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月随着木青儿手指望去,只见远处山峰半腰,应是霸下峰的方向,跃出两道人影,转瞬清晰起来。
一青一赤,在白雪之上,甚是醒目。
远远的,就见二人若雄鹰展翅,脚不沾地,在雪地上掠过,只一会儿的工夫,便到了九龙瀑之下。二人身形稍顿,似是看到木青儿几人,又是人影一动,向这边驰来。
转眼间,二人眉目可见,赤衣的是孟长老,青衣的是老道真元子。二人袍袖被劲风鼓起,脚下轻点几下,便来到三人面前。
孟长老双臂一收,如同飞鸟般倏然而落,脚未沾地,笑声已起:“老远就看到青儿了,哈哈!”
真元子随后即到,轻松落地,衣袂扬起,长须飘飘,身形洒脱。
比起孟长老的狂放之意,真元子更有神韵内敛的淡然。
“孟叔叔,真是好轻功啊!”木青儿转眼将方才的不快丢在脑后,拍着手娇笑道。
“哈哈!青儿的话就是好听,哈哈!”孟长老又是爽朗大笑起来。
“见过道长!道长轻功与孟叔叔不相伯仲呢!”木青儿对真元子施礼说道,言语中不失分寸。
许月深施一礼,拜道:“见过长老!见过道长!”之后,便垂首立在一旁不敢多言。
林一跟着拜见行礼,也躲到一旁。
孟长老对外门弟子不甚在意,微微颔首作为见礼。
真元子却面色和蔼说道:“青儿姑娘,无须多礼!”
“这两位小辈,也无须客套的,呵呵!”真元子冲三人点头示意,目光掠过林一时,心中讶然,不由得重新打量起这个年轻的外门弟子来。
天龙派的弟子,都是棉袍加身,而这灰衫弟子,却依旧一身单衣,看不出身上有寒冷之意。细看林一相貌,见其眉清目朗,既无内功高强的精气外溢,也没有神光内敛的气势。只是单薄的身子不失挺拔,随意立在这冰天雪地中,竟有一种出尘的气度。
真元子暗忖,这弟子好奇怪!看着面熟,应是见过的,只是先前并未留意。
察觉这真元子注视自己,林一不动声色。他是想不到自己一身的单衣,也会惹人注意。
林一早就寒暑不侵,几年来,已习惯了一身单衣。
外事堂也给林一发下了棉袍,他嫌穿着麻烦,且年轻人火气壮,身子强健,外事堂中,也不是没有弟子不着棉袍的。
林一便没在意这些,我行我素,一身单衣,还如往常般,大雪天的露着领口脖颈呢。却不知,那些年轻气盛的弟子,虽也不着棉袍,上下却裹得贴紧,长袍下面还有长袍,单衣里面还有单衣的。肉体凡胎,没有不惧寒冷的。哪里如他这般,没有了寒暑之分。先前还让胡万几人诧异,后来看惯了,便见怪不怪了。
真元子自己也是一身单衣,虽不能说寒暑不侵,内功有成不畏寒冷却是真的。便是孟长老也不着棉袍,自然是内功深厚的缘由。可这年轻人,又凭着什么呢?
“这位弟子面善,老道真元子,不知——?”真元子暗忖良久,目光审视着林一,还是张口问道。
“在下是外事堂养马弟子林一!”林一也暗自揣度,这老道看出了什么?
真元子颔首笑道:“原来如此,一个养马弟子,倒有不俗之处。呵呵!你不怪老道饶舌吧?”一个养马弟子,穿得这样少,难道不冷吗?作为真元子的身份,这些话倒不好问出口。
林一眉梢一挑,抬眼看去,见真元子眸中精光闪现,笑意中含蓄不明。
“承蒙道长抬举了,林一惶恐!”林一面色不渝,语气沉静。
二人对话引起众人侧目,孟长老好奇问道:“道长所言何意?这养马弟子有何不妥之处吗?”
木青儿盯着林一,暗自计较着。要不要编排几句,将胸中不快还给这林一呢?只是见其淡淡的神情,令人心中踌躇。
许月不敢言语,只求林师兄别惹出事端。门内长老当前,若有不测,便是大麻烦。
真元子手扶长须,呵呵笑道:“贫道只是见其举止沉稳,心生感慨而已!想不到贵派一个养马弟子,应答有据,落落大方,可见天龙派威名不虚啊!”
“哈哈!一个养马弟子而已,当不得道长如此夸奖的!”孟长老心中受用,哈哈大笑。他以为这老道借机说好话而已,不过好话听起来,就是舒服。
这林一有哪里好的,讨人嫌的德行,看着就让人气恼,竟也能受真元子青睐?
木青儿心中不忿,忍不住上下睨向林一。转瞬便瞪着眼睛,惊讶指向林一问道:“林一,你为何不穿棉袍,是门内待你刻薄不成?”
孟长老也是眉头一皱,看出了不对头的地方。这养马弟子逞强不成,真不怕冷?
林一心中苦笑,非要捂着棉被出来才成吗!
“林一自小便无父无母,缺衣少食也为平常,有衣衫蔽体,还分什么寒暑呢!日子久了,倒也耐得住这寒冷的,并非门内刻薄!”林一耸肩双手一摊,目光淡淡扫过几人。看似对木青儿说话,实则在留意孟长老与真元子的神情。
木青儿一时语噎,怔怔盯着林一。
林一面色沉静,语气平淡,虽是托辞,道出的却也是实情。
望向林一,许月眼圈一红,想不到这林师兄如此身世,心中唏嘘!怜意渐生!
“倒是个凄苦的出身——!”孟长老点点头。
林一摇头低声说道:“林一早习以为常了,孟长老无须介怀!”
“呵呵,将欲取之,必固与之。反之亦然!这位弟子心念通达,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小小年纪,为人品性,着实不俗!”真元子赞叹道。
林一闻言看向真元子,俯身行礼,缄口不语。不管这真元子究竟何意,他只做出懵懂状!
孟长老不愿在一外门弟子身上耽误工夫,大声嚷嚷道:“道长,方才比试没分出高下呢,再来比过?”
木青儿也暂且放过林一,拉着孟长老胳膊,好奇问道:“孟叔叔,比试什么呢?”
“哈哈,青儿方才所见,乃是我与道长比试轻功呢!”孟长老对木青儿总是言出必应。
真元子见林一守着礼数,却也不想搭理自己,似有回避之意。
这养马弟子身上,那种云淡风轻的气度,非凡夫俗子所有。莫非自己看差了?真元子暗忖不已,却不露声色,笑着对木青儿说道:“青儿姑娘可做仲裁,方才谁是赢家?”
木青儿眼珠一转,笑靥如花:“道长与孟叔叔皆是轻功高绝,踏雪无痕。青儿眼拙,实在分不出孰优孰劣,奈何?”
“哈哈!道长莫要为难我青儿侄女了,道长轻功高明,孟某佩服!”孟长老说道。
真元子也是呵呵一笑:“孟长老的龙行九变甚是奇妙,贫道自愧不如的!”
“我这龙行九变尚未至大成之境呢!道长让孟某惭愧呀!”孟长老倒也坦诚。门内只有木天成的龙行九变已臻化境,其他几位长老的轻功尚差一筹,不过是与自己仿佛。
“火炉上的酒也该沸了,道长,莫要耽搁了喝酒!青儿,叔叔先走一步了!”孟长老话音未落,身形已拔起,人到了四五丈外。
“呵呵,孟长老真是快人快语,几位小辈,就此别过!”真元子对孟长老背影轻笑一声,回首惟对林一点头示意。平地犹如风起,卷动衣袂,身形飘动之际,他已到了孟长老身后。
二人身后的白雪之上,看不到半片的脚印。
“我的轻功何时才能如孟叔叔这般呢!”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木青儿钦羡不已。许月也是心驰神往,驻足半响,久久凝望。
孟长老与真元子的离去,让林一心中松了一口气。
虽不知真元子为何对自己如此上心,林一还是暗暗留意。
只是,真元子在天龙派属于一个外人,无非也是要随天龙派出海。这老道应不会无故生非的。
二人身影渐远,木青儿与许月还遥望不停。这二人轻功如何,与林一无关,他干脆转身坐在石头上,一个人想着心事。
“林师兄,两位前辈轻功真是高明呢!”许月见林一心不在焉独坐,便转身来到他的身边。
“呵呵!相信师妹的轻功有天也会如此的高明!”林一随口敷衍。
许月只当是林一在安慰自己,其眸子温润,星光湛湛,说道:“小妹是如何也练不成如此高绝的轻功的。不过,能有幸目睹前辈们一展身姿,足让人乐道了!”
见许月依旧陶醉模样,林一沉吟片刻,说道:“师妹放心,此等高明的轻功,你也可以习练的。”
“真的——?”见林一煞有其事,许月来了兴致。
“哼!当自己是什么呢?妹子别听他花言巧语的。他不过博你开心罢了!”
或许是林一的出身,或许是其他缘故,木青儿对其恶感稍轻。只是身后二人说话听的清楚,她忍不住回首说道。
“我只是养马弟子而已,我自与林师妹说话,木姑娘又有何见教?”林一冷冷回了一句。
林一语气转冷,让木青儿神情微愕,不由怒极反笑,指着林一说道:“你一个养马弟子,哄骗女人却在行。知不知晓自己是做什么的?那孟长老所施展的轻功,乃门派不传之秘,为名动天下的‘龙行九变’,非门内长老和内门弟子不传的。你口气如掌门一般,羞也不羞?”
木青儿见许月不为所动,仍旧笑意甚浓,怒其不争,又指着许月说道:“妹妹莫非真是信他?此等轻功,你一个外门弟子,绝无机缘修炼的。”
许月对木青儿的脾性也略有了解,知其心直口快,对自己并无恶意。只是她神情闪过一丝失落,低声说道:“木姐姐勿忧,小妹有自知之明的。”。
林一对眼前的木青儿视若未见,只顾看着许月,说道:“师妹信我吗?”
许月忙不迭频频颔首,说道:“我信师兄的!”后者盯着许月,咧嘴一笑,便目向远山,不再言语。
这林一太骄狂自大了,在青天白日之下骗起人来,还如此的装模作样。木青儿气急,对许月也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索性不再理会眼前惹人生厌的人,她恨恨上马,仍不忘对许月痛心疾首的说道:“妹子自己多加小心,姐姐言尽于此,望好自为之!”
“姐姐等我——!”许月神情终露出一丝慌乱,若木青儿真的与林师兄生出了过节,只怕以后对林师兄不利。她回首看向林一,露出无奈的神情。
林一轻声示意道:“师妹,快去吧!”
似是被人读懂了心事,许月面颊一红,却透着喜悦,臻首微颔,明眸深睨,自有一种风情婉约,让林一心中微紧,忙冲其摆手,让她自去。
沉闷的马蹄声渐远,风儿清冷,一缕暗香掠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