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四日、八月一日,两队各运有八千石洋米的明郑商船在远航营的协助下先后驶入打狗港,有粮在手心中不慌的郑克臧下令征集地方驻屯汛兵及部分老兵计一万五千人入伍,同时趁着纷乱从鹿港调回一千余名残余水师官兵。
八月六日,得到明郑整饬军伍消息的施琅再也按捺不住,率部五万分六百只大小船舶自澎湖扬帆起航,一日便后出现在鹿耳门之外。遮天蔽日的清军舰船再次震动了整个明郑的中层,出逃之人骤然增多,郑克臧却听之任之,只要有人付钱,他概准自打狗离去,甚至有孕在身的几个侍妾也被悄然的送到了凤山。
“站住,再往前就要放箭了。”八月七日清晨,清军一艘赶缯船靠上北汕尾岛商埠码头,然而在宛如死城的商埠中,清军非但没有找到明郑方面的接触者,反而迷失了方向,好不容易摸到新筑的围墙边,却被巡逻的童子军给发现了,所以才出现了当前的这一幕。
“不要动手,在下是朝廷使者,奉大清天子令晓谕贵藩世孙。”吴启爵示意边上的千总把来意吼给对方听,说起来,这个差事是吴启爵自己争取来的,明面上是因为他在澎湖海战中分润功劳被人说了闲话,实则是他想搏一个更大的前程。
阵前招降?这是话本吗?童子军们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这十几个清军,实在无法想象对方会脑残到了这种地步。但对方既然来了,而且信心十足,这就是不是普通士卒能触及的层次了,于是他们急急上报。吴启爵好整以暇的等着,自以为有数万大军在背后撑腰,并不怕明郑方面会对他下手。
等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一个不知道从哪找了的吊篮放了下来,吴启爵带着手下依次登上吊蓝随即被拉上了围墙。上了围墙,吴启爵极目远眺,就见到远处的海岛根部有一座低矮的城堡,吴启爵笑了笑,透过潜入台湾的奸细,他知道这是郑克臧新近建筑的炮台,籍此与对岸的安平炮台一起控制南航道。
吴启爵还准备仔细看看,这个时候一班童子军却领着他下了围墙,来到一处海滩边,一条只能做四人的小船已经在等着他了。吴启爵装出一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气概来,交代了千总等人等候自己归来,随即一个人坐上小舟,在童子军桨手的带动下向对岸驶去。
在他的心神逐渐被越来越近的安平城堡所吸引的时候,一场杀戮却在他的视线之外进行着,排成枪阵的童子军们已经逐渐的把十几名清军逼到了围墙边上。
清军千总强撑着问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们,你们。”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千总拔刀着,但他和他的手下还没有反扑上来,一个冷冰冰的字眼已经从童子军的口中冒了出来:“杀••••••”
吴启爵自然不知道自己带的人已经被枪阵扎成了马蜂窝,他还憧憬舌战群儒,一举说服郑克臧放弃抵抗成就自己的功名呢。但见,小船绕着安平城顺时针绕了一大圈,这才从早就废弃的荷兰人建立的商埠上了岸,接着小舟驶离了,吴启爵被早就候着的剑鱼服侍卫押送着进了戒备森严的安平城。
“如今,鹿港那面定西伯有水陆两师共计八千人,中提督中镇洪大人在天兴州有六千人,不过除了原先各镇以外,俱都是不堪一战的汛兵和老兵••••••”
吴启爵被带进一所偏殿,殿内此时正在进行战前最后军情的报告,此时看到一身清廷官员打扮梳着金钱鼠辫子的吴启爵,这些年轻的武官们下意识的停下了声音。
“你就是施琅的使者。”在一众寂静中,吴启爵听到一个声音,他顺势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锦袍的年轻人正翘首看着自己,神情中带着几分戏疟,而边上的人却毕恭毕敬的,他猜想这大约就是郑克臧。“说吧,他派你来又想说些什么?”
吴启爵原还以为会出现直面明郑百官然后他口如悬河的一阵猛侃说得众人甘愿俯首的场面,但现在却只是小猫小狗的三两个,心中不由得一阵的失望,不过失望归失望,他还是得完成自己的任务:“下官,二等侍卫吴启爵见过漳长孙。”
“有话直说,”郑克臧却对吴启爵具名报姓的动作很不以为然。“余这边事情多,听不得你东拉西扯的,有什么说什么。”
吴启爵吃了一瘪心中大恨,暗暗发誓一旦郑克臧投降归顺,他一定会在北京好好“款待”一番,但此刻是人家的主场,他也只好客随主便:“太子少保、提督福建水师总兵官、右都督施琅施军门之命传讯与漳长孙,若漳长孙愿降,必不伤郑氏一人,还请长孙以宗族念,东宁百姓念,勿要负隅顽抗。”
“负隅顽抗?”郑克臧哈哈大笑着。“尔等汉奸走狗何须累言,尔要战,便战!”
吴启爵脸色一厉正要说些场面话,郑克臧却冲着身边的侍卫命令到:“拿下,与前日虏使曾某一并斩了,然后传首各部,以振军心。”
“朱钦小儿,你敢••••••”吴启爵的话还没有骂完,就被四五个侍卫打翻在地拖了出去。
“这就是弓马娴熟的清廷侍卫。”看着几人的背影,郑克臧不屑的说着,随即就将吴启爵的事丢到了脑后。“刚才议到哪里了,继续••••••”
那边的参军还没有接口,一名飞鱼服侍卫跑了进来:“世孙,军律司郁大人求见••••••”
傅为霖这几天坐如针毡,随着相当数量的明郑文官出逃,郑克臧已经全然撇开明郑的行政团队实施军事管制了,这样一来留给他的选择只有两样,一个是闭门不出作出与明郑同生共死的忠臣状,一个是效仿着前人一样买船出海。但是买船出海的价格高昂,他等于说要舍弃一切,而留下来做忠臣状他又怕私通清军的事情暴露,正在为难之中,一名清军奸细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他的府上。
“你怎么来。”傅为霖一看此人脸色顿变。“郑英平带着警察和民壮日夜在承天府巡逻,你就不怕被他们发现暴露了身份。”傅为霖语气严厉。“已经处死了十几个西面过来的密谍了,你要寻死不必拖上傅氏满门。”
“傅大人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害怕的。”这名奸细跟吴启爵一样胆大妄为,听了傅为霖的话不但不惊反而好整以暇。“施军门的大军指日就能上岸,以大人之前的功勋,少说也能拉一个四品衔,难不成好日子已经到面前了,大人还是推出门去?”
“施军门要是上岸了,你说这话倒也没什么,这不是还没有上岸吗?”傅为霖咬牙切齿着,但他知道他要想今后有好日子过,姚启圣他得罪不起,姚启圣的门下走狗他也得小心陪着不是。“罢了,罢了,来也来了,说吧,姚督想要余做些什么。”
“总督大人说傅大人是知情识趣的人物,如今一见果然如此。”密谍反客为主的夸赞起傅为霖来,倒是让这位傅某人恼得面红耳赤。“姚督的意思。”不过嘲讽归嘲讽,摆足了上差的架势之后,来人还是认认真真的交代着。“施军门上陆之后,海逆拼凑的乱军必然崩溃,这时候就该傅大人出马了。”密谍扳着手指。“第一,傅大人需要配合施军门安抚地方收拢溃兵。第二,傅大人要协助抓捕郑逆及一干逆党,另外前明宗室也是主要目标。”
安抚地方、收拢溃兵、抓捕前明宗室这都算不得什么,但抓捕郑克臧及明郑其他官员这一条让傅为霖有些犹豫,来人看出了他的心思,幽幽的刺了一句:“怎么,傅大人还挂念着郑逆往日对你的好处吗?”
傅为霖大惊失色,当即表态道:“请大人放心,只要施军门上陆,罪臣一定会竭尽全力。”
傅为霖的话刚刚说完,前厅就爆发出一阵巨大的鼓噪声,傅为霖不知所措,忙命家人去查看到底出了什么时,然而片刻之后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队杀气腾腾的郑军官兵。
见到这番场面,傅为霖双股颤栗,勉强的冲着为首一人质问道:“郁大人,你这是何意?”
“没什么别的意思,傅大人,不介绍一下你身边的这位?”郁平的声音听不出起伏来,但他的话却直接点中了傅为霖的要穴,以至于傅为霖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看着傅为霖这副样子,郁平也不再逗他,直截了当的宣布着郑克臧的命令。“世孙手谕:查傅为霖有私通清虏、出卖本藩之事,立刻予以收监,若有抵抗,就地格杀。”念罢,郁平手一挥。“来啊,全部拿下,勿纵走了一人。”
姚启圣派来的密谍见势不好,转身欲逃,却被冲上来的壁宿镇官兵一枪扎在腿上,当场惨叫一声,他的惨叫声惊醒了傅为霖,傅为霖大喊起来:“余要见世孙,余是冤枉的,余有功与本藩••••••”
“呱噪!”郁平大喝一声打断了傅为霖的哭叫。“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来啊,押走!”
“余是冤枉的。”傅为霖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下来,嘴里犹自念叨着。“余要见世孙。”
然而如狼似虎的郑军却不给他机会再说话了,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摸出来的破布头塞进了他的嘴里,跟着又将他五花大绑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