右翼,每个翼都扩充到原来一个旗队大小,1300人,这样一个旗队,加上护兵2800人。我还想给每个旗再加上一个炮兵旗队,1200人,24门炮。这样整个旗10000人。外面的正蓝、镶蓝、镶红三个旗,让他们视情况扩一点。安庆苗人凤的那个正白旗汉军旗队,也准他扩,但为了和我这里新扩的正白旗汉军旗队相区分,准他自选番号报上来。”

大家心下明白,这下肃顺直辖的正白旗就比别人至少多出了一个旗队。

肃顺接着说:“这次神机军扩军,主要照顾旗人,旗人只要身体堪用的,都招到神机军里来。”

“神机军扩充一倍,那军费也要扩充一倍,每年两千万两了?”

“我查了,那是塞尚阿乱吹,以前神机军八旗四万五千人,每年耗银六百万两,合七钱银元八百万元。而且现在省掉了旗饷,两百万旗人,每年旗饷接近两千万,可都没计入户部,由内务府管着,现在旗庄、旗田的收入,完全支应神机军,你户部还省事了呢。”

“那没入神机军的旗人,就都不管了?”林则徐没想到肃顺这么狠,他有些不忍。

“让他们去修铁路,津浦路沿线,可都是战略要地,也是当年设将军、都统守卫的地方,徐州、泰安……正好去修津浦路,找英夷要工钱。卓大人,我这方法高吧。”

“那不在津浦路沿线的旗人呢?”

“那就旗饷减半,先帮助守城,当民夫,当然,能自谋生路更好。”肃顺说,“三年之后,就再也不发旗饷了。”

“六哥,满汉合流,也不用这么急呀。”文祥有点心虚,这真的是把全部旗人往敌对面赶了。

“怕啥,旗人要不满意,自己争啊,他们要有能耐争,也不用练这神机军了。”

载垣不做声,穆荫怕着肃顺,汉臣更不方便接口。半天文祥才说:“那内务府要找个可靠地人管着。”

“你管着。”肃顺说,“好了,别扯旗饷了。回头说这一千五百万借款的用处。”

“肃中堂已经有主意了?”

“我从匪共那里学了一招,一千五百万两现银,可不能实打实的花出去,咱们啊,和匪共一样,造七钱银元,发宝钞。”

何汝霖问:“发宝钞?前明……”

“你怕什么?匪共做得,我也做的。我们不是光发宝钞,我们和银元一半对一半,慢慢往外发。一千五百万两现银,合银元两千一百万元,咱们宝钞一对一,也发两千一百万元。”

“那咱们的宝钞叫什么名目呢?”卓秉恬觉得似乎可行。

“匪共的叫银圆券,咱们压它一头,叫金圆券。”

11月8日前途

“十里UP,十里Down。”

自从羊羊羊清君侧之后,守在京城里的,只有因苏阿带领的善扑营。虎枪营和锐健营,迁到老驻地西山。

神机军决定扩编以后,在京师的五个旗,都扩编为三个旗队六个翼,按照肃顺的设想,这样一个旗完全可以作为一支战略力量使用,故而每个旗直辖一个旗队的炮兵,24门炮,全旗整整一万人。英国和普鲁士新援助的威克斯速射炮和克虏伯野战炮以及枪支还没有送到,但旗队的架子已经搭好。在外面的三个旗和苗人凤的银枪效节军(旗队)也按这个模式扩编,但具体的人数和装备视当地情况而定。

虎枪营和锐健营,按照军机处的命令,将不再担负御前亲兵的任务,而是作为野战部队,每个营都扩编至两翼,加上亲兵、炮兵(8门炮)和骑兵,兵力四千人。

虎枪营旗队长齐图到了西山,便在大营辕门两侧,用中英文夹杂,写下了“十里UP,十里Down。”

每天,他都带着他的虎枪营,到香山上跑上二十里。虽然现在虎枪营还缺一半枪支。

“老九,你这么拼命干什么?”说话的,是锐健营旗队长德兴阿。他实在奇怪不过,今日便跟着一道出来,问个明白,顺便看看虎枪营的训练。

“德老四,清君侧。太上皇和两位阿哥现在被软禁在紫禁城里,你不怕啊?你不怕他们翻过身来,追究我们。”

“要是皇上翻过来了,那肯定神机军都完了,凭你虎枪营,也拦不住。”

齐图把玩着手上的翻天画戟,挥了挥,“你们,快点,都掉队了,小心回去吃鞭子。”

等兵丁们都跑远了,齐图对德兴阿说:“那天肃顺让我跟你说开城门的事情,你犹豫了半天,后来怎么答应了,怎么想的?”

“我看你答应了,你一向脑子灵,肯定想清楚了。”

“那是,我早就想清楚了,旗人要玩完,匪共拿下广州还不觉得,发匪攻下江宁满城,我就落定了主意,我看清楚了,旗人这条船要沉,谁也拦不住。就算清君侧失败了,没了神机军,旗人还能靠谁?谁能救旗人?”

德兴阿说老实话:“我也这样想,才给开城门的。可惜了老布,你怎么不跟老布先打个招呼呢?”

“布呼阔阔那张大嘴,什么秘密都保不住。只好对不住他了。”

德兴阿愁容满面:“你说,我们这样有前途吗?现在还没有明面上和咱们过不去的督抚,但知人知面不知心。”

“怎么会没有前途。同光改制成了,你我都是中兴的功臣。退一步说,太上皇扳回了局面,最多将肃顺载垣满门抄斩,出口恶气。可他还能靠谁稳定朝局?使君与齐图尔。”齐图学着三国演义里的曹操说话。

“可万一四阿哥,不,皇上嫉恨上咱们,伴君如伴虎啊。”德兴阿还是不放心。

“那我们就去投发匪,就咱们这八千人马,发匪不得给咱们封个王?好,就算发匪不识抬举,我们还可以去投匪共嘛。不要担心没有前途,前途大大的。”

“你既然都想好了,还这么拼命训练干什么?”

“讲前途,要靠手腕心计,最重要的,还是看实力。帮肃顺稳定格局要靠实力,反过来说,辅佐皇上亲政也要靠实力,去投发匪,你光杆一个,谁尿你啊。德老四,我跟你说,你要紧靠着我齐图。咱们俩连成一气,八千枪炮,天下哪里去不得?”

“那,老九,你说这大清还有救吗?”

齐图转了转眼睛:“那要看楚剑功是不是真命天子,有没有龙气。”

武汉,楚剑功正在发脾气:“王启年是怎么搞的,被土匪处处骚扰,手忙脚乱。”

“哪个王启年?”李颖修问。

“峡州、岳州、长沙、郴州四个锦衣卫在湘西剿匪,结果四个人都只会分兵守住各个县城,让土匪在乡间到处流窜。”

“我不懂剿匪,不过我记得《林海雪原》、《乌龙山剿匪记》都是派出精干的小分队,追着土匪打,直到把土匪活活拖垮。”

“小说靠得住吗?”

“不知道,不过这两位作者都是亲自参加过剿匪的战士,应该有一定的现实依据,至少,他们比我们在行。”

楚剑功想了想,叫道:“钱水廷!去把柳中疏叫来。”

钱水廷没有应声而去,而是问道:“钧座,你是不是有任务,我跟你提过的……”

“对,你跟我提过,想下去带部队。”楚剑功考虑了一下:“你还是去叫柳中疏,你和他都是湖南本地人,这次任务需要本地人。”

不一会儿,钱水廷带着柳中疏来了,楚剑功直接向两人交代了任务:“各带一个营,在湘西搜索攻击,遇到土匪,就追着打,两个营都携带一部无线电台,随时与后方王启年保持联系。”

“哪个王启年?”

楚剑功想了想:“两个正规营,四个锦衣卫,加上后续可能继续投入的部队,也算是大战役了,需要统一指挥。那这样,钱水廷,记录命令,解除陈日天广东防御使兼广州卫指挥使职务,由他接任翟晓林平东将军,统一指挥湘西剿匪,在凤山县设立指挥部,令荆州卫王启年全力保证江陵粮库的补给,以及赈济难民,并将这一命令发向所有王启年。”

“广州防务谁负责?”

“水师的老总兵陈连升坐镇虎门要塞。由白云山大营训练总管参将张彪张静初接任广州卫指挥使。”

“钧座,还有两个问题,我们带哪两个营?”

“39营,40营。”

“新兵啊?”钱水廷有些失望。

“新兵要练,土匪连火铳都没有,对你们威胁不大,但追击起来十分辛苦,正是练兵的好时机,最开始朱雀军不也是靠剿匪练手吗。”

“第二个问题,谁接副官?”

楚剑功直接说:“黄埔第五期,吴天。你马上和他办理交接。”

等钱水廷和柳中疏出去了,李颖修说:“我还准备把吴天弄到农村供销总社去呢,结果他喜欢打仗。便宜你了。”

“说到任命,我想起来,你提名的那三个人,我看可以,等大都督府会议讨论通过了,就公布。”

“那行,我通知他们,文德斯为南洋总局总办,王洛宾为南洋银行总办。”他们都是老行商出身,对西洋的生意经有一定的了解。经过这两年的考察,忠诚和勤恳都很好,可以信任。

李颖修接着说:“吴如孝为南洋总局与南洋银行工部特派郎中,监督业务,以财务为核心。”李颖修希望吴如孝和另一个时空一样出类拔萃,而且保持他坚韧的品质。

和李颖修聊完了公事,楚剑功松懈下来,随口问道:“你小孩还要多久?”

“估计下个月。”

“男孩女孩?”

“我怎么知道?现在又没有B超。”

“不如我给你成立一家保育院,给你带孩子,公款啊。”

“什么意思?保育院?一个小孩用不着这么大规模吧。”

“战争留下了很多孤儿,我们可不能不管,把他们都弄到保育院。你的小孩,以后我的小孩,也放到保育院里,这样没有后顾之忧。”

“保育院的院长是……”

楚剑功扰扰头:“我还没想好,本来想让杰西卡来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但怕她教坏中国小孩。”

李颖修突然说:“周妖瞳,上半年生了孩子,一直呆在家里带孩子。不如让她公私兼顾,担任保育院院长。”

“她身体恢复了吗?”

“赤黑妖瞳她习武的嘛。江湖上的一号人物,身体底子应该可以吧。革命不养吃白饭的,带孩子也不行。还可以让杰西卡和娜塔莎去帮忙,这样可以省两份工资了。”李颖修说。

“那怎么行,同工同酬,领导家属也不能例外。”

“现在有多少孤儿?”

“几百个吧,年龄最大的十二岁,年龄最小的四岁,是一对叔侄,湖南湘乡人,其他的亲人都去世了。你猜猜这对叔侄是谁?”

11月11日奉天

“姐!姐!开门哪,我是山诺。”大清早的,奉天沈阳的一条街道上,一个年轻人骑着马大叫着。

门呜溜一下打开了,一个妇人迎了出来,“山诺啊,要来怎么也不送封信来。”

这正是镶蓝旗汉军旗队长范铁锡的妻子,董佳氏,潇潇。镶蓝旗在奉天防备罗刹,满旗上下都有驻屯关外的准备,所以军官们都在奉天城里安下了家。他们有一大部分都是出身关外八旗,倒也不是十分为难。

“姐,出大事了,京里……”

董潇潇拦住他:“进来说。”

屋里,范铁锡已经起来了:“山诺,你不在锐健营里当差,跑这来干什么?”

“姐夫、姐姐,出大事了,肃顺反了……清君侧,京师已经封城了。我拿着锐健营的腰牌才混出了城,一路也靠着这腰牌,在驿站换马,才抢到信使前头,到了奉天。”

接着,山诺把京师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通。

“肃顺到底赢了还是输了?”范铁锡问。

“不知道,我出来的时候,正把大臣往皇宫赶呢。”

范铁锡沉吟了一下,“这么大的事情,咱们站哪边都不好办。”

董潇潇在一旁说:“你觉得老马可靠么?那个方师爷靠得住么?我们两个旗队一致的话,就没什么大问题。”

“和他们一起商量?我看老马有胆有识,沉得住气,靠得住,方师爷读书人,也还成吧。”

范铁锡走到门外,吩咐护兵:“去,请马旗队长和方师爷来喝两杯,就说我兄弟来了,大家聚聚。”

三天后,京师由军机处签发的圣旨到了奉天,宣布道光帝为太上皇,奕詝继位,年号同光。

郑亲王盛京将军东北剿总大臣端华,接旨之后,惶恐不已,赶紧找来自己唯一可以信赖的几个官员商量:他自己的师爷,下属三个旗队长,奉天府兼管府事大臣、奉天府丞。另外还有声名鹤起的师爷方从哲。

端华把圣旨的意思,给大伙说了:“我端华,是皇族子弟钦选领侍卫大臣出身,没读过什么书,事情紧急,也不绕弯子了,我就跟大家说,我没主意了,大伙看怎么办?”

奉天府尹和府丞低着头,不说话。这光头,说出什么来,弄不好就是杀头的借口。

满洲旗队长富明阿忍不住了,大声说:“还能怎么办,尽起大军,入京勤王呗,和反贼们拼个鱼死网破,也有一个万古忠义。”

“袁大人不愧是名臣袁文弼之后,果然尽忠王室。”方从哲说,“可我问袁大人一句,我们就一个旗,对上京师五个旗,大人可有制胜之法?”

“你?你一个白身汉人,懂得什么?”

方从哲没有理他,转头对端华说道:“从哲斗胆,问王爷一句,我们驻军在这奉天,为了什么?”

“为了防备罗刹。”端华说完,就恍然大悟的说:“多谢方先生提醒,端华险些误了大事。”

“王爷明鉴,我们去京师拼命,奉天却空虚了,罗刹人穆拉维约夫,狼子野心,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只是京师的事情,该当如何处置?我若不去,皇上怪罪怎么办?”

“晚生有一点计较,……”方从哲看看左右。

端华先看看自己的旗队长们,又看看奉天府尹和府丞,说道:“无妨,都是自己人。”

奉天府尹站起来,说:“王爷,我还有庶务要办,先行告退。无论王爷作何决定,我定当躬行。”

奉天府丞却留了下来。

方从哲说:“王爷既然留了大家下来,就是信得过大家,大家可不要辜负了王爷的美意。”

接着,他可是说正题:“王爷,我们所在的奉天是什么地方啊?”

“东北、关外。”

“不错,东北,正是大清的龙头,龙气之所聚也,得东北者,高屋建瓴,俯瞰全国。东北苦寒之地,易守难攻,所以我大清起于东北,势如破竹,一年而兼有天下。”

端华听到这话,面色大变,喝道:“好胆!胡言乱语。”

方从哲满面通红:“我所说的,为王爷计,为大清计,更是为天下计。可不是胡言乱语。”

“来呀,把他拖下去,乱棍打死。”

这时候,蒙古旗队长马千山站出来说:“王爷,听这小子说完,再弄死他不迟。”

“是啊,王爷,杀他就像杀一条狗,不如听他说完。”范铁锡也帮衬。

方从哲说:“王爷的镶蓝旗,现在被罗刹牵制,守在奉天,动弹不得。可谓困局。如果皇上最后扳回了局面,平了肃顺,王爷坐拥大军观望。就算皇上心里明白,王爷是要防备罗刹,难免不会心生芥蒂。而且,肃大帅是王爷的六弟,说句不好听的,如果肃大帅事败,王爷有灭族之忧。”

“这个本王知道,所以才进退两难。”

“又假设,肃大帅真的是顺应时势,力行革新,王爷虽然和肃大帅同为八旗都统,却没有功劳,也不曾附和其事,难免被肃大帅、怡亲王猜忌。”

端华叹了口气:“我是他的三哥,他总要给我几分薄面。”

“原来王爷早已打定主意,要站在肃大帅一边,站在亲兄弟一边,以此试探我等来着。”

端华默认。他和肃顺同父,肃顺如果败了,他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但他又不能自己来说“背叛皇上”的话,故而抛出这个引子,方从哲一接口,就捅破这层纸,话题揭穿了,后面就好办。

“王爷想来已有定计。从哲自作聪明,惹人笑话。”

“且住,方先生,本王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王爷有什么为难的,为中国守住这东北便是,肃大帅要停旗饷,旗民没了生计,王爷招募些到东北屯垦,也为肃大帅分忧,山东河南,到处都是流民,王爷一并招到东北,充实这关外的人口,岂不更好。”

“就算皇上扳回了局面,王爷在东北坐镇一方,于国无愧,于心无愧,而且手握重兵,人口充实,皇上也不敢轻动,南边麻烦大着呢。”

方从哲看着郑亲王的脸色,说道:“而且,王爷先祖,是清初议政八王之一,天生贵胄。王爷若是守住了东北这百万里疆土,裂土封王那是应有之义。我前面说,东北龙气所在,高屋建瓴。王爷屯守东北,静观关内时局,若时机成熟,入关勤王也不一定。”

“时机成熟,入关勤王?”郑亲王反问道。他知道勤王的真正意思。

“那要看肃大帅的本事了。”

“小臣也有一策。”一直没做声的奉天府丞萧怀丹跑到下面跪下。

“萧怀丹,你说。”

“自从罗刹人占了乌苏里江以东,吉林将军自杀,这吉林,就一直没人管着,吉林长春堡,为东北要冲,不可不守,王爷可遣一旗队,驻守长春堡和吉林府。而我大清制,在吉林(宁古塔)将军辖下,只有三姓副都统和宁古塔副都统。王爷可给这个旗队长加个都统的头衔,总制吉林。”

端华想了想:“神机军各旗都要扩编,这样吧,范铁锡的汉军旗队在锦州扩充,马千山的蒙古旗队在奉天扩充,你们两人都升为副都统,兼任当地守官。富明阿,你前往吉林,就地扩编,还是满洲旗队,还在我神机军正蓝旗辖下。就食吉林府,驻屯长春堡。只是还缺一人,掌管吉林府。”

“小臣愿去。”萧怀丹说。

“那好,就你去,原吉林府尹失地之罪,也由你查办。”

“多谢王爷,愿为王爷带路。”

“带路?”

“是啊,小臣是契丹名臣萧乙薛之后,萧乙薛为耶律大石所杀之后,只有祖上一人逃得性命,为完颜阿骨打带路,大破上京。蒙古兴起,小臣的祖先带路出潼关,而灭金国。元末时,蓝玉攻北元于捕鱼儿海,失道路,小臣先祖带路,大破北元。大清初兴,号后金,小臣先祖与名臣范仲淹之后范文程同带路,而掩有辽阳。”

萧怀丹振奋精神:“小臣的先祖,为金太祖、元太宗、明太祖、和本朝太祖带过路,今日,小臣愿为王爷带路。”

端华哈哈大笑:“悖逆、悖逆。事不宜迟。和富明阿出去,准备出发。”

“又与名臣之后携手,不胜荣幸。”

第二日,郑亲王公告天下,东北三将军府一致拥护林中堂、肃大帅同光改制,拥护“师夷,溶汉,整军经武”三大政策,全力经营东北,为肃大帅之后盾。

11月19日忠义还乡

经过四十多天的奔波,曾国华,曾贞干带领族人六百余户,终于到达南昌,曾国藩本在九江,听到消息,特地赶回南昌来。

曾国华,曾贞干等人,都是从湘赣边界翻山越岭而来,所带全族六百余户,只有十数人走失,也多亏了他们兄弟沿途指挥照顾

曾贞干一见曾国藩,曾国荃两人,便放声大哭。

“哭什么?”曾国藩责问,“真没有志气。随我见几个人。”

曾国藩现在在南昌巡抚衙门里借住,他带着几个兄弟来到一个大房间里,里面有十余人早就等着,曾国华一看,大多数认识,江忠源家三兄弟等等,还有几个不认识

“这位,是潮勇的首领朱启仁,他在发匪起事的时候,就与发匪作战。”

“潮勇?潮州不是在发匪起事之前,就陷落于匪共了吗?”

“着啊,广东陷落之后,匪共就在广东全境贱卖粮食,压低粮价,趁机兼并良田,士绅动辄得罪,被罚没田产。由于广东北面的韶关被匪共封锁,从广东出逃的士绅就都逃到广西。发匪作乱,这些对乱匪深恶痛绝的广东流亡士绅就自发结团,与发匪作战。”

“那为何叫做潮勇?”

“小可是潮州人,”朱启仁说,“本在广州干行商,匪共的南洋总局,兼并了小可的身家性命,小可与匪共势不两立,就暗中支助广东士绅逃亡广西,后来事情败露,我也去了广西,发匪作乱,广东流亡士绅起团,里面许多人都记着小可的好处,又因为小可跑过海外,见过世面,就推小可为头领,我们这个民团,按着小可的籍贯,也就叫做潮勇。”

朱启仁说着说着,流下泪来:“小可在广东,城里有铺面,乡下有田。可恨楚剑功、李颖修作乱,毁了大伙的生计,我们这一团人,人人都记着,终有一日要衣锦还乡,拿了我的地,给我退回来,并了我的生意,给我分回来。”

曾国华在一旁大呼:“说得好,剪了的辫子,给我长回来,放了的小脚,给我缠回来。还乡,还乡!”

曾贞干等人也跟着大呼:“还乡,还乡。”一时间,屋里十数人都叫了起来,群情激愤。

这时候,就听见门外一声干笑:“还乡,好啊,好事情啊。”

大家抬头一看,原来是江西巡抚陈启迈。他九月得了清廷的任命,现在才到任不久。

“见过抚台。”

“免礼,免礼。我听见你们要还乡?好啊。曾署制,这一个多月,你们湖南人来了可不少,眼看就要把我这江西吃穷了。底下的乡绅都闹起来了。就算鄂督和粤督是当代名儒,只怕也压不下去啊。”陈启迈故意点出曾国藩是署理总督,而且他和江忠源都是外省的总督,意思就是“别看你俩是总督,可管不到我江西。也别在江西赖吃赖喝啦。”

“陈大人,你这是什么话!”江忠源大喝,“我们都是为皇上分忧,难道要分江西湖南?这江西还是不是大清的天下啊?你想割据称王不成?”

陈启迈一下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曾国藩故意打圆场:“陈大人也是为江西父老着想,口不择言。岷樵,你就不要追究了。”

陈启迈讪讪而退。

曾国藩面有忧色:“虽然斥退了这昏官,然而我们在江西,终究是客军,恐怕势不能久。”

“我等破家为国,只要举起忠义大旗,涤生兄你素有儒名,以名教为号,何愁江西人不服。”

“说得也是,且容我细细思量。国华,我为你等引见几位英雄,刚才说到还乡,都忘了。这位是丁锐义,你早就认识了的,这是他的好友孙守信,本在湖北为官……”

三日后,曾国藩,江忠源在南昌整军。两人仔细商量,原先“守乡保土”的旗号,在江西恐怕行不通,江西人凭啥支持你湖南人守乡保土?于是,他们决定混编流亡的湖南、湖北、广东、江苏人,以及江西本地人,高举名教的大旗。

曾国藩在九江开设一家书院,成为“理学书院”,曾国藩自认山长,江忠源为祭酒,理学书院地主阶层出身、专攻理学、有良心的青年知识分子为学生。理学书院的口号是“真学、真信、真懂、真用”,被书生出身的军官们在开展士兵教育时形象地改成“耐的烦、吃的苦、霸得蛮、舍得死”。

江忠源部设为五个“忠字”营,以及潮勇

江忠源的亲兵营号称“忠孝营”,该营骨干,均是江家的族人。全营皆视江忠源如父兄。

他的幼弟江忠济统带称为“忠义营”,这个营由大量的湖南练勇加上一部分江西人组成。其中很大部分是反正的江西会党,故而以“忠义”号召。

江忠源的二弟江忠浚带领“忠信营”,这个营以湖南人为骨干,大量的江西人组成。

刘长佑,字印渠,湖南新宁人。道光二十九年拔贡。与同县江忠源友。忠源援湖北,遇贼崇、通间,长佑自长沙驰援,战於通城,大破之,自是独领一营。他这一营以江西人补满编制,号称“忠友营”。

楚勇的悍将,举人白能带领由大量湖北人组成的“忠诚营”,又称“二程营”。盖因湖北是宋代理学大师程氏兄弟的故乡,二程镇也因此得名。为了方便白能的指挥,曾国藩以湖广总督的名义给白能加了湖北按察使,反正只是个头衔,想来朝廷一定会准。其他的头衔也照此办理。

朱启仁的潮勇,加上新迁来的广东人,保留了“还乡团”的名号,矢志还乡。朱启仁加广东按察使衔。

曾国藩部有罗泽南,塔奇布两大统领,分作十三个陆营,二个水营。

曾国藩的本军叫做“国字军”,亲兵营叫做“护国营”,又直辖亲弟的三个营。

曾国荃,加湖北布政使衔,这个营以湖南人为骨干,辅以大量的湖北人,号“荃国营”。他和塔奇布一样,有指挥别营的权力。

曾国华加广东布政使衔,统领一营,湖南人为骨干,广东、海南来投的士绅乡农为主力,号“甫国营”。

曾贞干为广东学台衔,领族中子弟,并选取两江难民中健壮者,成一营,号“保国营”

塔奇布的亲兵营唤作“布民营”,除了湖南江西人,还收容了许多从湖广江宁逃出来的旗人旗丁。他统领左翼,号“救民军”下辖:

李元度,为湖南按察使,带领滞留江西的黔勇,并补足了大量的江西人,号“度民营”。

刘坤一,字岘庄,湖南新宁人。加湖南粮道。他本从曾国藩办团练,自领一营,匪共占据湖南后,陆续有族中健壮子弟来投,后又举族迁来。他自领族中子弟,辅以大量江西人。号“坤民营”。

丁锐义,字伯冕,长沙人。治乡团有声。匪共突袭湖南,丁锐义留守,淬不及防,潜逃乡间。上个月,举族迁江西。他和好友孙守信统带自己族人,加上大量的江西人,组成一营。号“锐信营”。丁锐义加兵备道衔。孙守信加同知衔。

罗泽南的带领右翼,称“义理军”,亲兵营叫做“泽义营”。以原来的湘军为主体,补充了大量量的江西人。下辖:

李续宾,李续宜兄弟同领一营,以是原湘军主力,补充了少量江西人,号“续义营”。李续宾加道台衔。

王鑫,字璞山,湖南湘乡人。从罗泽南学。举族迁江西,自带族人为骨干,取江西人成一营,号“珍义营”。弟王开化为辅。

刘腾鸿,字峙衡,湖南湘乡人。少读书,未遇,服贾江湖间。为罗泽南点化,拜其为师。领一营,号“鸿义营”

蒋益澧,字芗泉,湖南湘乡人。少不羁,不谐於乡里,客游四方。湖南军事起,从王珍攻岳州,以功叙从九品。复隶罗泽南部下。泽南异之,许列弟子籍。他领“澧义营”

水师两个营,仍旧是杨载福的“福”字营和彭玉麟的特务龙舟团。

曾国藩、江忠源、罗泽南、塔奇布,四部各取一字,合称“忠义救国团”。共计十九个陆营,两个水营,每营多则一千九百人,少则一千三百人,营下设标,每标等同神机军一个甲喇。全军总计三万五千战兵,又有长夫一万五千人。

曾国藩以理学治军,将标目以上的军官,都纳入“理学书院”,军官们都成了曾国藩的门生,称曾国藩为“山长”,称江忠源为“祭酒”。联军的兵源来自湘鄂赣苏粤五省,故而曾国藩又号“五省联军曾联帅”。

忠义救国团仍旧是劈山炮,火铳,刀矛的混编军队,但曾国藩、江忠源都见识了洋枪洋炮的厉害,已经写信给厦门道台沈葆桢,让他代购洋枪洋炮。同时,根据彭玉麟的建议,请沈葆桢考虑购买洋火轮。

就在湘军融合五省人整军的关口,一骑驿马从京师飞驰而来,体仁阁大学士林则徐,领班军机大臣肃顺联名下令,传达了“同光改制”的命令。

11月25日江淮兄弟来入伙

“税警团、税警团、江淮兄弟抱成团。”

一行身穿黑色警服,带着大盖帽,帽上镶有一圈白边,扎着白色绑腿的团丁,打着腰鼓,在路边齐声唱着。税警团在这里招兵。

“地丁银,粮盐税,漕税关税全都管。

白米饭、加肉汤,包你顿顿吃得香。

黑警服,白绑腿,人人背杆大洋枪。

开工厂,办学堂,样样都靠税警团!”

自打“同光改制”的消息传开以后,李鸿章就开始反复谋算。他在西洋开了眼界,觉得工厂矿山之类,当引进中国。而为了巩固自己的实力,这些当然要控制在自己的手上。

不过,他最先做的,还是招兵扩军。

税警团原有六个营:鹤字营、胜字营、树字营、庆字营、鼎字营、秉字营。现在肥西的周盛策,周盛华兄弟自拉团练来投,为第七个营,内亲张绍棠、广东流亡儒生丁日昌等组成幕府,税警团初步成型。

但李鸿章一算,七营才九千人马,相较于匪共、神机军、太平军,那是太少太少了。所以,他就在安庆和周边的县城,摆开了招兵的架势。

今天,他亲自在招兵点看着,突然见一条乡农,五短身材,反穿着夹袄,牵着条瘦狗,来到招兵点前,问道:“当兵,开饷么?”

“开,没听见吗,咱们税警团管着收税呢。”

“那我就当兵。”

“这你的狗怎么办啊。”

“请招兵的总爷打打牙祭,给兄弟我留一条狗腿。”

“嘿,还有这样送狗肉上门的。”

李鸿章也觉得奇怪,就走到正面去看,见这乡农脸上脏兮兮的,但仔细一瞧,他不过十几岁年纪。

“你多大?小哥。”

“这位大人过问,我十六,不,十七了。”

“哪年生?”

“道光九年生。”

“那你实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