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舞曲……你把鄙人的计划全盘打乱啊。”
远在毕格鲍沃的幽灵美男子、奥斯科尔蹙着眉头,悠悠叹了口气。他的听众只有满屋子的寂灭渡鸦。
也难怪他露出被挫败的神情,因为他本想推波助澜,让亚斯坦特的两位英雄开战,但没想到忽然跑出个正义舞曲,把导火索给掐了。连国王也劝不住的优雅之兰斯洛特,在得知爱徒康复后,竟不再执意出头。如此一来,奥斯科尔布置的所有手段都成了泡沫。
“英雄的意志果然坚定,就算谣言再多,也不会动摇。不过情报战没有这么简单。在一连串的动荡下,亚斯坦特人心涣散,无法相信守护英雄;国王既不信任史考特与其麾下的军队,同时也对兰斯洛特产生恶感。呵呵,简直是重蹈奥尔奎拉的覆辙啊……在战争时还能万众一心,但现在没了敌人,君臣离心,人人互相猜忌,国家能不分崩离析吗?就像是外表漂亮、内里腐烂的果子,再怎么死撑,也不如以前了。”
奥斯科尔收起担忧,又笑吟吟了:“那么,鄙人就用谣言削去果子的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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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
亚斯坦特,首都,史考特宅邸。
经历了奥利弗•奎恩的行刺一事后,宅门依然洞开,仿佛热情欢迎一切刺客。敢从此处经过的人更少了,因为寒意从它的门口、窗口流出,就像是一座装满冰雪的棺材。
这时,铁蹄骑士团的团长琼尼,骑着白马,慢慢来到大宅前。他已晋升英雄级,所以即使他在首都里骑马乱逛,也没有城卫队敢说半个不字。将马拴好,琼尼视寒气如无物,大步走进去。他倒也不是熟门熟路,只不过元帅府的设计很简单,没走几步就是前厅,再几步就是正厅,不会像别的上流阶级家庭似的搞那么多弯弯绕。
他很萎靡地问道:“我要的东西呢?”
“在这儿。”史考特坐着,抬手一掷,三卷卷轴便箭一样奔琼尼头胸颈三大要害而去,仿佛把琼尼当成箭靶子。
英雄真要下杀手,也不会杀得这么斯文秀气,因此琼尼不为意,手晃了一下,就把卷轴都接住了。他又道:“怎么没打起来?”
“正义舞曲治好了奥利弗的手,兰斯洛特就没理由出头了。他真能忍,我又小看他了。”听这口气,史考特居然有些遗憾。提到老对头时,他的眼神已不能称之为“邪”了,该称之为“毒”,因为其眼角几乎要滴下见血封喉的眼泪。
“竟阻止强者之间的战斗,正义舞曲到底是怎么想的。”琼尼找个位置坐下,打开卷轴,快速浏览。卷轴上记载的都是著名乐师的名字、住址以及个人情报,对于擅长从人群中找出异端的琼尼来说,不啻如虎添翼。很快的,他就开腔:“普萝汀?这个凡人收留了奥利弗?”
史考特嗯了一声。
琼尼放慢了阅读速度,仔细看完后关于普萝汀的这一条,道:“这个女人很可疑。出现的时间刚好与之前的惨案吻合;多年来一直孤身一人,没有亲朋好友;被兰斯洛特邀请斗琴,但却不曾出过风头,上流社会几乎没听过她的名字。很可疑,就像是故意隐瞒什么似的。有没有更详细的资料?”
“没有。”史考特道。“要不要我派人?”
“不,想对付阴天歌者,靠人多势众是没用的。我要去一趟。”
“那我就不奉陪了。”
“本来也不想你插手。”
琼尼冷冰冰地告辞,骑马离开元帅府,直赴普萝汀的住处。在同一时刻,奥利弗长吁一口气,摇摇头,脸有些发红。
普萝汀正用软布擦着小提琴呢,见状,笑问道:“怎么,没灵感?”
“刚才心里忽然有点儿乱,打断思路了。”奥利弗拿过牛奶,喝了一大口,还用舌头卷掉嘴边的奶渍。
“家里没开门窗,你大概闷着了吧?长时间保持坐姿不利于血液循环。别老是坐着,你要多起身走走、活动身体。”普萝汀训道。
奥利弗只是笑,什么也不说。他解开笔,干脆站起来了——既然写不出,倒不如听普萝汀的,活动活动再说。他看似随意地问:“普萝汀,你是哪里人?”这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但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
“我呀,是个流浪者。”普萝汀笑道。她的法令纹特别好看,就是比别人好看。
“哦?那岂不是和漂泊之凯一样?”奥利弗见对方避而不答,也不着急,笑着问些有的没的。空海剑圣漂泊之凯,萨拉门罗的守护英雄,其实不是萨拉门罗人。当年他从“哥特”大陆漂洋过海而来,故成名时便以“漂泊”为称号。
“我可没人家那么厉害,他是大英雄,是大人物。我呢,连烧十五个金币一捆的柴都心疼呢。”普萝汀一下就把话题绕过去了,不愧是女人。
“我现在当小人物就当得挺开心的。”
普萝汀白了他一眼:“没志气!男人要立志,要干出一番大事业才行嘛。”
“我也是像你说的,甘于平凡,别树大招风。”奥利弗还挺好意思。“对了,你家人呢?”
“很少有联系。想干嘛?”
“我做你的家人,怎么样?”
普萝汀笑着摇摇头:“我只照顾你到你完全能自理为止。真是的,一捆果木柴而已,还想我照顾你一辈子呀?!哪有这么好的事?”
“是,是,早知道我当时就带一车果木柴过来了。”得到这个答案,奥利弗也不意外,反而有种放下心头大石的感觉。他当然希望能住在这间屋子里一辈子,但如果对方不愿意,自己也不强求。反正在大起大落后,他也想开了。他会珍惜一切拥有的东西,也会笑着与不属于他的东西分别。
他走出屋子,立即被冻得精神一振。在阳光下,他又忍不住端详自己的手,发自内心地高兴。放在以前,碰上再大的好事他也顶多是微微一笑,把老师派头模仿了个十足;但经过这么多波折后,他总是能笑眯眯的,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他终于不再是优雅之兰斯洛特的影子,而是有血有肉的奥利弗•奎恩。维持不维持“雅人”的名头都不重要,只要能做自己就很好啦。
这时,马蹄声从小巷尽头传来。奥利弗虽然拉不开弓,但眼睛还是亮得很,一望之下便奇怪了:琼尼过来干什么?然后他又忍不住有点乐。琼尼依然是老样子,眼皮耷拉,仿佛整个世界都和他无关似的,也不知是否坐在马背上睡着了。这样骑马难道不会撞到人吗?
“我遭受过重创,再也不可能触碰到法则,你怎么还会来探望我?”奥利弗有些讶异,冲琼尼挥挥手,然后似笑非笑:“莫非你还有人性?”
“我来,只是为了寻找异端。”琼尼来到近前,翻身下马。
奥利弗警觉:“你在找死灵生物?”
“是一个很厉害的死灵生物,擅长唱歌,名为阴天歌者。让开。”琼尼言简意赅。
“说清楚。”奥利弗没让开。
琼尼还是没睁开眼皮:“我要对所有乐师进行辨别。里面那个叫普什么的也要接受检查。”
“她不可能是死灵生物,你别进去了,会吓着她的。”奥利弗还是不让。
琼尼也不是能退让的主儿,身子动也不动:“她唱一遍歌,我马上就走。”
“她的歌声没问题,而且很好听!”
听到这儿,琼尼眼皮微张,露出一丝精光:“有多好听?”
“你也有正常的审美观?只要听过一遍她的歌,你就会心情舒畅,什么忧愁烦恼都会一扫而空——”
“哈哈,哈哈哈!”琼尼忽然大笑,打断了奥利弗的话。笑完了,他双眼已圆睁,浓郁的圣元素在他体表结附,就像是天神赐予的盔甲。“果然,运气也站在圣琼尼这边!终于给我找到阴天歌者了!”
见琼尼就要进去,奥利弗赶紧拦住:“你为什么污蔑她?”
“我说的是事实。通过歌声将听众的负面情绪——也就是怨念——吸走,以自身死气混合怨念,随时随地制造死气阴云,因此它才被称为阴天歌者。你的灵魂或许被净化了,但它却更加污秽。”
奥利弗将信将疑,很快又反驳道:“如果她是死灵生物,为什么曾拜访的正义舞曲并不知道?正义舞曲不是拥有‘神圣之血’吗,能克制一切死灵生物才对啊?”
“‘神圣之血’只会和‘卑劣之血’起反应。要论侦察死灵生物,我的‘圣痕’才是世界第一。”琼尼抬起手,显示手背的十字形伤疤。他露出了狰狞、扭曲的笑容,双眼放光:“鲜血就是明证。”
奥利弗是聪明人,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便选择相信琼尼的话,因为那就是真相。普萝汀的歌声的确圣洁无比,但圣洁的背后,就是无尽的肮脏和污秽。她以人的姿态出现,体内藏污纳垢。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琼尼,屋里的那个人是不是死灵生物,都和我没关系。她始终都是普萝汀。”奥利弗笑了,坚定地拦在琼尼面前:“要进去的话,踩着我的尸体进去。”
锤杖落在他身上,如他所愿。他倒地的一瞬间,想起的不是普萝汀,而是曾见过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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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
如此清亮的月,如此透明的夜,实属难能一见。也许,是因为阴云都流向大陆西北边,亚斯坦特才能有如此清亮透明的月夜。
正是有了死灵生物,这个充斥物欲与野心的世界才会显得洁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