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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整日里守着店铺,见多了人来人往,将我一个路人忘记了亦没什么,可我却是记得你……”
林一背起双手,不理对方的错愕,继续说道:“那一年,我去丹阳山的时候途径丹阳镇,于一家包子铺小憩片刻。当时,那个包子铺的掌柜是老夫妇二人,包子馅为山犀肉……”
丰掌柜陷入了沉思中,好像有些茫然。林一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那位老掌柜的先祖乃是正阳宗的修士,轮到这一辈,本以为只能做个凡人了,没想到他的宝贝儿子又成为了一名修士。而老夫妇俩年岁大了,身子骨却是不错,依旧闲不下来,便在丹阳镇开了间包子铺,并将儿子送来的山犀一类的稀罕物做成了包子馅。包子味道鲜美,渐渐有了些名气,偶尔也会有修士前来打打牙祭……我在那铺子里还遇到一位高手,并送了他一坛子酒。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丰掌柜的嘴巴半张,瞪大了眼睛。他手指林一,惊讶道:“我想起来了,多年以前,是有一老一少光临过我的铺子,可你……”
“可我为何要寻你的麻烦?”林一淡淡反问一句,自顾说道:“那位高人乃是玄天门的元婴高手乐成子,呵呵,我亦没有想到啊!不过,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八十多年过去了,那间包子铺与掌柜的还是旧模样,不由我不停下来琢磨一番。原来……”
话语顿了下,林一眸光炯炯,盯着丰掌柜说道:“原来,你竟是个修士,还有着筑基中期的修为……”
神色变幻不停,丰掌柜嘴巴张了张,却无从辩驳。
“呵呵!一个元婴修士跑去吃包子,谁会相信呢!”林一却是自嘲地笑了一声,转而自语道:“有时候,亲眼所见未必是真啊!”
林一的感慨并非无的放矢,谁能想到无意中来一趟丹阳镇,竟会发现那些不会在意的东西呢!再次路过那个包子铺的时候,亲眼目睹的一切,不能不使人暗自诧异!要知道,八十多年前,他曾于此处遇见乐成子,并以一坛子酒换来紫晶葫芦中的芥子阵法。
故尔,见到那个包子铺的第一眼,林一便想起多年前的那件往事。令其错愕的是,山犀肉的包子没了,老妇人没了,可那个老掌柜还是过去的模样。凡俗之人怎会有如此的长寿?稍加留意,便不难发现对方的身份,这竟然是个隐藏修为的修士!
初来丹阳镇的时候,林一只有着练气修为,根本察觉不了这个丰掌柜的异样。而这一切又怎能瞒过那个乐成子呢!那可是一个元婴的高手,一个心智超人的前辈!
而再次光临这个铺子,并察觉到了异样,林一有意无意间暗示了几回,并未引起丰掌柜的留意。他心头藏着疑问,却不好明着盘问,便去了镇外守候。不出意料,有些不为人知的东西,总会于黑暗中显露出真面目。
“倒也有趣!你一个修士卖了近百年的包子,就不怕被街坊邻居识破身份?说出你的真实来历,或许,我会饶你一命!”
话儿说的轻松,林一的神色中却透着寒意。他见对方踌躇不定,哼了一声,说道:“你若修炼的是黑山宗的功法,还以为能站着听我说话吗?”
两个手下正是修炼的黑山宗功法,这便是惨遭横死的原由?看着地上血淋淋的尸身,丰掌柜一阵胆战心惊,说道:“前辈莫非与黑山宗有仇……?”一句话未说完,他自知冒昧,心底却是悄悄缓了一口气。
见林一皱起了眉头,丰掌柜忙又拱起双手,说道:“在下丰雷,曾是雷鸣谷丰家的筑基长老。而百年前家族生变,皆因黑山宗的缘故……”
丰掌柜叫作雷鸣,乃是楚奇郡雷鸣谷丰家的一位筑基修士。百年之前,家族为黑山宗所灭,只余下几个老弱病残。
为保住雷鸣谷及丰家的血脉,丰雷被迫带着几个族人成为了黑山宗的附庸。他为之付出的代价,便是藏下灭族之恨的同时,还要潜伏于丹阳镇成为耳目,并让自己的儿子加入正阳宗。
想当初,黑山宗收服丰家之后,便派出门下弟子控制住了雷鸣谷,使得丰雷这个谷主名存实亡。而他当时只有筑基初期的修为,既然是受制于人,只得老老实实守在丹阳镇卖包子。
“丹阳山大变,祸及我那儿子。他随同门退守紫薇谷的时候,为黑山宗的人所杀。本想着为丰家保住血脉,可还是未能如愿啊!”道出多年来心事,丰雷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不再有方才的惊恐。依着石凳坐下后,他的眼圈红了起来,无力地叹道:“我那可怜的儿子,身为内间,却是没做过一件坏事啊!呵呵!这便是报应吗……”
怆然一笑,丰雷的脸上尽是悲意。他缓了口气,接着说道:“之后,天下仙门皆在寻找那个林一的下落,接着便是玄天门的祖师回山,黑山宗一败涂地。大乱之中,便没人顾及我这样一个卑微之人的存在。而血誓在身啊,除了守在丹阳镇,我还能如何?”
说到此处,丰雷揪着胡须,陷入到了痛苦之中。其卷曲的胡子好像再亦伸不直了,一如那难以释怀的悲伤。这哪里还是一个修士,这分明就是一个凡俗中的老人,一个备受折磨的苦命人,于无奈中度日如年,却又不得不挣扎着往前,即便前方已无去路。
血誓!又是血誓!黑山宗害了多少人啊!林一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与你一起的老妇人为何不在了,她亦是修士?你佯装凡人,于丹阳镇中就不怕被人识破了身份?”
叹了一声,丰雷说道:“那是我的老妻,乃是个凡人,早已去世多年了!我身怀家族密法,隐去修为不是难事,可……你又是怎样看出来的?”许是见对方少了几分的恶意,他渐渐镇定了下来。
幻瞳之下,怕是没什么能骗过自己的双眼。所谓隐去修为的密法,应与‘幻灵术’相仿,同样瞒不过修为高超者的神识。林一摇摇头,不予理会。丰雷只得又说:“不错,金丹修士难以识破我的身份。可凡人的寿元有限,如此下去,总会惹人猜疑!而我又不得离开丹阳镇,便佯称服下仙门的丹药,这才得以长寿。街坊们都知晓我有个儿子在正阳宗……”
“你儿子叫什么名字?”林一问话之际,始终悬于头顶的金龙剑,忽然凭空消失了。
丰雷那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是无奈而又疲倦的神情,好像还未从过往的追忆中醒来。听到林一相问,他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反问道:“你来自正阳宗?”
林一还是面无表情地站着,没有一句废话。丰雷这些想起自己的处境,禁不住又长叹了一声,说道:“我那儿子不过是一个修为低下的练气弟子,即便是说了,怕前辈亦不知晓啊!”
“他可叫丰离?”轻声说了一句,林一静静看着眼前这个困顿之人。
“你……你怎知我儿的姓名?”丰雷怔住了。他瞪着眼睛,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什么,却一无所得。
暗暗摇了摇头,林一的神色缓转。他伸手弹去两缕火光,待地上的死尸成了灰烬,这才坐在洞内的另一张石凳上,已没了方才的凌人气势。
丰离!想不到你竟是黑山宗的内间,却落得个枉死的下场!任一旁的丰雷在诧异不已,林一解下腰间的紫金葫芦,仰头便灌了一口,轻吁了下。
当初在正阳宗的时候,与林一相熟之人,便是一同值守锻造堂的几个外门弟子。记得丰离身材矮瘦,不大爱说话,为人谨小慎微的模样。与其同去茅家岭,遭遇黑山宗的追杀等等,彼此算是有了几分的交情。
丰离来自修仙家族,却是对自己的过往讳莫如深,从不愿与人多说。而就是这么一个人,却是身负家族的仇恨,被迫成为了黑山宗的内间,着实令人唏嘘。
那一年的紫薇谷外,宋守曾对林一说过,丰离死了。如今,当初呆在一起的四位外门弟子,只剩下那个真正的内间与自己。
而丰雷来自修仙家族,又提起自己的儿子加入正阳宗之后身陨,如此这般,林一才突然想起了丰离这个人来。而无意中的猜测落到了实处,却并未让人感到庆幸!
死了的,带着遗憾而去;而活下来的,并不轻松。
“我便是林一!”随着酒气吐出了一句,林一又举起了酒葫芦。
“啊!你……你是林一!”惊讶了一声,丰雷缓缓起身,冲着喝酒之人便拜了下去,动情地说道:“我儿曾提起过,你与他不仅是同门师兄弟,还有救命之恩……丰某于此拜谢了!”
“不必如此……”林一的神情变得温和起来。人都不在了,又何谈救命之恩啊!他伸手虚扶了下,说道:“既然你受人所迫,而我与丰离又有同门之谊,不妨重新叙话……”
……
楚奇郡的大山之中,有一个狭长而又偏僻的山谷。两端的谷口,隐约有风声如雷。此处便被人称为‘雷鸣谷’,曾为修仙丰家的所在。
丰家遭变之后,如今的雷鸣谷便成了一处修士往来的仙坊。许是为了安抚丰雷及其幸存下来的族人,黑山宗给了他一个谷主的头衔。不过,此处真正当家作主的,乃是黑山宗的一帮子修士。
所谓的仙坊,不过是修士来往的集市罢了!林一初来大夏的时候,曾见识过一回,并未多作留意。而今再次置身其中,他才发觉到了几分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