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乱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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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6昔日太子

是因为上面沾染了心上人的味道吧。

苏锦翎忍不住想笑。

真不知卢逍那袖子里到底能藏多少东西,上回是一块金丝手帕,大上回是一根镂花簪子,大大上回是一块石头……因为楚裳在上面绊了一下。

忽的心念一闪……卢逍收集这些东西楚裳难道毫不知情吗?

她循着望去,正见楚裳回了头,看着卢逍将花收进袖子。

楚裳眉间隐有不悦,然而唇角却透着一丝笑意。

苏锦翎看着这一幕,不觉歪了歪头。

“怎么不念了?莫非你只会这一首诗?”

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她脊背一僵,已有冷汗渗出。

然而依旧徐徐转了身子,对上一双凤目。

那凤目流光转辉,竟是有着说不出的惊喜和激动,却强自压下,只一瞬不瞬的看她。

“太子……”

宇文玄晟微微一笑,竟还是当初的风流模样,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沉郁:“太子?这个称呼……久违了……”

他的语气颇有些失落的感慨,然而即便如此,苏锦翎依然往后退了一步。

他仿佛丝毫不介意:“当年三皇兄不是教你不少时日吗?就是这等成果?也不比我高明多少嘛。”

他笑了,笑容是苏锦翎从未见过的明朗和煦,还有几分迷茫,似是对过去的回忆,连语气也没有了以往的骄纵与目中无人,而且他称呼的是“三皇兄”,而不是冰冷生硬的“文定王”……

她也不由想起那段云淡风轻的日子,想起那个云淡风轻的人。多年不见,想来婉儿也长成大姑娘了。

“我只听说教里得了个重要人物,却不想是你。”目光转向她,又移至她护在小腹上的手,眼神一黯,却是唇角微勾:“宇文玄逸的?”

这句又恢复了不友好,苏锦翎不禁再次提高警惕。

“别担心,不管怎样,我也是孩子的皇叔,今后还要看着他长大呢……”

苏锦翎顿时心惊,莫非她真的永远离不开这里了吗?

“而且,这个孩子还是你的。”他低语,苏锦翎没有听清,却见他忽的大笑:“哈哈,想不到我是见到这个孩子出生的第一人。宇文玄逸,此番你可是输给我了!来,孩子,先叫声皇叔听听……”

苏锦翎皱了皱眉,忽然道:“太子殿下是如何来到的奉仙教?”

宇文玄晟袖子一甩,负手身后,又恢复了曾经的乖戾:“宇文玄逸没有告诉你吗?”

宇文玄逸当时只不过说宇文玄苍发现太子密谋抢班夺权,且与南临妖人勾结,后又被南临妖人救走。

这场风波中,宇文玄逸似只是个配角,而今宇文玄晟却出现在这,是不是说南临妖人与奉仙教有着某种关联?

宇文玄晟看出她心中疑虑,冷笑:“不错,南临与奉仙教相依相存。南临国主病入膏肓,却一直不肯咽气,全凭身为国师的教主拿妖术吊着,以致太子无法继位,整个南临就可任他为所欲为,只不过他的志向并不在此。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唇角微勾:“还记得奉仪门石墙上那些刀剑之伤吗?那一战后,当时身为皇子的父皇因为与兵士一起浴血奋战,威望陡升。第二年,皇祖父废了太子,立父皇为储君。而教主,就是当年的戾弶太子——宇文容扬……”

“什么?”苏锦翎大惊失色,终于明白段戾扬那句“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究竟所为何意。

“当年父皇新为太子,而皇祖父又日趋衰弱,他便寻了个借口将前太子逐出宫廷,又派人追杀。可能是他命不该绝吧,杀手临时变卦,只将他丢到南临的荒芜之地自生自灭。这些年他吃了不少苦……”宇文玄晟的唇边忽然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大概是觉得我与他命运相似,才想助我一臂之力。”

助你一臂之力?苏锦翎不禁想笑,若当真能拿回失而复得的东西,段戾扬怎会拱手相让?太子的脑子果真同以前一样不清不楚。

“不过我也知道,将来事成,他定是要摄政成为权臣,让我当个傀儡皇帝,可是我不会让他得逞的!现在只差个时机,一旦父皇新立太子,这边就揭竿而起,匡扶正义……”

苏锦翎蓦地笑出声来。

宇文玄晟正在畅想美好未来,冷不防被打断,不由恼怒:“你笑什么?”

苏锦翎收起笑意,斜睨着太子:“敢问太子殿下可知和氏璧的传说?”

“你想听?”

宇文玄晟发现沦落到今天此等地步唯一的好处是苏锦翎肯听他多讲几句话,立即兴致勃勃道:“许久以前,有个琢玉能手得到一块璞玉,先后将它献给两任国主,却都因被认定是一块石头而被砍去双脚。他抱着璞玉痛哭了三天三夜,泪断成血。第三任国主感其诚心,命人剖开这块璞玉,果见稀世之玉,遂命名为和氏璧。”

“太子殿下果真博学,讲得真精彩,但不知太子殿下是否知道这个传说寓意为何?”

“自是讽刺某些人有眼无珠,自以为是!”

此话很是愤愤不平,自是心有所感。

苏锦翎微微一笑:“我倒不这么觉得。明明是个宝物,落在昏庸者的手里是暴殄天物,然若落在贤能者手里,却能大放异彩。”

“你说我昏庸?”

“太子觉得呢?”

宇文玄晟亦非当日可呼风唤雨的人物,苏锦翎便没有以往那般忌惮他,当然,她也不敢保证宇文玄晟若是激动起来会将她如何,只不过他现在亦要仰人鼻息,怕也不敢轻举妄动。

宇文玄晟一瞬不瞬的盯了苏锦翎半天,但见苏锦翎亦是毫不畏惧的回视他,不禁笑了,笑意苦涩:“锦翎,你觉得太子是什么?下一任的皇位继承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无限?”

他摇头:“你错了。太子,是天下最难的人!你精进了,那些觊觎这个位子的人就觉得你很危险,想方设法的陷害你;你荒废了,他们又要说你昏庸,要取而代之。你就像个靶子,无论戳在哪,那些箭无论直的斜的都要射向你。而因为你是太子,是国之根本,必须要受到保护,所以不能临战对敌,因为随时会有危险,于是也就无甚功业。那么就在朝堂上出力吧,可是皇上活着,你能建什么功立什么业?你出彩了,又有人要说你图谋不轨,有抢班夺权之嫌,遭人诟病。而一个太子要想成为皇上,必须得等那个位子空出来。怎么空?禅让?高高在上那么久,谁愿顷刻间将大权拱手送人?那么就只能等着……呵呵,如果有人虎视眈眈的等你死掉好夺你的宝贝,你是什么感觉?就是父子,也不得不防啊……”

苏锦翎不禁怔住了。

看着他饮悲含恨,忽觉,原来不管是怎样的风光,背后都是一捧心酸。她也曾说过一张纸不可能只有正面而没有背面,怎么对于他,就忘了呢?或许是他的不良记录太过深入心底,所以才忽略了他的苦衷吧。

宇文玄晟正攥紧了拳强压悲恸,忽见眼前出现了一方素帕。

他眼底一热,骤然有将身边人拥入怀中的冲动,可见苏锦翎又警醒的退了一步,他只有苦笑,接过帕子,轻轻揉捻着:“我曾想过你我会相遇,却不想,是今天这样的场景。”

叹了口气,由衷道:“若是只有这般才能让你我相遇,也不失为一件乐事。这些话,我是头回跟人讲。今天,我很高兴。”

或许只有褪尽铅华才能让人更清楚的看清自己,正视他人。

苏锦翎有些感慨,倒也不觉得他像以往那般讨厌了。

有时,人总是因为处在一定的位置上才去做与之相应的事,有些事或许并非自己所愿,而是太多的环境让他没法不如此。是保护,也是种宣泄,然而终究误入歧途,以致害人害己。

其实现在,她也很快乐。虽然与宇文玄晟有太多的过节,然而他毕竟是自己在这个陌生环境中唯一熟悉的人。

“你站了这么久,累了吧?快回去休息吧。”宇文玄晟打量她即便阳春三月也不肯卸下的貂绒披风,皱了皱眉:“你的畏寒之症还没好吗?这里条件也不行。你先忍着,等我执掌天下,一定要为你寻最好的大夫医治……”

不管怎样,她虽同情宇文玄晟,但依然认定他不会是个好君主,而且现在还有段戾扬……他们不过是彼此利用,而宇文玄晟必定斗不过他。

即便是波诡云谲的宫廷,然而多年的养尊处优又怎敌得上积压了几十载的仇恨以及报仇雪恨的决心?

况且她注意到,即便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宇文玄晟依然称亲手下诏废了他的景元帝为“父皇”,神情亦有些许依赖和怀念,注定他不会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如此看来,当年的“抢班夺权”怕也是奉仙教人唆使,又或者不过是宇文玄苍意图扳倒太子的手段。

而段戾扬的阴险狠绝她是亲眼目睹,宇文玄晟又岂会是他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