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命人打开城门,近百个汉军俘虏伤员首先进了城门。这些死里逃生的近百军士,进城门的时候很多人都是双眼通红、饱含泪水,这里面有劫后余生的喜悦,也有对为救自己而牺牲的一百多名骑兵的愧疚。
“将军!”这近两百军士进了城门,见到李广,膝下一软,全都对着李广跪倒,顿时泣不成声。
若不是李广发出救援他们的军令,他们此时已经身首异处了。
作为普通军士,能碰到如此爱兵的将领,如何能不感激?
先前心中一直憋着的难受,见到李广,一下子释放了出来,便再也控制不住。
这些步卒心中所想,无非是愧对为了护卫自己、而一个个倒在匈奴刀下的骑兵将士。
李广鼻子一算,将为首的军士扶起来,缓缓道:“将士们,你们都是好样的!”
李广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众军士更是羞愧的无地自容,为首的军士泣道:“将军!我等无颜面对将军、无颜面对死去的骑兵兄弟啊!”
说罢,竟又跪下,肩膀由自抖个不停。
“你等都是大汉的勇士,是为身后百姓和国家血洒疆场的军人!你们都是好样的……”李广用力将面前的军士再度扶起,坚定道。
好生一番劝慰,总算勉强稳住了军心,李广便让专人安置这些军士疗伤,自己大步向城门而去。
城门早已进来一匹骑兵,为首一个四五十岁的大汉,身着将军玄甲,气度不凡,自是这次及时驰援李广的渔阳郡守公孙贺。方才他们进城门的时候,见李广正在安慰众人,没有上前打扰。此时李广过来,早已下了马的公孙贺便迎了过来。
“公孙将军,此番乾桑之困得以解除,全赖将军,李广多谢了!”李广抱拳道。
“李将军不必客气,我等也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调兵前来支援,正好赶上匈奴军队围困乾桑,这才有了今日之战!”公孙贺道。
“陛下旨意?”李广惊异道。
“自然如此,若是没有陛下虎符,我又岂能调兵出渔阳,赶来乾桑啊!”公孙贺道,“陛下虽身在庙堂,却对边郡形势洞若观火,料定匈奴人入侵我渔阳和代郡,其真实意图乃是合兵上谷,因此派遣使节持虎符到了我渔阳和代郡,老夫这才率兵过来救援。如果不出所料,代郡郡守公孙敖的援军怕也是要到了!”
“原来如此。”李广点了点头,“陛下果真是圣明,若非如此,后果不堪设想。”
李广将公孙贺带上城楼,一路谈论着。
“说来匈奴人还是对马邑之围怀恨在心,这才有了这次的报复行动。看来往后边郡的日子会更难过了!”公孙贺徐徐道,“李将军,此番战斗上谷损失如何?战果如何?”
李广颇为苦涩的笑了一下,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不甘和惭愧的神色,半响才道:“此战老夫实在是无颜面对陛下啊!”
城外,一千五百步卒已经从山林中撤了出来,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向乾桑城城门行来。这些戍卒,无不昂首挺胸,自信满满,甚至带着些许骄傲。他们也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在汉军对战匈奴的军史上,还没有一只步兵部队有过他们这样骄人的战绩!不仅步兵没有,任何兵种都没有。先是黑夜中埋伏左贤王,斩首两千,再是先前袭击匈奴军阵后方,斩敌近一千,接着又拖住了一千匈奴骑兵,而己方的损失,不过百余人而已!
李广慢慢跟公孙贺谈起这场战斗的经过,末了总结道:“老夫所率出征军士中,两千骑兵几乎全军覆没,车兵不复存在,重步兵所剩无几,轻步兵伤亡近半,四千余人的伤亡啊,让老夫情何以堪?让老夫如何面对陛下啊!”
听了李广的话,公孙贺却没有流露出丝毫惆怅的情绪,相反,还有些一丝隐约的兴奋,“李将军,你部四千余人的伤亡不假,不过你部以步骑车混合兵种对战匈奴骑兵,却能斩首近五千,如此战绩,在我大汉朝建国以来是绝无仅有啊!陛下知晓之后,也只会对将军赞赏有加!李将军又何必自谦?”
李广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显现出复杂的神色。这场战斗,从一开始李广就在遭受失败,在李广的印象中,似乎自己一直在为失败和损失而懊恼,在为了下一步而忧虑!现在经公孙贺这么一说,李广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还取得了这么大的战果,这……自己好像一直没怎么注意到啊?
如果秦城在场,一定会想:这大概就是良将品质吧,不虑胜,而虑败。
“好了,李将军!此次大战,只要李息将军没有出格的损失,你这封侯是不在话下了,老夫,就提前恭贺了……”公孙贺呵呵笑道。
封侯?李广再次一愣。
因为李广要指挥战后事宜,和公孙贺一起等候追击匈奴骑兵的汉军消息,两人便一直站在城楼。许久之后,隆隆的马蹄声从西边传来,
那是追击匈奴骑兵的汉军骑兵们归来了。
随着骑兵的奔近,城楼上的李广和公孙贺立马就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这支骑兵的人数,足足增加了一倍。
“想必是公孙敖将军的援军到了!”公孙贺笑道。
骑兵并没有尽数奔进乾桑城,进城的只有二三十骑而已,其他的都在城门外的空地上列好了队。直接奔进城门的骑兵自然是纪铸率领的乾桑城骑兵了,当然还有公孙敖跟在后面进了城。
“医官,医官在哪里?快出来!”这二三十骑奔进城里,并没有马上向李广复命,首先倒是爆出一声焦急的大喝。
大喝的是奔在最前方的骑兵校尉纪铸,此时,他的马背上却是还有一人,这一人坐在他背后,被他用衣袍绑住了,一只铁箭醒目的插在他后背。那绑住两人的衣袍早已被鲜血侵透。
李广闻言快步走下城楼,朝纪铸喝道:“怎么回事?”
纪铸在众军士的帮住下下了马,火速解开被当做绳索使用的衣袍,将那人扶好,放到医官带来的担架上,听到李广的问话,急道:“禀将军,秦君……秦君让人给射中了后胸!”
“什么?!”李广大吃一惊,几步跨到那人面前,定眼一看,这不是秦城却又是谁,只是秦城紧闭着双眼,神色痛苦,李广试着叫了两声,却没有反应。再看细看秦城周身,却见后胸的玄甲已经裂开,铁箭正是正是射在这里。
“快,带进去医治!”李广急喝道。
“诺!”那医官颤颤巍巍应了诺,招呼帮手就要将人抬走。
“医官!”李广突然拉住那医官,厉声道,“如是秦郎救不活,本将那你是问!”
“请将军放心,在下必定倾尽全力!”
目送着秦城被抬走,李广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朝纪铸喝道:“说,怎么回事?秦郎怎会背后中箭?!”
“这……末将……”被李广呵斥,纪铸却是一反常态,支支吾吾不知所言。
“说!怎么回事?”李广暴喝道。
纪铸被李广巨大的暴喝震的身体一震,却是一下子跪倒,悲怆的叫了一声“将军”之后便不多言。
“将军!”就在李广准备拔刀问罪之际,一直站在纪铸身后的乐毅突然开口,大声道,“将军,秦城乃是被公孙敖将军所伤!还请将军为秦城主持公道!”
说罢,乐毅嚯得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