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人们的心都等麻了,有些等不及的,提前上阎王那翻簿子去了。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位王爷要孤独终老伤尽帝京女子的芳心时,忽然传来皇上赐婚的消息。这消息早于景元帝御驾十五日到达帝京,当时人们就炸开了,而紧随其后到来的消息说的竟是这门婚事还是清宁王苦求来的,而且这个女子原本是要许给新立的肃剌可汗为可敦,结果清宁王横刀夺爱,将肃剌可汗打得落花流水,又在御前跪了一日一夜立誓若不娶此女便孤老终身及至晕死过去,终于抱得美人归。
想来这定是清宁王的“命中注定”了,否则他怎么会这般奋不顾身,生龙活虎?
于是,自清宁王一回府,就有人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到王府门口遛弯,意图在第一时间搜集到王爷与那位王妃究竟是如何相识相爱的点滴片段以及那位王妃究竟有着怎样的与众不同导致王爷非卿不娶且那与生俱来的顽疾不药而愈等一系列内幕并加以广泛传播,却只见来往送礼的人不少,而王府内里一片安静,一点大婚的动静都没有,倒时不时溜出什么“前夜有刺客来袭”、“方才王爷的汤碗被人投了毒”之类的恐怖。
就在人们怀疑清宁王再次犯了病而那女子并非其“命中注定”或赐婚消息都是人们以讹传讹亦或者皇上收回了圣谕之际,就在景元三十三年十二月十九这一日丑时刚过,还是有坚持不懈的好事者顶着寒风冒着清雪的溜到了清宁王府前,就在他对着一片静寂的青砖碧瓦摇头叹惋之际,却见面前冷清的王府忽然变魔术般的张灯结彩,骤然焕发一片春意繁华。
他呆怔半天,眼睛揉了又揉,终于爆出一声见了鬼的狂叫,四处奔走相告去了。
于是,满帝京的人从清宁王府门口向北排至神农街,向南排至十里开外的天星街……因为这是送嫁队伍的必经之地,所以观者是里三层外三层几乎要把几丈宽的街道堆满了,就连两侧的店铺都被挤得东倒西歪,护卫执刀拿枪声嘶力竭的维持秩序,也只能露出铺红毡洒金粉的那么一小条道路。
此刻,鼓乐声渐近,却是一路从东来,一路从西来,正往文心路口缓缓汇聚。
却原来,煜王府和清宁王府正处于一条街的南北两面,所以两队送嫁人员必是要在此处相遇。
两顶装饰华丽的大红花轿耀人眼目,引得人们啧啧不已,都在祈祷风吹得再猛烈些,这样那轿帘就可以飘得更高些,没准还会吹掀了王妃的红盖头,让他们一堵能将清宁王勾魂摄魄的女子到底是怎样一副芳容,尤其是女人们,今日都花枝招展不顾任何礼仪规范的挤在人群中,意图和那个夺了她们梦中情人的女子一较高下。
于是更加拼命扑、冲、喊、压。
这负责开路守卫的五百近卫虽手持兵器,严词厉色,但显然是螳臂当车,很快就要淹没在人民群众的狂轰滥炸中。
送嫁的人员已被挤散,只能时不时的吹出一声怪异的调子来呼唤同伴,寻找队伍。
苏穆风眉心紧锁。
这等混乱,最易被人乘机作乱,两顶轿子已经撞在一处,他好像听到苏锦翎一声惊呼。
“锦儿,别怕,好好待在里面,千万别出来!”
他抽出佩剑,黑眸左右一顾。
剑闪寒光,却是映出几点黑色。
身后房檐,几个黑衣蒙面之人仿佛肋下生翅,臂一展,无声飞落人群,霎时于手中变出刀光剑影。
刹那间,欢叫变作哭号。
苏穆风勒住马,不敢离开轿子半步,只待黑衣人过来,再予拼杀。
奇怪的是,黑衣人只是在百姓群里乱砍,与禁卫斗做一团,却不往轿旁靠近。倒是百姓受到冲杀,哭喊连连的挤过来。
苏锦翎只听得外面乱得恐怖,不时有人撞到轿子上,砰砰作响。
她摸了摸腕子,依苏穆风所言不敢动上半分,然而交握的双手却在不断颤抖,一如那战栗的轿帘。
忽然,轿子被重重撞了一下,与此同时,她好像觉得自己飘了起来。
可也只是这一瞬,短暂得让人以为不过是因为剧烈的撞击而诱发的头晕。
然而她透过盖头的缝隙,看到那轿帘下方的一排坠饰不知何时由翠玉珰换作了金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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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不好了,不好了……”
对喜轿望眼欲穿的福禄寿喜前去探听消息,这会踉踉跄跄的奔回清宁王府的喜堂,使劲了咽了口吐沫,气喘吁吁道:“王妃的轿子被阻在文心路口……有刺客……煜王府的轿子也在那……”
半是清冷半是春意的眸子一眯,下一瞬已飞身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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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之际,也不知是谁尖叫一声:“天啊,有人在飞……”
喧嚣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但见一身大红喜服翻卷飘洒,恰似妖花绽放,那身着喜服之人墨发翻飞,面如冠玉,眸若点漆,嫣红的唇角挂着森然的笑意,就那般掠过人群,直向花轿而去。
“是清宁王!”有人再次尖叫。
黑衣人一怔,而后纷纷赶上去。
怎奈他们身处人群,若想抽身颇费气力。
宇文玄逸见两顶轿子挨得紧密,被人挤得团团乱转,唇角笑意更冷。
下落之际,已有黑衣人提刀阻拦。
足尖只一点,恰抵在刀身,却仿佛飞离花枝的蝶,飘然而起,而那刀刃顷刻碎裂,落了一地。
黑衣人大惊,齐攻而上。
苏穆风急忙挥剑迎击。
仿佛在看一场极优美的舞蹈,只见红衣翩跹间,无数金属碎片洒落一地。
黑衣人没了兵器,亦不肯罢休,挥拳再战。
怎奈那红衣翻飞的魅惑男子没了心情,敞袖只一扬,掌风震碎花轿,旋即将那静坐其中的人拦腰一搂,唇角勾笑,携着她往来路而去。
苏穆风正在与余下的黑衣人缠斗,忽见宇文玄逸将煜王府喜轿里的人带走了,大吃一惊,急要赶上。
却听黑衣人低喝一声“不好”,架开他的招式,往那边追了几步,料想无法赶上,当即折往房顶,三跳两跳的不见了。
苏穆风深觉此事蹊跷,移步轿旁,低声道:“锦儿,你没事吧?”
轿子向前一探,打里面走出个艳装女子,银红嫁衣,亦新娘打扮。
然而玉指揪住锦绣盖头往下一扯,却是露出一张陌生的满是异域风情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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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
一行黑衣人匆匆赶往密室,跪倒在地。
那个一身大红喜服之人背对他们立在墙边,青丝如染,披落身后,与那艳红构织成一种触目惊心的明艳。
他没有回头,没有做声,只是负于身后的手缓缓攥起,攥紧。
那指缝间露出一条红艳,好像是荷包上的丝带……
黑衣人面面相觑,仍胆战心惊道:“人被清宁王劫走了……”
宇文玄朗急急进入密室,望着那个岿然不动的背影,担心的唤了声:“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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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回来了,奏乐……放鞭炮……撒花……”
见一双人影如蝶般翩跹着自正门掠过,直入喜堂,福禄寿喜立即手舞足蹈的开始指挥,一时间所有程序齐齐动作,乱成一团,因为一对新人是眨眼就滑了过去,准备撒花撒果子的喜娘丫头还端着鎏金托盘愣在当地,待福禄寿喜催促才疾奔入喜堂,抓起盘里的东西就向新人身上丢。
“不对不对,还没‘跨马鞍’呢……”终于有人记起刚刚忽略了诸多重要环节,嚷着要重新来过。
福禄寿喜暗自叫苦,八成只有自家王爷才把婚结得这么热闹。但见王爷揽着王妃的腰死活不放手,笑得眉眼俱是春意,想来那些环节不要也罢,干脆直接进洞房才是正道。
于是手一挥:“讲那些干嘛?吉时都要过了,赶紧……”
“堂总是要拜的吧?我说喜公公,你急的什么劲呢?”
众皆哄笑。
福禄寿喜顿羞得满脸通红,一贯的伶牙俐齿却使不出半分。
好容易人员安顿下来,宾客兴致勃勃的分列两旁,主祝者胜利登场。
赞礼者清了清嗓子,满怀激情的唱道:“行庙见礼,奏乐!”
宇文玄逸放开环在她腰间的手,却是牵住她冰凉的指尖,紧紧攥在掌中。
袍摆一甩,如铺开一层红云。
盖头摇摆的缝隙间,有红云一掠而过,现出摆在香案前的红艳艳的锦垫。
如此迫近,却又如此遥远。
眼前,耳边,心底……忽的一片空茫。
然而,仍是随着他的牵引,缓缓跪了下去……
“一拜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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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殿内,一片静寂。
宫灯俱熄,暗沉笼着这殿深处一个明黄的身影,不语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