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听刘彻问起,立即答道:“臣认为,上古守军此番之所以能够大胜,原因有五。除却方才秦将军提到的三点之外,再加上一个兵制革新和战法革新便可。
兵制革新,始有轻重骑之分,轻重骑分开,则能发挥骑兵两种优势;战法革新,才能千里奔袭成功,迫使匈奴人不得不回援。而此二者,又离不开出其不意这四个字。正是出其不意,才能有此番大胜。”
秦城听了卫青所言,心中自然是大大的赞同,暗道这卫青的思维力果然活跃,这千古名将果然不是盖得。
“说的不错。但究其根本而言,还是在于上谷郡的骑兵改制,若无骑兵改制,其他一切皆是空谈。”刘彻缓缓道,“由此可见,上谷守军的骑兵改制,是成功的!”
“陛下圣明!”秦城和卫青齐齐道。
说完这番话,刘彻也终于有空来理会提醒他用餐的侍从,便招呼秦城和卫青道:“既然已经到了吃饭的点,你二人便同我一道,我等吃完饭再接着说!”
刘彻说着,便站起身,还不忘舒展了一下身体,仿佛是心情舒畅,完了这才领着卫青和秦城去一同用餐。
说是用过饭再接着说,三人吃饭的时候却是没有闲着,主要是刘彻就没打算闲下来,边吃着边和秦城卫青讨论,一顿饭下来,竟然吃了一个多时辰。
吃完饭,三人便再进了宣室,继续交谈,这一谈,便是一日。
在旁人眼里看来,刘彻如今已经很少与一个非朝中近臣谈论如此之久了,也不知眼前这位年轻的将军是个什么身份,竟然值得刘彻如此对待。
而当事后这些人知道这位年轻将军便是前番领着上谷四千骑兵大败了匈奴万骑的骠骑校尉时,一个个均是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心道原来是这位大猛人,正该如此正该如此啊!
对秦城的身世刘彻自然也是详细了解过的,但是得到的资料却是让他大失所望,秦城既不是什么世家大族的后裔,也不是哪个没落士族的后人。秦城一介布衣的身份,不仅没有让刘彻失望,相反却让刘彻对秦城兴趣增加了不少。而他也更加相信,民间不缺人才,缺的,只是自己去发现的眼睛。
自从秦城上回提出发展轻重骑兵这种前所未有的概念,刘彻就对秦城有了很深的好奇,但是这种好奇硬生生被这回见到秦城之后的震撼所代替,秦城对汉匈两国形势的认识超过了之前与他谈论过相关事宜的任何一个人,而秦城在骑兵战法上的见解,更是让刘彻耳目一新,颇有种伯乐终于遇到千里马的感觉。
“汉匈之间,不死不休,除非有一国彻底倒下,否则两者之间的战乱就不可能停止。”秦城道,“大漠虽然有一望无际的草原和极为丰饶的草场,但这些并不足以让他们过上舒适的生活,他们缺乏铁器、瓷器等等,而这些,只有我们大汉能满足他们,而正常的贸易显然不是有效的解决方式,所以他们必须靠抢。况且,六七十年来缺什么就抢什么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已经让他们的行动形成了定势。因而只要匈奴国未灭,他们就不可能停止对边境的侵扰。这不是几场胜仗就能解决的问题,必须一劳永逸——灭了匈奴人的国!”
秦城谈话渐渐放开,开始侃侃而谈。
“大汉要胜匈奴,关键在于骑兵,根本却是在于国力。没有强大的国力作为支撑,尚且不说能不能练出一支铁骑,就算是勉强有了一支铁骑,若是出战时辎重补给不足,也不足以赢得一场战争的胜利。
其次,士气极为重要,而关系到士气的,一为士卒情感,一为赏罚分明。士卒心怀大汉,人人都想灭匈奴,此为士卒情感;赏功罚过,奖励军功者,让普通军士能凭借自己在战场上的努力赢得一份前途,让临阵怯战者受到应有的惩罚,此为奖罚分明,
……”
只要刘彻敢问,秦城就敢说。来之前秦城就已经打定主意,只有刘彻没有问到的,绝对不能没有自己没有说到的。谁知道刘彻能给自己多少机会说话呢?
起先是刘彻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然后刘彻点头表示赞许,然后刘彻再问秦城再答,到后来,便是只要刘彻给秦城一个口子,秦城便开始滔滔不绝,而秦城说着说着,刘彻和卫青渐渐陷入沉思,然后三人再一起讨论。
最开始没有人会料到,秦城与刘彻的谈话,一谈便是三日。
这三日以来,三人几乎是形影不离,就差没抵足而眠了,如此一来三人之间也亲密不少,谈话什么的也渐渐放开,君臣之见一片和谐。
这大汉的天下说到底还是刘家的天下,刘彻作为刘家的当家人,碰到能让自己的天下更强盛的臣子,自然是很高兴的。
三日过后,刘彻终于肯暂时放过秦城,放他出宫去休息。
再者,一个皇帝老是整天跟一个臣子待在一起叫什么事,朝中不知还有多少大事等着刘彻去处理,就是与秦城畅谈的这三日三夜所得的收获,怕是也足够刘彻思虑一阵的。
卫青和秦城一同出了未央宫,天色已经快要黑下来。
方才一出宫门,卫青就拿一种看怪物似的眼光看着秦城,上下打量,秦城被看的不好意思,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愣愣问道:“卫兄,你为何这般看我?难不成是宫中的伙食这几日将我养得胖了?”
卫青啧啧感叹一声,道:“前番去上谷时,我只知你对骑兵的见解非凡,这几日听得你和陛下论道,才知道你这厮岂止是对骑兵见解非凡?治国安邦,你皆有不世之材……想不到啊想不到,秦兄一介布衣,竟然有如此之能,简直能出将入相!如此见识,就连卫青,也自叹佛如,想想这些年,我跟在陛下身边也算是长了不少见识,但是跟秦兄你比起来,我才知什么叫做坐井观天……”
秦城见卫青说得真诚,不像是在作假,心中想着自己再怎么都是二十一世纪来的人,比你们多了两千年的见识,这能一样么?况且先前我可是只捡自己知道的说,真要施行起来,我未必就能做到我所说的效果,说白了我就是动动嘴皮子罢了!秦城如此想着,嘴上却说道:“卫兄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呢?我若真有你说的那般厉害,匈奴早就被我带兵荡平了,这世道也就太平多了!说到底我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真要做起来,还得干实事的人去才行。”
卫青听了却是摇摇头,看了秦城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光彩,随即道:“说不得日后有一日你还真就带兵荡平了匈奴……依我看,这极有可能!这大汉要是有一位将军能做到这点,我卫青也只相信你秦城一人。”
秦城被卫青说的一愣一愣的,要知道眼前这位可是历史上真就差点儿就带兵荡平了大漠的猛人,现在他竟然跟自己说自己才是那唯一有可能荡平大漠的人,这感觉,怕是只有当事人秦城能够深味了。秦城心中苦笑,看着卫青肯定道:“若是真有那一天,我倒希望是你我二人一同!”
卫青闻言一滞,似乎是被秦城这句极为坚定的话感染,又似乎是被秦城勾起了心中的豪气,当下道:“若是真有那一天,你我二人,共同为大汉、为陛下,立此不凡之功!”
“好!一言为定!”秦城听得卫青如此说,也是心中一动。
眼前这位,可是在与匈奴人的决战中率领一群被霍去病挑剩下的士兵在与匈奴主力决战中将伊稚斜打得只带了百余人狼狈而逃的千古名将,秦城得卫青此言,不由得想起自己前世那些跟自己同生共死过的兄弟,想起了曾今的辉煌,这时看着卫青,竟然有了当初和那些兄弟盟誓时一样的触动。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卫青神色肃然。
两人各伸出一只手,用力一拍,紧紧一握,两人相视一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我卫青,也就是跟你秦城,才会有这番举动,真说起来我两人才认识了半年不到,仅是见过两面而已,这要是放在平常,我定然会觉得匪夷所思!”卫青由衷道。
秦城点头,他自然知道骑奴出身的卫青在刘彻跟前当差是多么小心翼翼,卫青能跟自己如此坦诚,恐怕是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不过也正是如此,才显得弥足珍贵。
“你我二人既然性情相投,便纵意为之,何必为了如此凡俗问题困扰,即便你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你自己?”秦城笑道。
“我怎么信不过你?”卫青佯怒道,随即哈哈一笑,“即便信不过你,我也信得过我自己!”
“哈哈哈哈……”两人一阵爽朗大笑,秦城笑得时候,还不忘使劲拍了拍卫青后背。
只不过那力道,直接将猝不及防的卫青拍的一个趔趄,差点儿没把他拍趴下。然后在卫青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秦城已经早早跳开,笑声更大了几分。
“小气的家伙!”卫青看着秦城的背影嘀咕道。
两位日后注定成为驰骋大漠的悍将,今日便在这长安大街上以如此一种简单有些匪夷所思的方式倾心相交。日后大汉的史书上,便又多了一段佳话。
嗯,关于两个男人的一段佳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