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庆宫勤政务本楼内,大唐皇帝李隆基直是雷霆暴怒。在芙蓉园还没有游玩几日,他便接到了太原尹裴行达的奏章,声称河东大旱,请求朝廷赈济。(注1)
“废物,一群废物。想不到朕就养了一群废物!”
李隆基抓起御案上的一堆奏章奋力朝台下扔去。
“陛下息怒。”李林甫捡起散落的奏章,劝道。“河东久旱,发生饥馑也实属正常。只要朝廷及时赈灾,很快灾情便能平复。”
李隆基轻嗤一声道:“相国说的容易,赈灾,朕拿什么来赈灾!陇右战事便耗去了太仓贮存多年的粮食,前些时候朕又向关陇大族平价收购了大量粟米以平息长安粮价。你现在叫朕,叫朕拿什么去赈灾!”
李林甫轻叹一声道:“陛下,河东乃龙兴之地,晋阳城更是我朝北都,若是朝廷不及时赈济灾民,恐生变故啊。”
“哦,那相国倒说说,朕该如何赈灾,莫不是把这大内私库的粮食挪运到河东,由那裴行达开仓赈济?”李隆基狠狠夹了一眼李林甫,语调里满是怒气。
李林甫立时跪倒在地:“臣不敢,陛下,老臣以为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程度。不如先下旨令裴行达开晋阳城及河东各州县粮仓放粮,以作应急之需。”
“不行!”还没听完,李隆基便厉声喝止了李林甫的建议:“相国难道不知道河东道是我大唐的产粮重地吗?历年朝中官员的粮饷都是由河东道上缴的皇粮垫付,如今快到年岁,若是府库中的粮食都去赈济了灾民,那到时我大唐的文武百官去吃什么!”
李林甫摇了摇头,苦笑道:“陛下,如今赈灾如救火。朝廷官员那边,可以先用布帛替代粮食,等到来年江淮的粮食运送到了长安再发放给朝员。”
李隆基思忖了片刻摆了摆手道:“不行,朕贵为天子,怎能连俸禄都发不起。若是叫蛮夷听去,朕天可汗的威名往哪里放!”
“陛下!”李林甫冲李隆基拱了拱手,行礼道:“朝中百官家中多少都有存粮,想必坚持到来年春天不成问题。可是河东道百姓们的米缸里可都见底了啊,若是再不赈济,臣恐怕,恐怕会饿死人啊。到时饿殍满地,怕有瘟疫蔓延啊!”
李林甫伺候了李隆基十几年,太清楚这个主子的心理。李隆基最大的缺点便是好大喜功,怜惜面子。若不讲将害关系跟他讲明了,怕他是不会答应开仓赈济灾民。
“这...”李隆基终于陷入了犹豫,灾荒饥馑他倒不是很怕,大唐四海之地,每年总有几个地方会爆发旱灾,若是每发生一处旱情他都忧心一次,这个皇帝也不用做了,干脆出家做和尚,倒也落个清闲。只是这瘟疫却着实让他忧心,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若是任由疫情发展,那受灾之地可就不仅是河东之地了。
“陛下请三思啊,命裴行达开仓放粮不过痛一时,但若任由灾情发展,恐有变故啊!”
李林甫俯身再拜,恳请李隆基下令。
李隆基却想起了什么,冷冷一笑道:“相国,朕突然想起来这个裴行达好像是你的门生啊,相国执意恳求朕准允放粮,莫不是为徇私情好成全裴行达的仁善美名?”
“陛下,老臣惶恐,老臣惶恐啊!”李林甫闻言立时跪倒在地,以头抢地。“老臣一心奉公,对陛下,对朝廷鞠躬尽瘁,不曾有一丝私心啊。裴行达确实是老臣的门生,只是老臣却已久未与其见面。臣这么做,都是为了陛下,为了大唐啊!”
李林甫后背已是湿透,连连点头高呼。
沉默了良久,李隆基哈哈大笑。
“呵呵,看把相国紧张的,朕不过跟相国开一个玩笑罢了。”说完李隆基走下御台临至李林甫身侧,虚扶起他道:“相国对朕赤胆忠心,朕又如何不知,毋需紧张,毋需紧张。”
李隆基转过身来,顿了顿,却又是变了声调。
“不过嘛,这裴行达治理河东无功,导致发生饥馑,实在不宜出面赈济灾民。朕思前想后,觉得应派一名朝中重臣前往河东开仓放粮。一来,这可以体现朕对于灾情的重视,二来也可以监察河东,避免出现官员克扣赈济粮食的情况。”
伺候这位圣明天子十几年,李林甫自然知道他的性格。皇帝陛下疑心最是重,从不放心一人独揽地方大政。裴氏本就是河东望族,裴行达又做到了太原尹的高位,的确不宜再出风头。不然河东百姓恐怕就真要到了只知有裴氏,不知有大唐的地步了。
“陛下圣明,社稷之幸,河东百姓之幸矣。”李林甫长出了一口气,不着痕迹的拍了李隆基一记马屁。
“至于这人选嘛,相国可有提议?”李隆基瞥了李林甫一眼,淡淡道。
“臣不敢,陛下英明神武,自能乾纲独断。”在这个节骨眼上,李林甫可不想自讨没趣去触霉头,毕竟李隆基对权力的控制欲望很强,绝不准许有人逆他意志行事。
“嗯。”李隆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朕觉得御史中丞杨钊精于算度,又对朕颇为忠心,不如便派他前往河东。”
“这...”李林甫实在没想到李隆基所说之人会是杨钊,一时竟是犯了难。杨钊如今已经升为御史中丞,入驻政事堂仅仅一步之遥,若是在这个时候再让他到河东赈济灾民,捞了大把的民望,恐怕会大大助长杨氏一门在京中的势力。(注2)
“怎么,相国认为朕的安排有何不妥吗?”李隆基颇为不悦的夹了李林甫一眼,声音陡然变寒。
“臣不敢,臣以为杨大人德才兼备,是出使河东赈济灾民的不二人选。”
事已至此,李林甫虽心中有千般不愿,却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承认杨钊的使臣地位。
“那便拟旨吧。”李隆基不带一丝感情的摆了摆手,坐回了御案。
中书舍人严灿槭遂提笔蘸墨,起草诏令。
“今河东久旱,自五月不雨至秋七月。乙酉,以旱,命宰相、台寺、府县录系囚,死罪决杖配流、徒,流、徒以下特免。另封御史中丞杨钊为河东经略使,三日内前往太原府赈济灾民,以表朕心。”(注3)
提笔勾完最后一个字,中书舍人严灿槭交予李隆基御览。李隆基扫了一遍,确认并无差漏遂点了点头道:“交由门下省审核吧。”
“相国,朕也有些乏了,你且先退下吧。”
李隆基只觉一阵倦意袭来,不耐的冲李林甫摆了摆手。
“请陛下注意龙体,老臣告退。”李林甫冲李隆基又行了一礼,心中叹了一声,躬着身子颤颤巍巍的退离了勤政务本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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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太原尹:唐朝行政规划实在繁杂,一句话开元天宝时期太原府的长官就叫做尹,皇帝不在时就是留守。
注2:参加政事堂会议的仅三省长官(中书令、侍中、尚书左右仆射),是当朝宰相。
注3:河东经略使:这又是一个很虚的官,唐贞观二年(628)始设于周边重要地区﹐后多以节度使兼任,多用于巡查。
ps:这诏书我写的,大伙凑合着看,能懂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