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嘉、简雍两人离了郯县后,先至广陵与卢广会和,随之西行入豫。
豫州的州治谯县在沛国,离徐州不远,但孙坚现未在谯,而是在汝南的郡治平舆。
因而,程嘉三人出了徐州境后一路西行,过沛国,入汝南,行六百余里,到了平舆城中,进府拜见孙坚。
孙坚闻是荀贞的使者来到,召来堂上相见,见是程嘉,颇觉喜悦。
荀贞和孙坚当年并力讨董,共驻颍川,各自帐下的文武属臣彼此多都见过。因而,孙坚与程嘉很熟,程嘉虽个矮貌丑,然豪气冲天,甚对孙坚脾胃,两人的私交不错。
孙坚笑道:“君昌因何而来?”
“奉我家主上之命,特来问候将军。”
“我有什么可问候的?贞之安好?”
“幸赖将军相助,我家主上晏然得徐,为答谢将军,我家主上特备下了些许徐方特产,令嘉奉给将军。”程嘉示意卢广、简雍两人叫从吏把荀贞给孙坚准备的徐州特产等礼物拿到堂中。
孙坚笑道:“只不过让孙河、韩当换了个驻地,又未曾有一兵一卒助贞之杀儿曹,值得什么?”
“话虽如此,然虎虽卧栖,狗彘自惊。”
孙坚哈哈大笑,指着程嘉,顾对堂上左右说道:“此荀侯帐下之利舌校尉也。”又笑对卢广、简雍说道,“亦久未与二君见矣,快与君昌请入坐席。”
程嘉见堂上坐了许多孙坚帐下的文武股肱,知在自己等人来前,孙坚必是正与他们商议重要的军政事宜,心道:“现非说话之时,我当先辞,等明日再来说孙侯与公孙结盟。”因而辞谢说道,“将军与诸君定有要务商讨,嘉等却不能做不识趣之人,且待明日再来拜谒明将军。”
孙坚戏笑道:“卿如此善解人意,如还‘不识趣’,那真就没有‘识趣’之人了。我确是正在与他们商议军事。这样吧,卿等远道而来,路上辛苦,今天可先安歇,好好休息休息,等到明日,我设宴与卿等欢饮。”
程嘉应诺,却没有立刻就告辞,而是唤从吏又捧了一个匣子上来,接过来,呈给孙坚,说道:“这是我家主上送给将军两位令郎的。”
“噢?匣中何物?”
“一册《孙子》,内有我家主上亲笔做的注释;一册《春秋》,内有文若亲笔所注。我家主上吩咐,《孙子》送与将军长子,《春秋》送与将军次子。”
孙坚甚喜欢,忙叫人把匣子拿过来,亲手打开,取出这两套书来,说道:“贞之极精兵法,文若本州名儒,二犬子竟能得赐此二书,可为我传家宝也!”命左右给孙策和孙权拿去。
荀贞昔在长沙时,孙策、孙权算是拜在了他的门下,所以这次遣程嘉来见孙坚,不但给孙坚备了礼物,也给孙策和孙权备了礼物,亦因孙策、孙权可算是荀贞的弟子,故而孙坚说“赐”。
程嘉告辞下堂,府中的吏员带他与卢广、简雍等去到客舍,安置歇下。
等府吏走后,程嘉没有和卢广、简雍一起休息,而是出了客舍,去找孔德。
孔德本是孔伷的属吏,因为看到荀贞和孙坚联兵势盛,自忖孔伷必难保住豫州,所以暗中向荀贞和孙坚输款送诚,后来荀贞去了徐州,孙坚得了豫州,虽然和荀贞一样,孙坚也不喜欢这个出卖旧主的小人,但看在他毕竟有点功劳,最重要的是,此人好歹也算是豫州一名士,在急需得到豫州士人支持的情况下,便也就仍辟了他当府中从事,只是向未曾给以重用。
虽说程嘉此次来豫州,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说服孙坚与荀贞一起同公孙瓒结盟,可该做的功课还是要做的,所以他没有在客舍歇息,而是去寻孔德,所为者,便是希望可以从孔德这里获知一些豫州的近况,从而不但能够使自己更有十分的把握说动孙坚,更可以遣人回徐州将获悉的内容禀报给荀贞。
孔德住在郡府的吏舍里,程嘉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他。
孔德看到程嘉,又惊又喜,忙把他让到舍中。凭程嘉的口才,寒暄过后,三言两语即勾出了孔德的话头,不多时就尽知了豫州近期的一些主要军政大事。
临暮时分,程嘉心满意足地告辞,返回客舍。
郡府给程嘉等人分别安排了住舍,从吏或两人一间,或三四人一间,程嘉三个主、副使则是一人一间。程嘉没有去给他安排的屋舍,而是大
步来到卢广的住舍门外,叫了他出来,然后一起到简雍的住舍门外敲门。这一路来豫州,路上几未停歇,多数时都是在辎车上睡的,简雍着实累坏了,程嘉敲门时,他正在倒头大睡,听到声响,勉强起来,蓬头敞怀地打开了门。
简雍一向不重仪表,看他这副模样,程嘉和卢广也不介意。
放了程、卢二人进屋,简雍边打哈欠边问道:“什么事?可是府里备好饭了么?我不吃了,你们吃去。”
“吃什么饭!现下有个立大功的机会在眼前!”
卢广、简雍莫名其妙,不知程嘉在说些什么,问道:“君此话何意?”
程嘉叫卢广站到门口,观察外边有没有人路过,吩咐他说道:“如有人经过时,提醒我知。”以防被人偷听去了他将要说的话。
安排妥当了,他插着腰站在屋中,这才昂着脸对卢广和简雍说道:“君二人高枕酣眠之际,我去见了孔德。”
卢广问道:“孔德何人?”
“你什么记性!原孔伷府中的从事,你也是见过的。”
程嘉是因邯郸荣的举荐,而才得以被荀贞辟用,而卢广是邯郸荣的妻弟,两人很熟,所以说话不见外。
卢广想了一想,记起了此人,说道:“你刚才去见他了?”
“不错!君二人可知:公孙瓒已陈兵冀界,将要攻袁本初了!”
简雍和卢广面面相觑。
卢广说道:“公孙瓒将要攻冀?是孔德告诉你的?那你我三人岂不是白来了豫州一趟?”
他三人来豫州,是想说孙坚一起同公孙瓒结盟,从而希望可以借此鼓动公孙瓒南下攻冀,以使袁绍不能夺豫,却未曾想,还没对孙坚说出来意,公孙瓒竟已兵临冀州了,公孙瓒既已南下,那这盟约显然也就不需再与他定了,从这个意义上讲,他三人确是白跑一趟。
程嘉说道:“怎会是白跑一趟?正是因此,才有了你我三人立功的机会!”
“是何机会?”
“我还从孔德那里得知:孙侯有意攻陈、梁二国!今日我等三人见孙侯时,堂上列坐了诸多孙侯军中的文武重臣,料来在我等到前,孙侯便必正是在与他们商议攻陈、梁之事!”
“……,这又与我等立功有何关系?”
“君二人亦从主上久矣,难道还不知主上之志么?”
卢广和简雍越听越糊涂,不知程嘉到底想说些什么。
简雍说道:“主上志在安平天下,此我等自然皆知,……可这与孙侯攻陈、梁又有何干?”
“孙侯虽主豫州,而豫人实不服孙侯,唯颍川因主上之故,沛国因其国相袁忠无争强心故,孙侯才得以控此两郡,余如陈、梁、汝南、鲁四地者,鲁有黄巾,汝南勾通二袁,陈、梁接壤陈留,与张邈暗通,是以,孙侯才会亲自坐镇汝南,而又欲攻陈、梁。”
“这又如何?”
“孙侯欲攻陈、梁而却未动兵者,其因在袁本初,乃是因惧周昂南下,故而一直引而未发,如今公孙瓒临冀,周昂必不能再南下,孙侯固可由此而定下攻陈、梁之心,然以我度之,却必尚怀夷犹之念,何哉?豫州南临袁术,北有鲁国黄巾之故也!”
“君此言甚是。”
“既然如此,你我三人何不就借此良机,以辞说动孙侯,使主上可以用兵进鲁?”
“君是想借此机会,以助孙侯剿灭鲁国黄巾为借口,让主上可以兵入鲁国?”
“然也!”
“……可是,主上与孙侯交情莫逆,便是说动了孙侯,可以让主上兵入鲁国,但在剿灭了鲁国黄巾后,主上定也不可能会占鲁为己有的,空自白费了兵力而一无所得,这怎么能是你我三人为主上立功呢?”
“鲁国固不可得,可鲁国西边的任城、东平、济北三郡却可得也!”
卢广、简雍至此才恍然大悟,明白了程嘉的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一时俱无话说。
程嘉举首顾盼,看他两人,说道:“我之意,二君已知,二君可愿与我共立此功?”
简雍的困意早就不翼而飞,他犹豫地说道:“主上到底有没有入兖之意,你我三人皆不知,适才君
之所言,只是猜测之语,如是猜错,我等说动了孙侯,可主上却实无入兖之心,这岂不是弄巧成拙,非但未立功劳,反落主上责备?”
程嘉怒道:“主上虽未尝对我等说过有意青兖,然以主上之雄才武略,必有取青兖之念!倘若真是我猜错了,如受责,嘉一人担之!良机在此,稍纵即逝!焉可患得患失?君二人速决!”
卢广虽因自恃名门,又宗名师,性颇骄恣,但毕竟是卢植的门生,深受卢植刚毅坚强、敢作敢为性格的影响,亦一坚毅之士,慨然说道:“此议如能成,立功事小,使主上能开疆拓土事大!君昌,我愿与你共举此事,如落责,与君共担!”
简雍下了决心,说道:“吾与君二人同来出使,岂可不福祸共之?君昌,你说吧,我等该怎么说服孙侯?”
程嘉大喜,说道:“好!你我三人齐心,此事必能成也。至於该如何说服孙侯,便用君适才之话,可对孙侯言之:知孙侯有攻陈、梁之意,是以我等愿为孙侯请主上进兵鲁国,为孙侯解了州北之忧,以报孙侯助主上取徐之情。”
当下,三人议定。
次日,程嘉带头,卢广、简雍从后,复拜见孙坚。
见了孙坚当面,程嘉便对他说道:“嘉等今奉使来豫,是尊了主上钧命,特来问候将军起居,并无它事,本待明日便辞别将军归徐,只是昨天却听说将军似有攻陈、梁之意?”
孙坚也不瞒他,说道:“昨日君等来时,我便正是在与臣属商讨此事。”
“陈、梁与陈留勾连,张邈又是袁本初一党,不卒除之,确将早晚会成豫州内患。敢问将军,预备何时发兵?”
孙坚踌躇地说道:“发兵之日尚未定下。”
“嘉敢言之:将军所以尚未定发兵之日者,必是因为四忧。”
“卿可讲来听听,我有哪四忧?”
“梁、陈接壤,南北呼应,攻陈则梁救,攻梁则陈救,此将军之一忧也。”
孙坚笑道:“二忧呢?”
“梁国倒也罢了。陈国颇有精卒,陈王宠善弩能战,陈相骆俊为国民所敬,此将军之二忧也。”
孙坚笑道:“三忧为何?”
“当将军发兵之际,陈留或会驰援。”
孙坚笑意稍敛,问道:“四忧为何?”
“汝南潜通二袁,豫南袁术狼顾;豫北黄巾在鲁。”
孙坚笑意收起,叹道:“卿所言之前二忧,不为忧,第三忧虽稍有麻烦,亦不足虑,唯卿所言之第四忧,实为我所忧者。”
陈国、梁国和陈留三郡便是合兵一处,孙坚也不在乎,唯独汝南暗通袁氏,鲁国又有黄巾犯境,这两个南北外患才是孙坚所忧。
“嘉有二策,可解将军第四忧。”
“噢?何策也,快快请说。”
“袁公路与刘景升争荆,将军可遣使一人,见刘景升,与之立盟,如此,可制袁公路,此一策也;嘉回到徐州后,愿为将军请我家主上发兵攻鲁国黄巾,为将军解豫北之忧,此二策也。”
孙坚大喜,旋又迟疑,说道:“卿此二策固善,不瞒卿,我已遣人去见刘景升了,使虽还未归,然料以定盟之事必是可成。只是,贞之方定徐州,我听说彭城与泰山兵尚未尽服,可有余力助我剿灭鲁国黄巾么?”
“嘉素闻之:我家主上与将军生死之交。当将军相助我家主上攻徐时,难道豫州境内就都已尽服将军了么?明将军既可不顾内忧,助我家主上,我家主上当然也会一样做。”
“卿言甚是,我与贞之,贵在心交,却是我说错话了。便待贞之入鲁,便是我攻陈、梁之日!”
三言两语,程嘉说动了孙坚,为荀贞要来了出兵鲁国的借由。
事不宜迟,程嘉等人当日便辞别孙坚,出城返豫。
他们出了平舆城,行未及远,迎面碰上了邯郸吉一行。
却是邯郸吉自离郯县,虽日夜行二百里,只用了四天即到平舆,却仍是来晚一步。
两下碰面,程嘉闻其来意,听得是有荀贞的手书送来,即要过来,展开细看,看罢,示给简雍和卢广,笑问道:“如何?”
卢广和简雍俱皆心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