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城领骠骑营出营之后,一路向西北。
既然前两日伊雪儿已经带着南宫商到了金城,算算脚程,怕是今日已经到了匈奴王庭了。不过好在秦城骠骑营中还有那史鹄这样的前匈奴王庭官员,倒是也不怕走错方向。
出了查哈地,再往西北,就要进入古蒙地了。古蒙地因为离匈奴王庭要近些,且又不是这次联军的控制范围,因而行军起来危险系数要大得多。
那史鹄那些人虽然对草原很了解,但那也是相对于汉人而言,他们不是军事将领,自然无法对草原各个部落的位置了如指掌,因而汉军要完全避免被发现,显然有些不可能。
这日正午,眼前就要进入古蒙地,秦城下令骠骑营停下来歇息,在吃干粮的时候,秦城将那史鹄和那些这回征战中俘虏的军臣单于亲兵叫道身边,问他们道:“你们世代都是草原人,生活在草原上,那么给本将说说,你们要建立一个部落,在地形上有哪些要求?”
“主人的意思是?”那史鹄脑子颇好使,见秦城如此问,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秦城看那史鹄的神色,便知他已经明白了几分自己的意思,便道:“不错,既然你等不能准确记忆各部落的位置,那么我们便绕过可能有部落存在的地形,如此也可使我大军不被匈奴人发现。”
“这个容易。”那史鹄闻言,便将通常情况下匈奴人兴建一个部落的条件给秦城说了,说罢,不无忧虑道:“只是如此一来,我等的行程将大大增加,恐怕对行动不利。”
“无妨。”秦城站起身,“以骑兵的脚力,最多无非就是两天的路程。而我们要的,就是隐蔽。”说完,让那史鹄等人下去。
“此法还是有些不妥。”柳木在一边拧着眉头道,“此去王庭千里之地,绕来绕去,被发现的可能性反而大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绕得过十个部落,难道还能绕过二十个都不被发现?”
“你有更好的办法?”秦城问道。“说吧,看你神色,便知你已经胸有成竹。别卖关子了。”
柳木摇摇头,认真道:“如此简单的办法,我可不信你就没有想到。”
“你是说......”秦城沉吟半响,恍然大悟,惊喜道:“扮成匈奴骑兵?”
“不错。”柳木点点头,示意正是如此。
“哈哈......”秦城一阵爽朗大笑,“如此也就不忌惮被沿途的匈奴人发现了。即便是他们怀疑,不等他们差人到达王庭,我等便比他们先到了,如此甚好!这么妙的计策,我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柳郎,你可真是我的智囊啊,哈哈!”
柳木不客气的送了秦城一个白眼,随即正色道:“将军,所谓关心则乱,我看你此时心神已是有些混乱,要不然就这么简单的办法,你早就该想出来了,也不用我来提醒你。这是个危险的信号,尤其是在深入古蒙,靠近匈奴王庭的时候,你如此状态,恐怕会令大军万劫不复!”
柳木话虽然说得严重了些,但是道理却没差,秦城见他说的正经,也意识到自己这两日的失态,点了点头,走过去在柳木肩膀上拍了一下,就去招呼大军集结。
当日夜,又一个查哈部落被汉军精骑袭击,战斗结束之后,这群汉军向那些幸存的匈奴人传达了一个奇怪的军令:“缴衣不杀!”
就在那些匈奴男人战战兢兢将信将疑将身上的和帐篷里的衣裳交给那些汉军之后,汉军果然信守承诺,不消片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这让那些幸存的匈奴人,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汉军难道穷得连衣裳都没有了,还要来抢我们的?
两日之后,当韩安国带着一群骑兵再次袭击这个不大的部落时,硬是没有碰到一个人抵抗,到最后,却发现部落中的男人都躲在帐篷里,赤裸着身体围在火盆边,瑟瑟发抖。
当时,部落的族长捧着一团羊毛抱在胸前,浑身颤抖的被带到韩安国面前,哭丧着一张脸道:“衣裳......衣裳真没有了!”
这让韩安国在纳闷的同时,不得不感叹一句,“蛮夷这是过的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啊!”
......
匈奴王庭。
王庭边缘有一个不起眼的帐篷,不大也没什么特色,显得这个帐篷的主人平凡至极。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帐篷边竖起的一根木杆上,挂着一块白色的布,布上用木炭写着三个隶书大字:情报队!
别的帐篷边的木杆上都是挂着狼皮。
这日,一个穿着汉人衣袍的年轻人,蹲在帐篷前,一边惬意的晒着太阳,一边拔着脚下的草,还不忘对手中的枯草嘟囔道:“总有一天,老子要将你的兄弟姐妹子子孙孙都拔干净,到时候看你们怎么活!”
明明是很矛盾的一句话,也是很弱智一句话,这个年轻人却说的无比认真。
“又在拔草?”这时候,从年轻人身后传来一句问候。
年轻人仍旧蹲在地上,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女人,兴许是觉得这个仰望的角度阳光有些刺眼,又转回头,阴阳怪气道:“不帮你们拔点草,我不是成吃白食的了?”
伊雪儿抿嘴一笑,似是觉得有趣,在这个年轻人身边蹲下来,打量着他,用一种好笑的语气道:“草原何其之大,你拔这点草,没用的。”
年轻人头也没抬,转了一个方向,懒得面对那个彪悍的女人。
伊雪儿也不气恼,抬头看了一眼帐篷边的那个木杆,问道:“你打算把那块布挂到什么时候?”
“那不是一块布,是一面旗帜。”年轻人不满道,手中的动作不停,“自然是挂到我离开那一天。”
伊雪儿呵呵一笑,“南宫商,你真认为秦城会来救你么?”
“今日不能,明日也不能?明日不能,明年也不能?”南宫商突然直视着伊雪儿,拿手指了指整个王庭,豪气干云道:“总有一日,这里,也是大汉的国土!”
“哈哈......”伊雪儿闻言一阵大笑,像是极为开心,她笑得很放肆,完全没有中原女儿的娇小之态。
“疯子!”南宫商又恢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骂了一句,自顾自拔草。
笑罢,伊雪儿站起身,看了一眼已经十步见方没有一根草的土地,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我会让你带着你那块布回到中原的,不过,那是在我大匈奴入主长安的那一日!”
南宫商冷笑一声,没有理她。
他拔草很认真,总是连根拔起,不留一点痕迹在地上。
不知不觉,到了日暮,半日劳作的南宫商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看了一眼夜空,长长叹了口气。
“也不知,这草拔的,有没有用。”南宫商喃喃道,随即自嘲一笑,在地上躺了下来。
西风很冷,地上很凉,南宫商却恍若未觉。
不多时,方圆十几里王庭都亮起了灯火,或明或暗,在黑暗中跳跃。南宫商没有去看那些灯火的兴致,在他看来,还是南方的灯火亲切一些,这里的灯火让他感觉到陌生,即便灯火点在自己的帐篷,也无法消除南宫商心头的这种陌生感。
不知过了多久,南宫商从地上坐起来,不无埋怨的嘀咕了一句,“可惜没有酒。”
话刚说完,一个水囊就飞到了南宫商怀里。南宫商错愕的拿起水囊,还没有拔开盖子,便闻到了酒香,这让他露出一丝惊喜的笑容来,也不顾这水囊来自何处,一把拔开盖子,仰脖就是一大口灌下!
“哈哈,好酒!好酒啊,哈哈!”说罢,又是一阵猛灌。
“不要喝那么快!这酒可来得不容易,就这么多,你好歹给我留点。”一个匈奴装扮的人汉子在南宫商身边坐下,用流利的汉语说道,他看着南宫商那疯狂的样子,脸上露出肉疼的神色。
南宫商听了这汉子的话,猛然停了下来,惊疑的看向那汉子,“你是汉人?”
“长安人,你呢?”汉子从南宫商手里拿过酒囊,自己喝了一口,用不无惆怅的语气说道。
南宫商细细打量了这个汉子一番,因为灯火昏暗,看不太清楚,不过对方的身材倒是很强壮,皮肤黝黑,一双眸子即便是在夜里,也显得发亮。
“上谷的。”南宫商说道,“你是长安人,怎么会在匈奴人的王庭?”
“自然是在半路被抓来的,难道你不是吗?”汉子将酒囊递给南宫商,道:“对了,我看你前两日才到这里来,你来之前可知道陛下打到什么地方来了?”
说罢,自嘲的笑了笑,暗自嘲笑自己真是心切,怎么随便逮着一个人就问这事,这事是一般人能够知道的么?
不料南宫商却说道:“匈奴人此番共出动十万大军,最终逃回来的不过两万人,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据我所知,汉军只怕已经纵横查哈地了。”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可能就是眼前这个汉子被人瞒着,南宫商想。
“什么?”汉子倒是吃了一大惊,一把抓住南宫商,急切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我有必要骗你么?”南宫商一口酒一句话,生怕酒没喝完,话说完了。
“哈哈哈哈......”不料这汉子却是突然一阵大笑,状若疯癫,只差没有呼天抢地了,还在口齿不清的说着什么,南宫商只能依稀听到“陛下”“臣”这样的字眼。
南宫商皱了皱眉头,心道这厮不会是疯了吧?
过了好一阵,汉子才恢复正常。
“这位兄台,某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汉子整了整衣襟,以汉礼道。
“额,好,多谢你的酒!”南宫商恋恋不舍的将酒囊还给汉子,道。
汉子并没有接酒囊,而是颇为大方道:“这酒,就送给你了。”
“如此,多谢了。”南宫商心中一喜,忽然想到什么,还是决定问一下对方的名讳,便道:“兄台,尊姓大名?”
汉子已经转身走了,听到南宫商这话,头也没回,淡淡道:“免贵姓张,名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