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芙自客房冲出,趁着月色一路飞驰,心急之下绕过树林,沿着峭壁而下,竟然没有留意到前面多出来十几颗大杉树,一头撞了进去,只觉眼前一花,顿时陷入一片朦朦云雾之内,竟然无法看清三步之外,小心翼翼走了片刻,却发现始终在云雾之内兜圈子,心知陷入奇门之阵,当下气运丹田,张口发出一声清啸,希望师父听到后前来救援,却没有发觉啸声穿过云雾后几乎弱不可闻,若无人靠近,根本无法发觉有人被困。
却说史应龙犟脾气发作,不顾危险乘夜下了峨眉山,一夜未眠,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到了峨山镇,略作休息,打听清楚路线后,赶路前往乐山县,准备乘船到宜昌再上岸,再走陆路去武当山,看看能否拜入武当派。
在乐山码头,史应龙等了一天,终于等到一艘前往荆州的大商船,与船主谈好价钱,以小厮的身份混上船,帮忙做些杂工,倒也省下不少船资。
一路顺流而下,在宜宾码头下了船,连续多日在船上飘荡,让史应龙在踏上实地时,舒了一口大气,心中莫名其妙的一阵感动。他前往车马行,打听前往武当山的路怎么走,几个车夫都目露异光打量着他,一个满脸皱纹的老车夫道:“小娃娃,到武当山有好几百里的路程,远着呢。而且现在路上也不平安,谁敢走那么远的路,你还是乖乖回家吧。”
史应龙到:“老大爷,我家里人都没了,只有那儿有一个远房亲戚,要不然也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
老车夫看了眼史应龙身上破旧的衣服,叹道:“唉,如今这世道,哪天是个尽头呢?小娃娃,你一个人上路,还是走官道吧,安全些。你向东顺着官道直走到荆门,再往北走到襄阳,再往西走,一路打听过去,运气好一点就到了。”
史应龙躬身道:“多谢老大爷指路,谢谢。”转身向东门而去,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他道:“小娃娃,等等。”他回头一看,却是一个黄脸中年车夫。
黄脸车夫道:“你一个人上路,哪怕是走官道,只怕也走不了多远。刚才有个老和尚来问路,也是去襄阳的,你在附近找找,看看能不能跟他一起上路,有个和尚带着,安全些。”
“谢谢大叔。”史应龙躬身道谢,快步离开打听老和尚的事,不久便在东门附近找到那个老和尚,六七十岁左右,高颧骨,胡须花白稀疏,身材矮小,一身灰白旧僧袍,盘坐在树荫下闭眼休息,给人的感觉颇为平和。
史应龙不敢打扰,便坐在旁边守着。大半个时辰后,老和尚终于睁开眼睛里,起身舒展手脚。史应龙连忙上前,双手合十道:“请问大师傅,可是准备前往襄阳?”
老和尚道:“正是,不知小檀越有何事?”
史应龙道:“小子也打算去襄阳,不知大师傅可否带上小子一起走?”
老和尚道:“你小小年纪,能走这么远路吗?”
史应龙道:“大师傅放心,小子走惯路了,肯定不会耽搁您的行程,而且小子在路上也能服侍大师傅,做些力所能及事。”
老和尚仔细打量史应龙一番,拿起包袱和木杖,道:“那就走吧。”转身便出了东门,史应龙连忙跟上。两人一老一小,一日所行不过五六十里,路上遇有盘查的官兵,老和尚拿出度牒便可顺利通行,而史应龙也被当作和尚侍者放过。
一路走下来,史应龙知道老和尚法名苦竹,小时候在武当山伏魔峰石佛寺当沙弥,后来被人带到大护国仁王寺修行,后来到处游历。史应龙问他回不回去石佛寺,苦竹却笑而不答。
这一日,两人走到黑石沟,眼见日近中午,便找了一处阴凉之所歇息,史应龙连忙取下干粮和水囊给苦竹,自己也在一边啃着干粮。却听树林内传来“呔”一声大喝,跳出两个短膊打扮的中年人来,一个皮肤枯黄,手持双斧;另一个脸色苍白眼神慌乱,握着一柄钢叉。
持斧者大喝道:“打劫,留下你们身上财物,否则管杀不管埋。”
苦竹双手合十道:“和尚身无分文,却要令两位失望了。”史应龙紧紧抓住包袱,悄悄地打量周围,发现身处山坡之下,除了那两人跳出来的地方有一片小树林,周围空旷平缓,只怕自己跑不过那两个大人。
托叉者见苦竹和史应龙毫无动静,挥舞着手中的钢叉壮胆,恶狠狠道:“把包袱丢过来,快点,不然就叉死你们。”
苦竹把包袱放在面前,将其中的经书度牒拿走,道:“这几本经书,想必两位拿了也没用,其余东西两位自可取走。只是劫道并非好事,以后还是不做为好,若是遇到强人,只怕两位自身难以保全。”
托叉者骂道:“要你管。”远远的用钢叉将包袱挑走,打开一看,除了几件破僧衣,一串念珠外别无他物,不禁骂起来:“妈的,好个穷和尚。”转头看到史应龙还抓着包袱不放,一把抓起念珠摔过去,砸过去骂道:“死崽子,还不赶紧将包袱仍过来。”
史应龙心里几番挣扎,终于把手伸进包袱,想要将那本《九巴掌》拿出来,那托叉者嫌他动作缓慢,冲到他面前一把将包袱抢过去,用力之下将史应龙带倒,骂咧咧道:“死崽子,还在磨蹭。”
史应龙脑中戾气一冲,就要扑上去拼命,脸上啪一声被砸了一下,却是那本《九巴掌》。这一下却把他砸清醒了,把《九巴掌》拿在手中,慢慢往后挪,避免给钢叉误伤到。
托叉者在史应龙包袱中提起一条沉甸甸的裤子一抖,裤管里滚出一大块银子,却是当初史应龙向杨逍卖桃子所得。托叉者哈哈大笑起来,又将包袱里的衣服逐一抖动,再也没有发现其他东西,这才和持斧者扬长而去。
史应龙等那两人消失在远处,这才过去把包袱收拾好,捡起之前掉在地上的干粮,擦干净后继续吃起来。苦竹早已收拾好,见他一脸平静,便问道:“那块银子可是一大笔钱,想必是你以后生活的着落吧,你为何不反抗或逃跑。”
史应龙道:“大师傅,我年幼体弱,如何反抗,就是跑又能跑得了几步?何必激怒那强盗,惹来祸事。再说我手脚俱全,没有那块银子也未必就活不下去,只要我这个人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苦竹赞道:“善哉善哉,年纪小小就能明白立身之道,不为外物所累,实在难得。”
史应龙苦笑道:“大师傅,现在银子没有了,接下几天来就要靠您去化缘了,否则只怕我们撑不到襄阳。”
苦竹笑道:“好说,这几天我也吃了你不少东西,接下食物来就由我来负责吧。”两人休息一阵,继续北行。一路上靠着苦竹化缘,两人倒也能吃饱。
长途跋涉之后,终于来到襄阳城外,两人在正坐在一处休息。史应龙道:“大师傅,我另有要事在身,不能留在襄阳继续伺候您了。多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苦竹道:“你身无分文,如何离开,倒不如先给我当侍者,跟着我到鹿门寺住下。等过一段时间,我拿到单资,帮助你一些钱,你再动身也不迟。”
史应龙低头细思:“自己年纪太小,在野外连只野老鼠也抓不住,硬要上路的话,不说其他危险,单单是食物就解决不了,可能还没有到武当山就饿死了。就算侥幸到了武当山,还要看武当派收不收自己,如果运气不好的话,还要去少林碰碰运气,身上没钱,确实是难以成行。倒不如跟着苦竹师父前往鹿门寺,反正现在自己也开窍了,到时候接一些抄写佛经的活,可能几个月的时间就能攒到不少钱,到时候再动身也不迟。”当下答应苦竹,一起前往城东南的鹿门寺。
鹿门寺建于始建于东汉建武年间,规模宏大,秀丽壮观,有殿堂数百楹,是汉唐以来的佛教胜地和文人雅士的集聚地,历代名僧常来主持佛事,现任住持方丈果慧大师是苦竹至交好友,得知苦竹应邀前来,连忙出迎,将苦竹和史应龙安排在一处幽静院落。
在鹿门寺住下后,苦竹打算教史应龙识字,没有料到史应龙拿起佛经开口即读,通畅流利毫无障碍,还写得一手刚劲峻拔的楷书,欣喜过望,匆匆离去后又转回来,对着史应龙道:“襄阳城内有一位员外为替父母祈福,想请一部手抄《地藏菩萨本愿经》回家奉供,酬资甚厚,你可愿接下抄写经书的任务?”
史应龙道:“当然愿意。”
苦竹从身后拿出三函经书,正是《地藏菩萨本愿经》。史应龙双手接过经书,准备好纸笔,便要开始抄写。苦竹制止他,道:“抄写经书要心诚,你连经书讲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行呢?你先听我讲经,听明白多少再抄写多少。”
自此,史应龙每天先听苦竹讲经,然后才开始抄写。一开始时心不甚诚,多有错字漏字,废了不少纸张,渐渐心诚神笃,笔下如风,越抄越快,如此一个月过去,终于将一部《地藏菩萨本愿经》抄写完毕,便通知那员外前来迎请经书。
那员外姓徐,乃是襄阳城米店行首,带了四个护卫前来,见经文抄写得工整圆满,毫无错漏,恭恭敬敬请了经书,又见史应龙是苦竹大师侍者,多付给他二十两银子的资费。
苦竹带史应龙将徐员外送到石鹿道口,正要回转寺庙,两边呼啦啦冲出上百蒙人骑兵,利箭上弦,围着苦竹一行人,领队者是一名千夫长,操着怪异口音大喝道:“剃头刀,你的事发了,赶紧束手就擒。”
徐员外一名满脸胡须的护卫脸色大变,转身跃过史应龙头顶,向寺内方向掠去。那千夫长见状立刻大喝“放箭”,周围蒙人元兵毫不顾忌场中的苦竹和史应龙,张弓放箭,上百羽箭瞬时攒射而至。
史应龙睁大眼睛,心中只来得及闪过一句“这便要去见姐姐了吗?”,漫天飞箭便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