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五年三月底,在福州养病的姚启圣因户部追查福建冒领军费案而被追赃白银五万两。涕泪纵横的姚启圣在上书自辩后气病交加,遂在四月初二一命呜呼了。康熙得到姚启圣的遗折后感念这条老狗的汗马功劳,因此颁旨著免其追赔,连带着之前被追劾挪用军费的前海澄公黄芳世也被免于追赔。
可还不待一干汉奸走狗对康熙歌功颂德,郑军忽然再次出兵琼州,在短短十余天里接连夺取了乐会、万州、陵水等地,兵锋直指崖州、会同。由于距离郑军前次出击琼州不过五、六年的光景,当地元气尚未恢复,所以郑军采用的重南轻北的攻击线路,着力摄取人口,但饶是这样,琼州府的告急文书一如雪片一样不断的发往广州••••••
还沉浸在惠州逼退郑军的胜利中的两广总督赵士麟得知琼州事急,顿时如遭了当头一棒,不敢怠慢的他立刻召集广州将军王永誉、巡抚李士桢及广东水师提督侯袭爵、广西提督何傅、湖南郧阳总兵黄大来等前来商议对策。
“琼州与高廉雷隔海相对,要想增援过去,首先要突破海峡。”侯袭爵原来是广东陆师提督后调至贵州任陆师提督,此番重建广东水师,清廷矮子里拔长子,将他这个老土地调了回来,但说起海战来,他其实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的人物,因此对于跟郑军在海上争锋他心存忌惮。“虽然前次惠州大捷,但广东水师却全毁了,如今拿什么跟海逆去打?”
碣石镇的广东水师营地遭袭的时候,侯袭爵还在贵州大山里呢,因此他不必为此负什么责任,但赵士麟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毕竟这是他的责任。
“或许调用民船可以运些营头过去,但万一郑军拦截,那就算突破了海峡,也未必有船能回来。”巡抚李士桢见总督大人的脸色难看,所以忙打哈哈着。“而且琼州的地势,由海向陆容易,陆上行军却是困难重重,因此侯大人的顾虑是有道理的,但我等疆臣守土有责,总不能坐视海逆全取一府之地而无动于衷吧。”
“道理没错,可是水师重建要时日。”说起来,当时碣石港内的广东水师也不过是一个架子,但侯袭爵却咬死了这一点以便为自己在接下来的战事中推托责任。“没人没船,这怎么跟海逆去斗,而且本官担心,一旦官军大举增援琼州了,海逆忽而来个回马枪怎么办?”
“回马枪倒也不足惧。”广州将军官阶与两广总督相同,地位却比其更高,甚至广东全省绿营兵也都要受到广州将军指挥调度,因此出身汉军正红旗的王永誉一口口,侯袭爵便闭口不言。“毕竟省内还有湘桂的援军,康亲王那边也可以从闽省调兵协防,倒是如何登陆琼州却是一个问题,毕竟三省水师都在重建,就算想先从福建调些过来也有所不能啊。”
广西提督何傅、湖南郧阳总兵黄大来因为是客军,因此只是绷着脸在那听着,丝毫没有发表意见的想法,但赵士麟却不想放过两人:“何军门,黄总镇,两位也是老行伍了,有什么好的建议尽管直言。”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看着侯袭爵不善的脸色,黄大来讪讪道:“湖南地处内陆,卑职也是到了粤省才见到海了,这,这委实也没有什么章法,还请几位大人见谅才是。”
黄大来是湘南客军,偏沅巡抚(注:清早期袭明制设偏沅巡抚和郧阳都御史,康熙三年裁撤郧阳都御史,雍正二年才改偏沅巡抚为湖南巡抚)才是他的正管,即便他虚与委蛇,在场的人也拿他没有办法,因此何傅其实也可以这样,但这个老头子自持身份,不想跟一介总兵一般表态,所以沉吟了片刻才给出了一个章程。
“朝廷要实施海禁,琼州自然也在封界令外,与其失地为皇上斥责,不如干脆撤兵。”
“撤兵?”几人都是久历宦海的人物,喜怒自然不会行于色,但还是被何傅的话大大的震撼了一下。“琼州可不比东宁,此地两汉之时便为中国领土,若是我等以海禁之名弃之不顾,恐怕在皇上那边无法交代吧。”
康熙是世上第一要名的皇帝,这形同割让领土之举,又如何能让他满意,皇帝不满意了,这气还不得撒在广东的文武头上,何傅拍拍屁股就走了,可其他人就倒霉了。
“那就孤注一掷,调用民船、渔船,向琼州增调兵马。”听了这句,众人才知道感情何傅只不过是在先抑后扬。“百船争流、千舟竟发,本官就不相信海逆能全数当下来。”说这,何傅命人取来地图,用一种全盘掌握的口吻指教道。“雷州两侧港口众多,只要定下一个时间,齐头并进,本官倒要看看海逆怎么拦阻?”
何傅的方案是牺牲一部分来换取大队清军的登陆,对此李士桢犹豫着:“且不说如此会不会损失非小,就说一旦登陆琼州了,这船还能回来吗?要是船回不来,那上陆大军该怎么补给?琼州素来不富庶,琼北又被海逆掳掠过,至今还没有恢复元气••••••”
“几位大人高看海逆了,”何傅冷笑道。“施军门虽然战败身死,但澎湖一战也不是全然虚夸,海逆同样受创颇深,本官甚为怀疑海逆是否还有力量彻底封锁海峡。”但何傅的话并不能让一众封疆大吏觉得安心,于是他又道。“那就多带粮秣辎重,就当是一锤子的买卖。”
做到提督一级的何傅早就不在乎下级官兵的伤亡了,在他看来,只要登上琼州了,以琼州总兵刘文龙所报的万余郑军的规模,还不够他一鼓而荡的呢,更何况根据潜规则,下面报上来的数字至少要扣掉一半以上的水分。
“太冒险了。”侯袭爵坚决反对着。“且不说分散上船、分散登陆之后,大军散布如何收拢,就说收拢后集结南下吧,琼州的道路多年失修,进军速度又如何能快起来,万一战事绵延,军粮用尽,这数万将士可就死路一条了。”
“现在已经四月了。”何傅据理力争着。“等上陆之时怕也已经到了六、七月间,田里的稻谷早就熟了,就算跨海运输不便,又如何不能使琼州地方就近输运呢。”
“等稻谷熟了、运到军前,这台风也来了。”侯袭爵又拿出一条理由来。“战事不是一样要拖下去?到时候就怕官军跟百姓抢食了,白白便宜了海逆。”
“百姓苦疾,本官自然知道,但侯大人忘了,慈不掌兵!”何傅重重的哼了一下。“若是因此有谁跟海逆勾结,自然是杀无赦!”
赵士麟蹇着眉头,他当然知道这是何傅要用琼州百姓的人头染红自己的顶子,但官是皇帝给的,不是百姓给的道理他也是知道的,因此思来想去,目光情不自禁的投到了王永誉的脸上:“王大人,您的意思是?”
“琼州虽说蛮荒,但也是经营多年的中国之地,加之一年三熟,这地怕也是值钱的东西。”王永誉似笑非笑的看了赵士麟和李士桢一眼。“若是奸民抗粮被杀,这地吗?”李士桢浑身一哆嗦,倒是边上几名将臣眼里露出了骇人的精光。“所以本官以为何军门此言甚有见地,海逆登陆琼州为的也是索要人口,不如干脆杀了,以绝海逆的想念。”
“王大人,当今天子圣明。”李士桢本来不是悲天悯人之辈,但他却深知康熙的脾性,所以一语双关的劝说着。“我等臣子还是要有分寸。”
“当然,当然。”王永誉忙不迭的点头着。“所以,刚刚何大人说的抗粮与海逆勾结之辈嘛,良善百姓,自然朝廷应该优待的。”
王永誉这么一说,拿到可以向北京敷衍的借口的李士桢便不干预了,于是赵士麟盘算着:“那准备多少兵马为好?”
“海逆也是经久战阵的,所以不容小觑。”夸大敌人的力量就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战功,因此何傅伸手比了比。“至少要调用两万人马以及两月的粮食。”
两万?赵士麟盘算着,如今入粤的广西绿营约万五、湖南绿营约五千,省内还有粤省绿营三千,驻防八旗三千,闽粤边境上还有粤省绿营二万,按说兵力是绰绰有余的,但奈何千里海疆处处是漏洞,真要抽调出其中两万的话,为了不让明郑方面有可乘之机,恐怕少不了还要一部分客军填入协防。
“请王大人给康亲王致函,商调一万赣军南移。”赵士麟跟王永誉嚼着耳朵。“下官去会向湖南束阿联大人求援,让他再调五千湘军入粤。”王永誉捋了捋胡子,微微点头,于是赵士麟扭头看向众人。“侯军门,你立刻在全省征调民船,限一月内征满三百只。”
侯袭爵很是不愿意,但将军和总督两人联起手来,却不是他能挡得住的,所以闷闷不乐的应了一声:“下官遵命!”
“何军门。”赵士麟继续命令道。“你率省军三千、桂军一万、湘军五千先行南下高雷廉道驻防,一待侯军门调集船只,即刻南下救援琼州。”
“何军门。”何傅还没有应声,王永誉补充道。“本官也从粤省八旗中抽调千五给你,还请老兄,不负皇恩。”
“下官省得。”
“李大人,大军所需的粮秣就仰仗大人调度了。”
李士桢点头示意着:“请制军放心,下官一定尽力。”
“很好,各位大人就此散了,”赵士麟朗声喝到。“待到收复了琼州,本官定与王大人联名为各位大人请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