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胡乱宇宙,百折守丹诚。
海岛无鸾信,乡关断鸡声。
义师兴棘岫,壮气撼长鲸。
旗旆荆襄出,刀兵日月明。
一闻因色动,满喜又心惊。
原扫腥膻幕,悉恢燕镐京。
更开朝贡路,再筑受降城。”
--------朱锦《闻西方反正喜咏得诚字》
大明永历二十八年,清康熙十三年,西历主诞后一六七四年五月,朱锦率侍卫冯锡范、兵不赞画陈绳武、吏官洪磊等自台湾出发抵达厦门。三藩乱起,据守厦门的清军本无斗志,见郑军大举来袭便不战而降。朱锦旗开得胜,自是得意非凡便派人前往福州向耿精忠索要漳州、泉州两府及其承诺的“全闽沿海战舰”。
耿精忠此时已经坐拥全福建并向浙江伸出了欲望的触角,自然不愿把已经属于自己的东西吐出来让给他人。但他又怕郑军因此心生不满在自己出兵浙江时在福建祸乱后方,于是便先派亲信以接洽的名义前来厦门窥探郑军实力,以便由此定夺该如何应对。结果却发现郑军的先头部队兵不满二千,船不过百只,实力极其有限,当下就没了顾忌,不但不同意将漳、泉两府移交郑军而且撕破脸皮食言而肥,拒绝将答应的战船、水师交与朱锦调度。
兴冲冲的朱锦遭此迎头一棒,顿时恼羞成怒,于是招降了海澄总兵赵得胜、同安守将张学尧、化尚兰以作示威。见到两县易手,耿精忠便回报以在其闽浙控制区内恢复封界令,断绝和台湾的贸易作为报复,双方的蜜月尚未开始便走到了拔刀相向的地步••••••
尽管郑克臧对朱锦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作为十分不满,但他的年纪还太小,根本没有在战事上插话的可能,更不要说因此影响到明郑西征的大战略了,对此心知肚明的郑克臧只能老老实实一步一个脚印的从头做起。
既然决定要脚踏实地的开始,郑克臧便堂而皇之的来到时任东宁总制使主管朱锦西征后东都上下军民事务的重臣陈永华的签押房,这虽然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但可以说是最近距离的接触了:“陈先生,不知道童子营招募的情况如何了。”
“大公子放心,王上临行前曾有过交代。”
尽管为了西征大军的兵源及粮秣军输而焦头烂额的陈永华整日里忙碌异常,但自付已经摸清了朱锦心思的他对于在银銮殿上有过惊艳表现的走开走开还是很重视,所以连带着这个玩笑似的童子营也得到了他的大力支持。
“人已经招的差不多了,一共一百五十人,都是和大公子年岁差不多的童子,这几日就能到齐,先期到的已经安排在礼武镇留下的营房了,不知道大公子还有什么要求?”
陈永华态度谦和,丝毫没有因为郑克臧的年龄而倚老卖老,对此郑克臧自然很是满意,于是他探问道:“不知军中教头可曾安排妥当?还有,人常言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不知道粮秣物资又是如何安排的?还有军械怎么解决?”
陈永华深深的看了郑克臧一眼,他本以为所谓童子营是少年的一时兴起,却没有想到郑克臧想的还很多的,完全是建一支正规新军的样子,由此他不能不怀疑对方此举的真实用意。不过再一想,郑克臧再怎么表现不凡但毕竟现在不过十二岁,而童子营中除了少数十三四岁的半大小子外,也都郑克臧的同龄人,陈永华便暗笑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了。
“已经从各镇调拨了五十名军中老兵充任童子营教习,军械也可按需向兵部索取,至于每月粮秣则同一般军士拨付,只是东宁的积蓄有限,且还要供给王上大军所用,财力颇为吃紧,所以童子营不发饷银,大公子万望见谅。”
对于陈永华关于教头和军械问题的答复,郑克臧还是比较满意的,只是没有军饷让他有些不满,但对方说的也是实情,以台湾仅有两州之地豪赌大陆争霸,的确是已经百上加斤了,自是要在其他方面能省则省。
“陈先生,不发饷银倒也无不可,只是这里还有几枚银章的图样,还请先生使人浇铸一下。”说着郑克臧从怀里掏出一叠纸样,这是他设计的勋章图案。“大小规格图样上都有标注,也不需全用纯银,银铅、铜铅各半即可,只是每样需多铸几枚才是。”
陈永华接过图样一看,格式倒也不繁杂,只是原来的方孔钱的下半步改为实心,上面还书写着武勇、忠勤、胜捷、冠军等字样,但他却不明白这些东西的用途,下意识的以为这是郑克臧用来赏赐的伪钱,因此颇有些头疼的劝道。
“大公子,钱钞一法关乎东宁根本,若是被王上知道了,定要责罚大公子胡闹的。”
“陈先生误会了。”郑克臧解释着。“克臧曾读《通鉴》,知唐前有勋官之说,国朝废置,便有心在童子营中复设以做激励,只不过勋官十二转涉及朝廷权位,克臧不敢自擅,因此变更一二,做勋章赐下,武勇章赏武技精深者,忠勤章赏每日坚持操训者,胜捷章赏诸队竞技胜者,冠军则顾名思义••••••而上段留孔便于系入绶带,绶带悬于脖颈,可谓万人瞩目,可以激励旁人争胜之心。”
陈永华越听越惊,这还是十二岁孩童能想出来的东西嘛?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鉴于这不起眼的几枚银章、铜章可能对军中奖惩制度产生的冲击,因此即便是贵为本藩元子的郑克臧亲自要求,也不能轻易予以满足,非得报知朱锦裁决方可。
当然,陈永华不会把自己决定当面通告郑克臧,只是淡淡的敷衍着:“如此啊,那仆稍后就命有司铸造一批给大公子送去,只是大公子还要稍待几日。”
郑克臧并没有想到陈永华会皮里阳秋,所以还挺高兴的拱拱手:“那就多谢陈先生了。”
陈永华忙作出一副为上位者分忧义不容辞的架势来:“大公子说这话可是要折煞仆了。”
“陈先生乃是父王重臣,肩负西征大军军输重任,如今又要为余的兴之所至忙前忙后,道声谢也是应该的。”郑克臧知道自己在未来几年还要仰仗陈永华的大力支持,因此好话不断,当然他也知道过犹不及,因此稍稍说了两句便话锋一转。“对了,陈先生,父王征战福建肯定会打仗吧。”陈永华不知所以然的点点头。“那会不会像书上所说的战事一起,血流千里,万民流离失所呢?”
陈永华愕然的看着郑克臧,脑筋急转,很快说出一番四平八稳的话来:“大公子,王上此举乃是吊民伐罪,顺天而为,当不敢有人螳臂当车,即便有些跳梁小丑甘为汉奸,也是一鼓而荡,当不会出现公子所言及那一幕。”
“噢!”郑克臧似笑非笑的回应了一声,眼波流转不知道再想什么,陈永华下意识的看了看窗外的日头,他事务繁忙可没有时间陪在这位元子胡闹,正在他决定是不是婉转逐客的时候,就听郑克臧叹了一口气。“余还以为能从流民里招一些年岁相近的童子入军呢,原来不用打仗啊。”陈永华不禁莞尔,这才有些少年的样子嘛。“陈先生,余想起礼武镇的营房看一看,不知可否派人带路。”
“看大公子说的,”陈永华正巴不得呢,当即冲着外间喝到。“来人,”一个三十来岁的下级军将闪了出来。“带大公子去礼武镇留下的营房查看。”郑克臧施了一礼跟着唯唯诺诺的军将走了出去,陈永华拿起搁在边上的文牍刚看了几个字,眉头就皱了起来。“不对,不对,怎么觉得刚才的话里透着玄机呢••••••”
郑克臧骑着小马由那名军将牵制,带着十几个内侍以及护卫出城四五里便到了位于三鲲身的原礼武镇驻地。台湾采用寓兵与民的政策,各镇其实都拥有各自的屯垦地,所谓营房不过是集中训练时的一个暂住地,现在更是因为礼武镇的主力西去而空置了。当然随着一部分童子营的到来,才冷清了不久的营房里还是很热闹的,不少活力十足的少年尽管夜里还哭着要回家,但大白天里打打闹闹的倒也乐不思蜀。
“看,又来人了。”郑克臧一行人的队伍还是很庞大的,尤其郑克臧还骑着马,因此很快就引来一大群孩童的围观。“哟,又是哪家的少爷啊,看,教习们都跑过去迎接了。”
“骑马算什么,我家里也有马。”一个肤色黝黑的少年冲着地上吐了口唾沫。“甭管他家里多厉害,到了这还不都是一样,要是敢跟咱们摆架子,咱们就用拳头教训这小子。”
“打架?不好吧。”一个虎头虎脑的胖小子摸了摸脑袋。“听俺爹说,这里是大公子练的新军,行的是军规,要是私斗的话,可是要挨鞭子的,鞭子打在屁股上可疼了。”
“新军?都是十几岁的小娃娃打架成,练兵?”一个看起来大一些的孩子呵呵笑了笑。“我爹说,是大公子觉得无聊,要找些伴当玩耍而已,大公子什么人,又怎么可能每日里跟咱们厮混在一起,所以,只要不是大公子来,干什么都没人管••••••”
郑克臧自然不知道那些小子们在议论什么,翻身下马的他正冲着三十个教习中为首的那个训话着:“第一,等所有人到齐了以后打散了编队,不要让他们按各镇抱团了;第二,每天按时起床、按时入睡,什么时候请师傅来教他们读书识字、什么时候该练武,什么时候吃饭、沐浴都告诉他们清楚了,有触犯的,该怎么罚就怎么罚,若是徇私,那就改罚你。”
“末将明白。”这个叫孙有劳的协将忙不迭的应承着,在他看来这是他人生的一大机遇,抓住了就有平步青云的机会,自然不会不紧跟郑克臧的步子。
“余会把具体的操训东西写下来,之前,你且每日安排他们跑圈。”郑克臧指着平整的演武坪说道。“每日三次,每次三十圈。”孙有劳脸色有些发白,也难怪他胆寒,这一圈可少说有里许,这一天跑九十里还不把这些半大的孩子跑死了,但郑克臧却丝毫不予顾忌。“可以循序渐进,先从五圈开始,但每次跑在最后的十个,要罚他们清洁当日诸人寝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