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什么也看不到?”他伸出手在她眼前晃动。
帐内虽黑暗,但并非看不到一丝光亮,可是她的眼睛却极为茫然的望着他,没有落点。
有血腥味,正在面前徐徐游动。
“你受伤了?”
“是。”
“怎么伤了?”
“一会告诉你,此番我是来找你包扎伤口的……”
衣物窸窣,血腥更浓。
“我看不见,没法包扎……”
眼前忽的一亮,竟是他点燃了油灯。
一道伤口赫然出现在眼前……左肋下,正像一只小嘴一样不停喷吐着血汁,周围已是一片模糊。
她眼角一跳……果真是伤在此处。难道梦竟是真的?怎么可能……
他伤得这样严重,竟是毫无慌乱,就像那日他立在水中,拿匕首缓缓划开手臂,气定神闲的对她说:“痛?是这样吗?”
寻了纱布,竭力稳住心神:“这个需要先清洗一下……”
“没时间了!”他断喝。
略有迟疑,将纱布绕上去,似是极闲淡的问起:“外面怎么那么乱?”
“出事了。”
“什么事?”
“你猜是什么事?”
“皇上……”
“你倒是关心他。他没事,几个儿子都在身边护着……”
她松了口气,这么说宇文玄苍也是安全的。
“乱的都是肃剌的人,那群聚在此地各部头领反了,也不知谁和谁打,不过你也别担心,这边是天昊的帐篷,他们轻易不敢杀过来……”
“好端端的怎么反了?”
他唇角一吊:“自是因为我……我杀了立敦可汗!”
她的手下一紧,他的眉心当即一拧。
“怎么?心疼了?担心你嫁过来时没人主婚?”
“你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宇文容昼和立敦正在商量和亲的事,要把你嫁给络戈……”
纱布咕噜噜的滚落在地,铺开一条颤抖的白。
“呵,看你这样是不乐意啊。我给你通风报信,你是不是该感谢我呢?”
怎么会这样?不是清宁王和络月郡主吗?若是自己的话,这么大的事为什么她一点也不知道?而宇文玄苍……怎么会?难道……
脑子霎时一片混乱。
“那老东西,只想着他的大儿子,我就不是他儿子吗?竟是想杀我,哼,这回看谁先死!”
他扯过纱布自己围了两圈,打了个结,一把扯断。
随手拎起她:“跟我走!”
“干什么?”
“老可汗死了,他的一切就由新可汗继承,可是络戈也快死了,他的一切自是由我继承。你,他的女人,自然归我……”
“我不是他的人,放开我……”
他已抓了床边的貂绒风麾将她一裹,夹在腋下:“和亲,正和我意,有天昊这强大后盾……哈哈,不过现在咱们得先离开,等外面的人杀个你死我活,到时七个部落尽归我手……”
正如肃剌、东哲、元离等为天昊蜀国,称臣岁贡,肃剌草原的十七个部落首领听从立敦可汗调度,却也各自为政。络耶应是想趁机让他们相互残杀自己坐收渔人之利并借此统一各部……
刹那间,络耶挟持着她掠至门口。
帘子一掀,却是有一人正正赶来。
外面火光纷乱划过,映着来人满头华发,雪光般刺目。
苏江烈……
对视的刹那,已是出手相对。
火光飞舞,明暗交错,招式纷繁,一双闪烁火苗的深眸怒不可遏。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招招攻向对方要害,络耶渐渐支撑不住,脚下一个趔趄,就要跌倒。
苏江烈一步上前,翻掌为刃攻向他的胸口。
然而络耶身子虚晃闪开,一团粉末忽的自袖中飞出,直扑苏江烈。
那双火苗霎时熄灭,处于劣势的络耶反手一击,苏江烈便跌入黑暗。
“爹——”
惨呼很快被人声湮灭,嘴亦被堵住,她拼命睁大眼睛望向那黑暗,可是什么也看不到了。身子一轻,更是离那片黑暗越来越远……
络耶奔跑速度极快,竟好似一只猎豹,贴地而飞。
呼哨声响,一匹马打暗处窜出。
络耶跃身马上,穿过重重光影,向着无尽的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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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外面的形势并非络耶所言是各部落分帮结派为夺权杀个你死我活,而皇族的人只是在隔岸观火。
其时,龙翼军护卫宇文容昼所在的大帐,而各皇子带人杀入混乱,自是要助络戈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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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玄苍正在指挥作战,忽于嘈杂中听得一声惊呼。
极遥远,极轻微,极短暂。
可仅仅是这一声,便让他向着位于远处暂时还算安全的小帐篷望去……
锦翎……
心念仅是一动,人已飞身而去。
中途,忽见苏江烈正在以一己之力与数人对抗。
烈王身手一向敏捷狠辣,可是现在却举止略有迟缓,行动间似是在听声辩位。
他心里惦着苏锦翎,本已越过,可是身后忽然传来兵刃入肉之声。
回头一看,一名肃剌人已将刀刺入苏江烈胸口,其余人则高举兵器就要砍下……
寒光一闪,即将集合在一起的兵器骤然离手。
雪影飞动,一个肃剌人便在怔忪间丢了性命。
其余人见势不妙纷纷逃窜。
宇文玄苍扶住苏江烈。
昔日威名赫赫的烈王白发微散,深眸紧闭,只在滴血的唇角溢出一个名字:“锦儿……”
绝不能将烈王单独留在这混乱之地。
宇文玄苍仅踌躇片刻,便携着昏死的烈王向大帐掠去。
往返之间,心急如焚……锦翎,你一定不要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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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色的人影自络戈眼前划过。
络戈隔开一名叛逆砍过来的利刃,对身边的络月大喊:“快去看看苏锦翎!”
络月满脸泪痕,一脚踢开个喽啰:“我不去!我走了,你怎么办?”
“你在这才是麻烦!”
“我不去,那个女人心里根本就没有你……”
“她不是普通的女人,她是天昊和亲的使者,她若是有事,你想天昊还会帮咱们吗?”
“要去让别人去!”
“现在内部出了奸细,难分敌我,哥除了你信不得他人!”
络月抹了把泪:“那你……”
“我没事,你快去!”
络戈率先为她杀开一条血路。
络月回头看了眼伤痕累累的哥哥,咬牙向远处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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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玄苍一把撩开帐帘。
帐内一片昏黄,灯光在猛吹来的风中摇了摇,依然保持静默。
床褥凌乱,摸上去尚有余温,只是御寒的貂绒披麾不见了。
屋里有淡淡的血腥气,退后一步……床边地上有血滴点点,一团半卷的纱布斜躺在脱垂在地的被角下。
狭眸微眯,寒光肃杀。
瞬间掠至门口。
帐帘一开,一团东西伴着渗透在黑夜的腥风劈面砸来。
他抬手一挡,那东西却瞬间碎开粉末,飘入鼻间。
“王爷,得罪了……”
听得这个声音,宇文玄苍大惊,然而下一刻,一股火热便自小腹升起,瞬间燃遍全身。
情知不妙,急运气排解,怎奈气流方过,热度更甚。
“你……”
“王爷不会没听说过‘拈香一缕魂’吧?除了与女子同床,别无可解,否则一刻钟后便会七窍流血身亡,运功逼除只能令其加剧,缩短时间……”
“你竟敢算计我……”
出口的话都仿佛带着火,眼前已是一片淡红。
一个柔软的身子倒在怀中,虽一动不动,然而女人的味道和草原人的野性却使得血冲头顶,几欲喷薄而出。
已有腥甜溢出唇边,眼底亦在微微跳动,血雾迷蒙……
“生死一线,王爷斟酌……”
帐帘唰的一撂,一切仿佛霎时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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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马狂奔,黑暗无尽。
身后的人大概是因伤势严重,禁锢在她身上的力度渐渐松懈,却依然凭着股执念,策马狂奔。
苏锦翎趁他不注意,挣脱了嘴上的封锁,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摸到胸前的铜箫。
一阵急促悦耳的乐声旋即飞出。
络耶神思一凛,气急败坏的一把扯下那铜箫:“臭女人!”
颈间火辣刺痛,而后便觉络耶臂一挥。
铜箫落地的轻响很快就被急促马蹄踏碎,而后拨马一转……
“要去哪?”她惊恐叫道。
“你不是喊人来追吗?我看谁敢踏入黑月亮!驾——”
马身一震,踏入另一片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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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啸长空,巨翅自头顶掠过。
宇文玄逸骤然抬眸,长眉紧蹙。
下一刻,他已唤来骏马,跃身其上。
冰色身影旋即化作一点流星,追随夜空上那一点凝黒,穿过重重火光,消失在黑暗中。
“玄逸这是要干什么啊?”宇文玄瑞气急败坏,自乱军中飞速冲来。
宇文玄铮也见那雄鹰低低飞过。
他认得这只鹰,叫都离,是络戈送给苏锦翎的定情信物,赛马大会上,彤云受伤,载着苏锦翎误入黑月亮,是都离寻得苏锦翎一路导引走出险地。
鹰在深夜不轻易不会出动,且都离只听苏锦翎的呼唤,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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