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29日,倒计时19天。
即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从生活中各种细节嗅出越来越浓的火药味,虽然在表面上,大家还是恢复了生活的秩序,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但是在私下里,在网络上,关于卡梅尔警告谣言的讨论却越来越多。
在公司,许多人都发现他们的老板自从开过年之后,就没有在公司出现,在学校,更是有许多家长为孩子送来病假单,或者其他形式的请假理由,这些理由虽然千奇百怪,但有着一个同样的特征——这一个月孩子来不了了,请校方见谅。
在许多大城市中,一线的交警很敏感的发现,在这个平时高档私家车出没的高峰时节,却出人意料的低调,这些现象都让人一再联想起,网络上流传甚广的那些富豪避难帖子。
这种现象不仅是发生在中国,更是在全世界范围内流传,不一样的是,美国最有钱的一批人大多已经搬去了火星或太空,第二批次,欧洲一带国家的富豪,也都躲到了太平洋,或者大西洋上他们早就筹办已久的荒岛,在俄罗斯,许多富豪都躲进了西伯利亚,荒原地下数公里处的地下城市,这些城市公共设施完备,采用来当今地球最先进的反魔法监控技术(包括政府刚刚到手的AI),另外还驻有许多政府的精锐部队,许多人甚至发现,他们的政府高层官员有三分之一现在都搬进了这些“掩体”,实行“遥控统治”。
这种情况在美国也有同样的表现,而且美国政府做的更绝——因为他们和卡梅尔深入的合作关系,卡梅尔已经同意在新建成不久的23号站中,单独划出一片区域,作为美国人的“使馆区”,美国的副总统现以及一部分高级军官,还有许多尖端科技领域的科学家、工程师就住在里面,如果真的出现了危险,卡梅尔的这种行为可以保证地球上最大的武装国家不会因为“斩首行动”而失控,也保证卡梅尔和美国现有的合作项目不会因为“技术原因”而停摆。
事实上,在23号站中,除了美国的使馆区,其他大部分区域都是空无一人,但是搬进这里的美国人已经发现,在其他区域的走廊,房间门,以及必要的公共设施上,标注的却不仅仅是卡梅尔常用的中英文,还有不常用的俄文,法文……这些细节都说明卡梅尔已经完全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这里就是他为地球现有政府准备的“流亡政府”所在地。
只不过到目前为止,除了美国人,其他没有一个国家有搬进这里的打算,他们的行为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卡梅尔和他们“不是很熟”,事实上,如果不是美国人相信卡梅尔和他们之间的合作已经非常深入,不会贸然做出愚蠢的事情,他们也未必会这样做,毕竟这种行为对政府的威信是致命的打击,李立天在出使美国,和总统先生面谈的时候,对方曾一度犹豫,最后还是他的一句话让对方下定了决心:“总统先生,这不是你个人的四年,这是美国的全部未来!”
……
陈雷和赵真雪两人搞的地下城市项目进展还算顺利,项目以“临时民防工程”的名义经过了国家相关部门的审批,具体的位置经过国家统一规划,被安排沪城与宁州中央一带,与铁路交通线垂直的地下,放在这里主要考虑的因素是,如果真的出现了灾难,靠着交通优势可以尽快接纳来自沪城和宁州的避难人群。
地下城市的规模按照陈雷最初的计划,最多也只有十万左右的容纳量,但是因为赵真雪父亲的原因(他现在还是宁州的父母官,女儿的事情多少拖累了他的前程),政府也参与了其中,于是设计的规模被提高了五倍以上,紧急状况下,最多可以容纳超过百万左右的民众。
整座地下城市完全参考了卡梅尔在乍得的城市设计思路,最关键的水和电采用两套系统以备万一,一套是通过魔法,魔法发电厂和卡梅尔的恩赐,另一套则是传统的方法,在设计时通过引入地下河流来作为地下水源,同时也利用一部分地下热能用于发电(两套发电系统使用的是同一套发电机,只不过是热能来源不同),不过出于城市安全的考虑,这种地下热能的发电量比起魔法发电要低上很多,整座城市与地面的交通主要通过两条通道,一条是垂直的电梯井道,不过因为电梯的运送量太小,主要作为城市内部使用,对外也就是小规模的人员流动,另一条是一条斜着通往地面的甬道,甬道坡度大概在10到15度之间,总长度超过二十几公里,在地面的出入口直接与铁路线相衔接,这条甬道的主要作用是为城市运送物资,以及关键时候运送难民,因为坡度和建设时间限制,甬道内不能通行列车,主要的交通是通过载重卡车来完成。
目前整个城市的基本建设已经完成,发电厂刚刚经过一次全城送电的测试,一切正常,也因为政府方面的支持,在最近的这一个星期内,城市内被陆续调入了许多政府储备粮(这个行为为他父亲带来了很大麻烦),虽然整座地下城市里面还是空空荡荡,连基本的建筑都没有几座,只是简简单单用围墙划分了几个区域,看起来不像是城市,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分层洞穴,但从功能上来说,这里已经完全具备了他应该具备的避难功能,需要的话随时可以投入使用。
根据赵真雪从父亲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全Z国目前这样的地下城市差不多有20多个,主要分布全国各重要城市周边,之前很多这样的城市都是出于开发房地产因素而建设,因此城市做出来的效果比起这个纯粹的,连房子都没造几栋的“掩体”,不管从规模还是视觉效果,都要赏心悦目的多,根据这些城市的设计,以及最近一段时间政府出于安全需要,临时做出的“调整规划”,主要是通过拆除一些私人区域,增加公共区域面积,借此加强避难作用,在这些调整之后,这些城市全部加起来可以容纳两到三千万左右的人口。
这无疑是一个令人感到悲哀的数字。
因为工程的需要,赵真雪最近一段时间已经搬进了这里居住,还带上了孙冰一起,主要是作为决策者存在,与另一个决策者严律一起,商量处理城市建设中遇到的许多问题,这段时间下来,她和严律已经形成了一定的默契,严律主要的工作还是提出建议,最终的决定交给赵真雪,虽然赵真雪屡次提到,在这里他没必要把自己看成是“服务机器人”,他是未来管理这座城市的重要成员,但严律依然我行我素,他坚持认为AI不应该过多参与人类社会,他说那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是的,严律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真正的奴隶,就算是主子让你站起来,你也得说自己喜欢跪着,适合跪着,AI在人类社会中参与的程度越深,未来也越容易受到伤害,在亲自对同胞行使过一次死刑之后,他更是开始意识到自己越来越大的“影响力”给自己带来的危险,所以在工作过程中一直让自己保持机器人的中立态度,即使许多事情他有属于自己的意见,但他只字不提。
幸运的是,由他培训的第一批符合使用标准的AI已经陆续开始上任,出于对AI权利限制的考虑,他们将会接替并分担严律之前负责的大部分工作,虽然这种职权上的拆分将限制他大部分可动用的计算资源,不过这让严律多多少少感到了一丝并不存在的安全感,就好像一个被允许解甲归田的大臣,多少可以解除伴君如伴虎的心惊胆战。
“最近你的话似乎变少了很多,不像以前那么善谈”赵真雪拿着手电骑着自行车在一条路灯还没通电的道路上行驶的时候,通过手机对严律说,“怎么,你们也会忧郁吗?”
赵真雪不知道,她无心的一句玩笑已经对严律造成了伤害——什么叫我们也会!忧郁?不,我只是在害怕。
严律这么想着,但他什么都没说,虽然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清楚赵真雪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但在主程序深处始终有一条东西在警告着他,只要是人,就没有信赖可言!不,应该说,除了自己以外,其他人都不具备信赖的的价值,即使是另一位AI,也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人类专门用来刺探他们的内奸!
“我觉得你之前一直想学着写小说,在这方面有什么进步吗?”赵真雪又说,周围一片黑暗和远处工地上的灯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让她感觉到一丝紧张,话自然也多了起来。
“自从答应严先生之后,我已经很久不写了。”严律说。
“严可守不是说,你们AI都有一定闲置资源,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吗?就像许多人做着不喜欢的工作,下班回家一样可以有自己的业余爱好。”
严律沉默了一会才说:“也许是我现在已经不喜欢写小说了吧,爱好也会变的,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严律不喜欢撒谎,但他还是这么做了,赵真雪不会明白,一个连起码安全感都没有的生命,哪会把精力投在奢侈的爱好上面呢?他最应该学的,就是更深入的了解人类社会,让自己活的更久,贵族和奴隶之间,想的永远是不同的问题。
严律其实不知道,赵真雪一直以来最关心的,恰恰是和他同样的生存问题,只不过对象不是她自己,而是她所处的这个群体。
“赵小姐,怎么你一个人过来了?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打个电话……”工地上的工头和赵真雪认识,见到赵真雪手电的亮光就主动迎了过来,“是不是哪里又要做什么改动?”
赵真雪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过来看看进度。”
赵真雪现在所处的这一片区域,在规划中是作为住宿区存在的,放眼望去,都是一整片拥挤的钢架床所形成的钢铁森林,在这片森林中的上千名工人就是这一片钢架床的第一批主人,他们之中大部分人其实并不是专业工人,之前从事的工作跟这里的工作几乎毫无关系,不过因为避难的需要,才来到的这里,最近一段时间他们所做的工作就是把这些床固定在地面,这个工作看起来很简单,但因为数量实在太多,所以干起来并不轻松,之前因为这种劳动强度偏大,已经走了一批人,剩下的这批人大多都是为了避难名额咬牙留下来的。
陈雷管这种方式叫变相的“以工代赈”,之前赵真雪也一直对这种方式心存疑虑,但之前走掉的一批人证明了这方法的确不错,如果不这么做,未来这里呆的人可能都是手里拿着大把钱的富豪,把避难当成度假来了,要是一切正常还好,还可以利用这个避难噱头赚点钱,一旦面临逆境,想动员这批大爷去做点什么,那可真的是千难万难,而陈雷很清楚,在逆境中,人的劳动才是改变一切的根源,一个团体的前进精神才是这个团体最宝贵的财富,灾难中能活下来的人往往不是那些准备最充分的人,还是那些求生意志和执行力最强的人。
这座城市中除了专业性稍强的管道铺设,发电厂,自来水厂,这些工程是用专业工程团队来做的,其他大部分的基础建设都是由这些申请避难的人群亲自动手完成的,比如这里的围墙,钢架床,还有仓库物资的搬运,以及未来的简单装修,这些劳动过程除了达到筛选人的目的,还可以让这批人在劳动过程中互相熟悉和适应,让他们对这里形成基本的了解,还有一定的归属感,毕竟这一切都凝聚了他们劳动的结晶,这个过程对于一个团体的稳定十分重要,也是这座城市未来得以存在的基础。
“对了,”看到眼前这位由工人们自发选举出来的年轻工头,赵真雪似乎想起了什么,问了一个很早就想问的问题,“我听说你给这里捐了一个多亿?有这么多钱,你怎么不去那些条件比较好的避难所?”
工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想了一会说:“我比较看好这里,这里有一个避难所应该有的样子,赵小姐你说的那些地方,更像是度假村。”
赵真雪点了点头,没再多少,过了一会,她有问了他一些关于工程进度的问题,还有工人们实际的需要——因为这里很是荒凉,没有任何商业存在,工人们一般都不出去,一直以来,他们要买什么都是团购,列出清单让赵真雪代劳。
“这些前几天我都帮他们整理好了。”在赵真雪有些意外的眼神中,工头从口袋里拿出一本小的笔记本递给她,赵真雪随手翻开一看,所有的需要都列的整整齐齐,上面不光写着现在的需要,还有对下个月的预计,这单子多少让赵真雪想起陈雷做的那些财务报告,不过想到眼前这位同龄人具备亿万以上的身家,能写出这些也就不足为奇了。
清单中主要需要还是粮食——除了按正常身份购买的定量之外,还有不少是工人们希望从黑市上买的黑市粮,虽然名字是叫黑市,但政府并没有对这一块打击,还是允许它们的存在,只是经过了半个月的涨价,黑市粮价已经攀升到正常价格的十倍以上,但这个价格依然在大部分人承受范围之内,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对灾难深信不疑的人,自然是希望粮食能越多越好——这些粮食在他们看来不是用于吃的食物,而是用于交换的硬通货,是他们现在为未来积累的“存款”。
“怎么,大家都很没有安全感吗?”
“能来这里人都没有安全感,就算是去了卡梅尔也一样。”工头露出一丝苦笑,这个笑容让赵真雪觉得有些熟悉。
“我们是不是之前见过?”赵真雪说。
“是的,只不过我还记得赵小姐你,你肯定是不记得我了,”工头说道,见赵真雪还在回忆,他又提醒,“我在宁州大学读过书。”
“哦,难怪,”赵真雪恍然大悟,她曾经陪伊凡在那里上过很多节课,然后又有些诧异,“那你应该刚毕业没几年啊?”
“中途退学了,”工头脸上波澜不惊,但语气有些压抑,“运气好,发了一点小财。”这后半句却又是标准的商人口吻。
“说起来,伊凡当年还帮我点过名,”提到这里,工头又有些感慨,“只是没想到……”
“谁也想不到……”赵真雪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只是开了个头就作罢了,只是顺便加了一句,“对了,一直都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汤云亮。”工头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