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门罗,首都,皇宫,国王寝室。
阳光正好。云莺的轻啭自窗外传来,正好有风一过,天鹅绒窗帘便像是舞女长裙,随着鸟鸣声飘扬。
亲王急冲冲推开门,面色不善,语气更全然不像该对兄长用的:“昨晚的消息,港口有造船厂被烧了。”
国王刚醒,腰和手臂用力、坐起在床上,招招手,皇家总管便将一条温热的毛巾送上。因为最近一直批改文件到深夜,早起时难免有黑眼圈,有失皇室威严,所以国王才要用热毛巾敷脸。他将毛巾捂在上半张脸,开口问:“是‘守护英雄’要造船的那几家吗?”他语气很有些无奈,因为他从来都没有承认琼尼的守护英雄地位,只不过也没否认。
“只烧了一家。”
有人发现铁蹄骑士团准备东征,烧了造船厂,却只烧一家。这短短一句话已经包括了很多信息,也带来许多谜题。
东征计划并不算很机密的事情,因为骑士团副团长曾特意亲至皇宫进行商议。说是商议,其实就是通知,毕竟“候补圣徒”似乎还从没有和别人商议的习惯。这次东征不需要萨拉门罗出钱、出人,让国王既轻松又紧张,轻松的是国帑总算逃过一劫,紧张的是骑士团名义上和萨拉门罗联系起来,实际上却和外国(很可能是毕格鲍沃)藕断丝连。因为和黄昏帝国暗中订立血契的关系,国王无条件站在六月阳光这边,便第一时间派遣信鹰赶赴黄昏帝国,想必那一头也得到消息了吧。
自从“末日交锋”后,国王就开始组建自己的中央谍报署,目前谍报署仍势单力薄,无法成事。同时,他只下达“刺探骑士团情报”的命令,却没有下达“干扰船只建造”的命令。也就是说,烧造船厂的决计不是他的部下。
铁蹄骑士团前几天才准备东征,昨天是第一天造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察觉他们的异动并果断实行破坏行动的,绝不是一般人。如果考虑到“自家中央谍报署都没有发现异常”这一点,便更觉对方手段高明。只不过唯一看不懂的就是,这个幕后之人为什么急于发难?与其在工程的第一天动手,为什么不在工程最后一天动手呢?后一选项造成的危害更大,而前一选项只会让铁蹄骑士团提高警惕而已。是警告?
另外,按道理说,搞破坏当然是多手准备、全线破坏,没有只搞一个目标之说的,但现在就只有一家造船厂被烧。由此可见,要么是铁蹄骑士团了得,要么是在铁蹄骑士团身边潜伏了另一批人,这两者其中之一阻挠、预防了破坏行动,因此只有一家造船厂被烧。如果是后者的话,说明某国对铁蹄骑士团投下的资本很高,对琼尼的期望也很高。
“你说……”亲王活络着下巴,那络腮胡子很扎眼:“奥斯科尔是不是还没死?”
国王一直保持着靠坐的姿势,仰着脸,毛巾还搭在脸上。
许久,毛巾都变凉了,他才道:“的确,很可能是他。只不过,他的遗体都已经被确认并被焚烧了,就算想变成僵尸或者骷髅复活也不可能。”
“对于奥斯科尔来说,将一具尸体打扮成自己应该不难,而且,死灵生物里还有幽灵呢?”亲王坚持着这个话题。
“幽灵?那么他是为六月阳光工作喽?”国王笑了。他把毛巾给了管家,却没有起身穿衣,而是示意再拿多一条毛巾。因为热气的关系,他红光满面。“别想一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奥斯科尔一向只对父皇死心塌地,怎么可能会向他人效忠。就算是六月阳光也不行,没人能超越父皇的。”
“如果奥斯科尔没死,又一直在为某人工作……父皇是否还没死?”亲王眼里闪现出一丝惊惧。
将热腾腾的毛巾盖在脸上,国王道:“父皇已经永远离开我们了,这是六月阳光亲口承认的。好了,弟弟,没什么事情的话请出去吧。”
“总之,奥斯科尔的事情不是小事!你要去查,你不查的话,我来查!”亲王恶狠狠地道,转身离开。
自奥斯科尔死后,中央谍报署的实力大不如前,这是因为人手忽然之间不足。除了在中央谍报署里工作的一般人员外,奥斯科尔还布置下了许多暗桩(只有他才有这个权利),而暗桩只对他一人负责。奥斯科尔一死,中央谍报署便与暗桩彻底失去联系,无法利用这些宝贵的人力资源,工作效率骤减,使得新任署长有些力不从心。
国王摘掉毛巾,自言自语:“查?怎么查?唉。”
————————————————————————————————————
萨拉门罗,港口城市,造船厂。
虽然排查工作已做了一遍,但毕格鲍沃情报部继续对工人监视,在他们眼里,除了自己部门的人,每个人都有可疑。在这样严密的监控下,工程进度变慢。
然而这只是表面功夫。
情报部部长这一生经历了不知多少风浪,这小小的工程监督自然做得极其妥善。明面上他派出大批人手日夜监视五家造船厂,暗地里他直接找到了几家商会的负责人,要求购买对方的商船。若对方不肯卖,他随便出示一些证据,比如该负责人的某某亲戚曾用钱摆平了官司,又或者该商会在毕格鲍沃境内有偷税漏税的根据,等等,这么一来交易异常顺利。当死灵生物以为船还在厂子里的时候,数十条船已先后出发,按秘密路线同时运抵“断裂之环”。
琼尼团长对此当然毫无意见。他不在乎船是哪里来的,也不要求不多不少二十条大船,他只要能带人渡过白骨海洋就行。他频繁出现于教众的弥撒会上,展示他一身凛凛圣光。他还秘密约见了不少虔信者,这些虔信者离开教堂后,便也会秘密地与其他教友谈话。东征白骨海洋的计划已不可更改,只等情报部工作做好,教众们便一口气冲进白骨海洋。若不是情报部部长坚持放慢运船速度、避免他人生疑,琼尼这就要一马当先了。
“放火的是奥斯科尔的暗桩。我们不知道有多少个暗桩,我们也不知道谁才是暗桩,一开始就处于被动。所以必须将这当成一场战争……只发生在黑暗里、见不得光的战争。”情报部部长如是道。
一个属下问:“昨天,萨拉门罗皇室送出信鹰,已被我们拦截。”萨拉门罗军方传信用的是信鸽,而信鹰则是皇室独有的。信鹰虽然无法长途飞行,但短程内速度比鸽子快,飞得高(避免弓箭手狙杀),攻击力强(能应对捕捉信鸽的游隼、鹞子),实用性很高。
“还活着吗?”部长问。
“死了。”信鹰性子刚烈,被外人捕捉,便立即啄烂信筒、宁死不屈。
“如果还有,就放过去吧,奥斯科尔不会用这么直白的方法传递信息。看来,萨拉门罗和黄昏帝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部长道。他沉吟一会儿,下达新指令:“等这件事了结,你们就在萨拉门罗呆够三个月。记住,这不是休假,迟一天回来,剁自己一根手指。”
————————————————————————————————————
黄昏帝国,“等待之城”,联合科研中心。
在会议室里,布瑞恩将信函递给各位同僚,于是大家都坐不住了。
“怎,怎么办?”斯特润姆牙关打颤,面如死灰,虽然僵尸的脸色永远都是青灰色的。
“瞧你这熊包样!有我在,怕什么!等我做一千艘‘费马飞艇’……”费马猛然站起,拍拍胸口:“我们就去海外避难!”
从工地赶回来的帕特拉大师深深皱眉,沉声道:“老朽不同意。‘等待之城’是老朽的心血,老朽绝不会舍她而去。”
费马讪讪地坐下:“哈哈,我随口说说而已……”
大难当前,沃特波勒•卡伦依旧把两条腿架在桌面,一点儿紧张感都没有。他吹了个口哨,翘起脚,拿鞋跟咚咚地敲桌子:“嘿!我们这有白骨海洋,是天堑中的天堑,谁能过来!别的地方我不敢说,现在白骨海洋里有无数小宝贝,随随便便都能堆死他们!”
魂火使魔飘过来,好奇地靠近那两只脚,然后转着圈儿地飘到地面,竟然晕乎乎了。
“我赞成沃特波勒的看法。”布瑞恩道。
“什么?”斯特润姆哀叹一声。
布瑞恩眼眶里的魂火很平静,看来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避无可避,就只能正面迎战。最可怕的敌人,就是没有坚强的信念(罗曼•罗兰的名言)。我们不必恐惧,因为集合全国之力的我们不一定是输家。”
“你还想当赢家?”
砰地一声,门板被人重重踢开,要知道门闩可是高强度合金,一般的高级职业者根本不可能用蛮力弄断。来者背着褡裢袋、傲然入场,正是施劳德•布雷。他脸上满是快意笑容:“今天,不,大概从今天开始,将没有任何运尸船抵达信天翁港!哪怕你是一锅快要煮沸的水,毕格鲍沃只要抽掉柴火,你也烧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