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州黄氏的大堂厅上,一众持枪挎刀的清军面目冷峻的看着跪满一地的黄府众人,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六品武官用广东白话一字一顿的宣读着手中的纸卷:“查万州黄氏阴通海逆,多有馈赠粮秣、钱财及人口之事,实属叛逆,着有司抓拿,提督广东陆师军务总兵官郎伊达,大清康熙二十六年十一月辛巳。”
“私通海逆,这何从说起啊。”相比听到这里已经瘫软在地的黄宝,老黄奕却猛然抬头看向武官。“大人,官军进城时,黄家可是奉上五百两劳军犒赏了,大人高抬贵手啊,黄家,黄家愿再多出银两••••••”
“说实在的,黄管家却是个伶俐人,”武官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可惜啊,等会抄家了,银子和地不就都是官中的了嘛,何必再过一道手,让上官心生亏欠呢?”
黄奕瞠目结舌的看着武官,好半天才喃喃道:“人算不如天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听着他的话,边上已经有几个月身子的黄大小姐忽然狂笑起来:“老天有眼,恶有恶报!”
“哎呦,还真有冤情。”听着黄奕和黄大小姐的对话,武官轻笑起来。“可惜啊,咱们只管遵奉军令,不过申雪沉冤,来人呢,将黄氏男丁尽数押往城门口斩首示众,一众女眷没为官婢。”说道,武官yinhui的看了黄大小姐一眼。“不过先等本官尝尝大肚婆的滋味再说。”
“我不是黄家主人,我也不做黄家主人了。”听到要被杀头,瘫坐在地上的黄宝突然跳起来大声嘶喊着,同时转身想逃,然而他才跑了两步两根红缨枪就一上一下的扎了过来,扑哧两声,黄宝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看着流血的一幕,武官不悦的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句,好像是责怪士兵出手太快污了地砖不好清洗之类的,此时就见小脚的黄大小姐也一跃从地上跳了起来,在武官错愕的目光中一头撞向了廊柱的花篮型石底座。
“真是中邪了,刚刚还骂骂咧咧的,现在居然殉死,真是活见鬼了。”武官见到手的美*肉飞了,顿时有些恼怒,但他的淫xie的目光随即落在了抱着小女儿的三姨太的身上。“死了小的,老的就留下吧。”说罢,他夹手夺过三姨太手中的女娃子,还没丢到一边,小女孩就凑上去狠狠咬了他一口。“该死!”暴跳如雷的武官丢开小女孩随即抽刀一劈,才五岁的小姑娘便横死在自己母亲的面前,三姨太肝胆俱裂,扑上来要跟武官拼命,这个时候武官也顾不得精*虫上脑了,挺刀一捅,又是一条人命就此凋谢。“这地方邪性的很。”武官吵吵着收刀入鞘,同时冲着一脸死灰的黄奕啐了口唾沫,吩咐道。“还等什么,把他拖出去斩了••••••”
十一月十八日,清军在会同、乐会、万州、陵水、崖州同时举起屠刀,大肆杀戮所谓“附逆”的琼州地主阶层,随即这股杀戮之风向乡村蔓延,不少在明郑控制时期逃入山区的普通百姓也在返回家园后被清军屠戮殆尽。
十一月二十二日,这股杀戮之风传到户籍保存相对完整的感恩、昌化、儋州,数万百姓丧命在他们想象中的“解放者”手中。等到吴兴祚要亲自渡海巡察的风声传到琼州,郎伊达这才命令收手,然而等到他的命令送到三地,原本殷实的各州县已经十室九空了••••••
清军在琼州屠岛的消息传到广州,避居广州的琼州士绅大哗,联名向督抚及将军衙门控告郎伊达,随即这个消息通过一部分较为正直的清廷官员捅到了北京。康熙闻讯大怒,立刻派出钦差抓拿郎伊达等人入京。
但是清廷三易钦差,前后查了一年半,不但发现了广东全省官员大多有涉,而且发现了在北京的明珠和索额图等康熙亲信近臣也收到了大批田土的寄进,更查出内务府在琼州屠杀后也从中分得了十五万亩的皇庄,于是这件事最终雷声大雨点小的不了了之。
郎伊达虽然被撸夺了广东陆师提督的职务贬为庶民,但随即在康熙二十八年便复起出任护军营统领,而有分参与此事的傅魁等人则因收复琼州、功绩卓著而分别得到褒赏和擢升,至于一众闹事的琼州士绅则在确保其名下田土或以攻讦大臣处流放宁古塔的二选一中选择了偃旗息鼓,至此“琼事乃安”。
“傅大人,此番琼州事定,水师之功不小。”琼州既然收复,福州方面便有些蠢蠢欲动,于是杰书下令傅魁亲自至福州介绍经验,其中必不可少的问道了对郑军水师的观感。“只是不知海逆的水师到底还有几分实力。”
傅魁有些犹豫,毕竟他牛皮是吹出去了,如今实话实说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吗?
仿佛看出了傅魁的犹豫,杰书含笑摆了摆手:“傅大人不必担心,赏赐自有朝廷恩典,本王不会越俎代庖的,本王所要知晓的只是海逆的真正实力,不瞒傅大人呢,十数万大军横亘东南,这每一日花的钱可如流水一样,若不早一日底定东宁,让海逆继续为患下去,本朝迟早要重蹈前明覆辙啊。”
杰书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傅魁自然不能不有所表示:“王爷,其实下官仅仅奉上微薄之力,不足当王爷如此夸赞的,至于王爷所问,下官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过场面话之后,傅魁接着介绍道:“据下官探知,海逆有千料以上大福船逾百五十条,其中只有十一之数是战船,其余多为货船、商船,为此海逆大造夹板大船希图以炮多对船多,挡我水师大军于海上。不过海逆所持大夹板船与佛郎机人的海船相比不值一提,船小炮少,需五六条方能应对一条。”
傅魁说得口沫四飞,但边上的老上司万正色却冷冷的发问道:“傅军门,但不知道以本朝的战船与海逆夹板船交战,当几条对付其一条啊。”
“回万军门的话,下官以为,或许十余条方能应对其一条。”傅魁说罢就看见万正色嘲讽的眼神,有所不满的他当即话锋一转。“但海逆器小,耗尽国力,本官也只看到有六条夹板船,相信福建水师用数量也能压倒海逆。”
杰书并没有在意万正色和傅魁之间的眼神交流,他屈指算着:“海逆有大船一百五十条,即便不能尽数改为兵船,少说战时也能出动近七八十条,再算得宽裕一点,一百条好了,官军要想彻底胜利就必须三倍于敌。”
近两年来,福建拼命的造船,三百条战船的数目虽然一时还不足,但相差也是极其有限的,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边上的新任福建总督王骘建议道:“王爷,恐怕还需要从广东和浙江水师抽调舰船、兵力。”
杰书看上去有些犹豫:“琼州新定,长江口外又有海贼为患,调用两省水师?”
王骘捻了捻胡子劝谏道:“王爷,攻打东宁彻底铲除海逆乃是当前最重大的事情,可谓天下瞩目,要想毕其功于一役,当以牛刀杀鸡为上,至于浙江的海贼不过是藓芥之患,琼州既定也不需要水师大队,自当全数用来东征一役。”
“王大人,”万正色眼眉一挑。“海战并非船多便可胜的,再说了,如此多的船如何集结,如何调度。”万正色扫了扫只会纸上谈兵的某人。“下官以为对方海逆,福建水师足矣。”
王骘却以为万正色想独占功劳,颇有些不悦的教训道:“万大人,话说得虽然轻巧,但万一不胜,可不是单单折损了大人的威名,更不是朝廷花银子重建就能了事的,须知道一旦兵祸连绵,动摇的可是国本。”
杰书的目光看向傅魁这个刚刚取得琼海之战胜利的将军:“傅大人的意思以为呢?”
傅魁其实并不愿意将广东水师的指挥权拱手交出,因此他只是提了一个问题:“刚刚万军门所言船多之后指挥不便,下官深以为然,且不知三省水师汇合之后,由谁来调度?”
杰书眯起眼来,说起来由他亲自指挥是最没有问题的,可关键是这可是海战呢,让他这个一上船就晕船的宗室亲王出海那不是跟要他命差不多了。但若不是他出面指挥,那三个提督之间还真不好平衡。当然他也可以只抽调人船,不抽调将领,可若是他真这么做了,平白丢了军功的那几位会怎么想呢?
杰书不说话,王骘自然也明白了问题的所在,可是话头是他挑起来,此刻他也不好收回,所以他建议道:“兹事体大,还是请求圣裁吧。”
矛盾上交的确是个办法,于是杰书当即决定道:“本王即可上奏朝廷。”
说到这,杰书看了看傅魁:“不管有谁出掌东征大军,广东水师即日便需调往南澳和铜山。”
“下官理当遵命。”傅魁朗声应道,同时建议着。“下官还以为或可请佛郎机人助战海逆夹板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