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伊凡
字体:16+-

409 超立方

第一个碰到的问题就是方向性问题,当时为了保证实验的安全性,在进度上已经尽可能的做到小心,下一个位面的挖掘地址往往是紧挨着刚才挖的位面,当该位面相应扩大之后,往往会和之前挖掘的位面形成位面接触——也就是在新开拓的位面中,自然而然形成一扇类似空间门的东西,通过这扇空间门可以通往已经挖通的位面——想象一下在一个三维世界中,两个平面圆在空中交错,他们接触的那条线,就是不同位面的接触点,只不过在三维世界中,这样的接触点是一个面,这个接触面直接出现在三维实体的内部,就好像把两个三维球体互相镶嵌一般(但不是镶嵌,是在更高维度上的接触,在思维中,三维世界是没有内外之分的),理论上来说,这些接触面就是位面之间天然的“空间门”。

在项目开始之前,伊凡就已经告知了大家位面接触现象的出现,所以大家也没有感到太大意外,当时伊凡说起这个现象时,只是希望森田他们通过位面接触的方法来确定挖掘的“连贯性”,因为如果不依靠这种办法,挖掘工作很可能就会像那个老套的挖井故事一样,每个地方挖几下,尽管这种办法也不能保证挖的方向是一条直线,但至少可以确定不是在做无用功——事实上,这种办法只是伊凡自己的挖掘经验,属于法师的“土”办法。

但森田他们很快就发现,这种土办法起到的作用并不明显——这也验证了伊凡在交给他们这项任务前说的话,这个实验是一项长期进程,实验进行到一个月的时候,负责挖掘的施法者在扩充第217号位面的体积时,如愿以偿的见到了位面接触现象——但让所有人都感到沮丧的是,这个最先被接触的位面不是之前的216位面,而是第9号位面,而这就意味着他们遇到了之前伊凡一直担心,但又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他们在这个高维世界中挖回了原点。

实验员们不甘心的开始增加217号的体积——想象一下在一个三维世界中,一个接着一个的圆形互相嵌套,在空中形成一串复杂怪异的图形,突然其中一个圆形的面积开始增加,它先是接触到了第一个圆,然后又是第二个,第三个……在这个世界中,圆形的方向都是互相错落的,当217号位面变得足够大时,实验员们惊讶的发现在这个位面中,出现了超过27个之多的其他位面的“接触点”,也就相当于27扇空间门。

想象一下一个地道挖掘者在一个没有重力的星球上,准备挖一条通往地心深处的地道,他完全没有辨别方向的工具,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的挖呀,挖,沿路用木牌做标记,有一天他一铲子下去,前面竟然是通的——他看到了自己前几天刚刚放下做标记的木牌,然后他沮丧的一跺脚,结果又掉进了一个坑,坑边上还是挂着自己挖过的木牌,这个时候他就清楚,感情他挖了这么长时间,其实一直都在一个小区域内打转,给自己挖了个迷宫啊!

当时项目组所有成员的心情,就好像那位地道挖掘者一样,对于他们挖掘的这个陌生世界,一下子就懵了。

伊凡得知了这次项目失败之后,还亲自过来安慰了一下大家,用的就是他亲身的经验——有一次他想逃离一个位面,然后不辞辛苦的挖掘,这次挖掘工作一直持续了三年左右,对于当时缺少足够空间的法师来说,挖掘工作要复杂的多——下一个位面的空间都是从避难所里取出来的,因此他们根本没有已经挖过的对照,就这样机械的挖了三年,三年后他终于重见天日——可当他重新走出避难所的时候,却无不沮丧的发现这个位面就是当年他想要逃离的。

当时伊凡采用的定位方法还是很传统的“数轴坐标定位”,在那个知识贫乏的时代,法师们都相信所有位面就像数字一样排列在数轴上,只要找准两个位面之间的“距离”,也就是相对坐标,只要累计一定次数的施法,就不难找到对方——这个理论不能说错,可以解释一些问题,就好像平面上已知一个点,又知道另一个点与它之间的距离,那只要画一个圆圈对方那个点就一定会在圆上。

在伊凡之前,所有的法师都是通过“画圆”的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当然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做法是在无意识间画圆,法师们所作的,就像皇帝的铁铲一样,锁定一个坐标之后,无数次的重复施法,就好像量子的运行轨迹一样,单次施法可能毫无规律,但只需要重复的次数足够多,无规律的施法也会形成有规律的覆盖,总有赌中的那一天,只是用这种方法相对而言,赌错的几率也不小。

伊凡来到地球之后,虽然大概明白了自己之前做法的繁复,却依然没有办法解决——尽管法师可以在构建魔法的过程中,以高维视角看清楚位面内的事物,但施法者始终不能脱离位面单独存在,所以在对待位面之外时,就成了纯粹的瞎子,只能靠魔法无数次的触摸来辨认自己周围的环境。

所以法师们的方法虽然土,但仍然是项目组现下唯一可以尝试的办法——不论是伊凡还是森田当时都认为,这是身为三维人的局限,不是科学技术可以弥补的。

于是实验又在这种情况下持续了剩下的四个多月,在这段时间内,森田充分体验了一把当年伊凡以及铁铲都体验过的痛苦,以及所有施法过程中的那无尽的挫败感——不仅仅是方向问题,另外还有具体的定位,实验设定的目标是位于月球背面,如果把宇宙想象成一个圆(注意,是圆而不是圆形),月球就是这个圆上的一粒糖,那这个实验要做的就好比是一只蚂蚁,是从相距一段距离的另一个圆上,不依靠嗅觉视觉,完全就靠触角来摸索这个糖的位置。

理智在这个工作中,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更多则是靠幸运,法师在发现一个位面之后,经过简单的观察就可以用预言来完成对具体位置的校对,让新开辟的位面紧紧和目标点“相切”,但森田他们不行,得靠一点一点,毫无规律的微调——索性实验的大部分观察过程都发生在外太空,没有出现在地球本土,更没有和反魔法监控打交道。

在伊凡主动给项目组透露相对坐标(等于是大幅降低实验难度)的情况下,项目组花了整整三个月才最终完成了预期目标,然而他们的噩梦还没有结束,伊凡又给他们交代了新的任务——在一个随机的,全新开辟的位面中,重复这个挖掘过程,当然,这一次相对坐标完全要靠项目组自己找。

坚持了两个多月之后,毫无头绪的森田终于放弃了这种重复式的实验——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即使这个实验再次成功了,也不能保证下一次就一定成功,在这个问题上,必须找一个足以信赖的理论来指导实验进程,盲人摸象的土办法是绝对行不通过的,幸运的是,因为战争原因,他们的项目已经成了关系这场战争胜败的关键点,如果能在理论上把握这个工具,地球联军将保持战略上的主动——现在的情况充其量也只能算战术主动而已。

所以就有了现在这一幕,一个刚刚23岁,还在读硕士的数学系“天才”——他的领导在推荐的时候是这么说的,不过在森田看来,所有学数学的就跟弹钢琴的一样,都能算是天才,因为他们的领域自己都完全是一窍不通。

森田在认真的向面前这位名叫苏书(从名字就看的出来,素数,天然的数学家)数学研究员述完他们遇到的困境之后,对方什么都没说,只是随便从包里拿出一张叠稿纸以及一只黑色水笔,然后唰唰唰就在纸上写了起来——这个架势镇住了实验室的所有人,数学在他们看来就是那种最天才的大脑加上最最简单的工具(只要一只笔加一张纸),最终得出最不可思议结论的学科。

在稿纸上写了十几分钟后,苏书抬起头,微微皱着眉头说道:“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们需要解决的是一种在四维空间中,利用现有手段进行方向识别的问题?”

一群人狠狠的点头,不少实验员凑过脑袋看苏书面前的那叠稿纸,森田也不例外——天可怜见,上面的数学符号他都在大学中了解过,但现在几乎已经忘得一干二净,说句实在话,卡梅尔的实验室,特别是应用实验室,所从事的大部分工作技术含量都很低,高中知识差不多就完全够用,其他后来的实验员相比起来情况要好上一点——他们能够认识符号,一些简单的式子也能看懂,但要理解满面的计算过程……

“这个问题是不是很难?”看着眼前这位研究员深锁的眉头,大家有些担心的问道。

“哦,不,”苏书一边摇着头,一边说道,“在有关高维几何的研究中,四维几何只是一个入门级的问题,有关它的几何特性早就被研究透了,只是一直都停留在理论上,你们刚才说到要解决实际问题……我还要仔细想想……最好能画下来……对了,能找支铅笔我吗?最好是绘图的那种。”

铅笔立刻被找来了,不过是支没削的,于是实验员马上又找来了美工刀,苏书把这两样径自接了过来,婉拒了实验员帮忙的建议,就这么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在所有人的注视中,静静的开始削铅笔。

他削铅笔的动作很娴熟,娴熟到每一个碎屑都散布在桌面相当集中的一块区域,就像熟练的刀削面师傅把面片准确的削进汤锅一样,把一群人看得是目瞪口呆,脸上一阵一阵发热——苏书刚才说的话仍然留在他们耳朵里久久没有散去:“入门级……问题,早就被……研究透了……透了……”

这也不能怪他们见识浅薄,在卡梅尔,魔法实验室并不是一个对人员素质特别讲究的地方,大部分的实验都只能算是高中级别的,虽然卡梅尔一直都注重高学历高素质人才的引进,数量也算不少,但引进的大部分都是跟航天、物理学有关的,数学这种最基础的学科,还真的没有——如果要算的话,伊凡算是半个,不过他也只是在大学的基础上,稍微深化了一下而已,自从当上了这个国王,他的大部分精力始终还是被卡梅尔的细节所牵扯。

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战争,把这个技术问题具体化,其他国家在了解卡梅尔的研究进度之后,立刻推荐在数学上做尝试,恐怕在这里的这群实验员还不知道要重复多少次无用功呢。

苏书把铅笔削好之后,开始在空白的稿纸上素描——在场的人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位数学研究员画工也是极好的,如果大家不知道他的身份,可能会以为他是个画画的。

听到围观的人当中有人称赞,苏书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画画是我的业余爱好,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这句话一说,苏书的形象在大家眼中更高大了——听说爱因斯坦的小提琴拉得也很好,兼通一门艺术这简直就是天才的标志。

只用了聊聊几笔,苏书就大概画出了位面接触面的视觉效果——和空间门差不多,目标位面的图像被骤然拉近,和接触面边上的参照物形成了鲜明而又略显矛盾的对比,就好像在一张画中间贴上了另一张画,苏书指着画问森田:“你说的接触面,是这样的吗?”

森田点点头,然后苏书又继续。

和之前这张写实的相比,这一次他画的内容要抽象了很多,他画的是一个看起来像是坐标系的东西,但和通常意义的坐标系又不同,它有四根轴——除了通常立体坐标系的三根之外,还有一根很别扭多余的斜着横在中间,然后苏书又在这张坐标轴上画了一个歪歪斜斜,看起来更别扭,像是立方体的东西,画完之后,他给这四根轴分别标上a,b,c,d。

然后在这张图的下面,他又开始画另外的坐标轴,这些坐标轴看起来比之前的那张要正常多了,它们都只有三个轴,是正正经经的三维坐标系,苏书一连花了三张这样的图,然后在每一张图上,都画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立方体,所以这些图看起来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直到苏书最后给坐标轴标上代号,分别是abc,acd,bcd,在这之后,苏书又给这些立方体的棱标上相同或者不同的数字,这下子在场的大多数人都隐约明白了。

“这是一个只存在于四维的超立方,”苏书指着第一个立方体说,“后面三个是它在三维世界中的截面图,他们看起来都是一模一样的,就像我们从不同角度立方体一样……在这里我只能画个示意图讲解一下意思,要真正做出容易易于理解的动画,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一群人就像小学生一样点头。

“这么理解吧,”苏书想了想,又说,“你们在四维空间的定位问题,就好像一只蚂蚁在三维空间中的定位问题一样……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最容易实现的办法,就是制造一个标准的超立方体。”

“标准的超立方?”一群人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怎么造?”这个想法在他们看来,比天方夜谭还天方夜谭。

“蚂蚁怎么造立方体,我们就怎么造超立方,”对于这个最大的问题,苏书似乎并不放在心上,“既然你们已经能够发现位面之间的接触面,说明这些位面已经相互形成了四维关系,虽然说起来难理解,但具体演示一下你们应该能明白的……对了,这些位面现在还在,随时都可以使用对吧?”苏书像是刚刚想起这个问题一般,看着森田问道。

森田点点头:“当然。”

随后又从自己的办公桌内,拿出一张画的乱七八糟的图给苏书看,图下面还有一大堆文字——经过这几个月的实验,现在实验室开辟的位面已经接近六百多个,在森田看来,这六百多个位面就像一个超级复杂的迷宫,以他们根本无法理解的关系互相搅合在一起,森田试图用图画的方式来表达这些位面之间的关系,但从眼前的这张图来看,他没有做到——在他看来也根本不可能做到,因为这些关系在通常的几何概念中,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在现实中,可能存在这种情况,你在一间屋子里向左走,看见一间屋子,向右走,也看到的是同一间屋子,向上,向下……都一样的这种情况吗?然而在位面中,这种情况已经不止一次的出现过了,老实说,森田这段时间做实验都快做出恐惧症来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不得不靠图下面一大堆的说明文字,来解释这些位面之间的交错关系。

苏书看完这张图之后,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有了这个的话,接下来的工作就简单多了,对了,这里有电脑吗?我先帮你们把这些资料建一个模型,争取一周之内解决它,我还真有点不能适应这里的环境,你们食堂的饭实在是太难吃了!”

半个小时之后,李立天和Z国有关领导人通了一次电话,双发在一阵寒暄之后,交换了一下关于这场战争的一部分意见,在这次通话的结尾,李立天不动声色的以“国宴需要”的名义,要来了钓鱼台国宾馆的几名顶级中西餐厨师,当然,这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