缭乱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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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7唇枪舌剑

脑中飞速运转,刹那间串联起所有可疑之处并襄王谋逆一事的种种因由,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牵引她望向那只伤臂,望向那只隐在幕后的操纵的手……

“皇上……”

她的失声惊叫紧承御史中丞崔橹那句“因此臣认定幕后主使便是……”之后。

她的声音并不大,然而崔橹的口若悬河顷刻戛然而止,望向她,面色惊愕。

不仅是崔橹,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巧合吓了一跳,齐齐望住她,就连宇文容昼也转了目光,鹰眸森冷。

“锦翎姑娘是不是方才坠崖余惊未散?稍后请太医给姑娘瞧瞧……”

吴柳齐见势不妙,急忙出言打圆场。

虽似巧合,然而生死一线之隔,若追究起来便属大逆不道,况刚刚发生了这般危机,皇上又受了伤……

苏锦翎已是脑中一片空白,目光散乱之际忽拾得一丝关切。

抬眸,对上宇文玄逸的眸子……清冷春意皆不见,只有满满的紧张。却是笑了,笑意暖融和煦,就像这倾洒在山顶的阳光,就像拂过鬓边的风。

她忽的想起,过年时随他去熙安府。临走,他站在廊下等她。那夜的他身沐柔暖的灯光,抬指为她拂去发上的落雪。那时的他就是这般对她笑着,几分宁静,几许安然,仿佛是要告诉她永远不必担心什么,他会永远站在这里等她,无论发生什么,一切永远有他……

鼻尖陡然一酸。

他昂然而立,他不予置辩,是不是已猜到了皇上的心思?是不是因为再次被亲生父亲推到了危险的边缘而心生绝望?

可是你怎么可以放弃呢?我答应过瑜妃要照顾你,我又欠你太多,难道要我永无偿还吗?

她看见他笑着,对她轻轻摇了摇头,似是安慰她不要害怕,随后敛衽为礼,对皇上拜下……

那转身之际流露的绝决令她心下大骇……他是要为她遮掩方才的失语之过而要承认这些莫须有的指证吗?

时光仿佛倏然退回到去岁秋日里的琼花林。满眼苍碧中,即将出征的他独坐在紫藤秋千上,虽有笑意,却是那般落寞,凄伤。他深知此一去凶多吉少,却依然义无反顾,就如同现在……

“皇上……”她在他唇瓣开启的瞬间抢先在前,端端正正跪好:“奴婢只是听诸位大人谈论方才行刺一事,不禁想起奴婢坠落崖下之时……”

“苏宜人,现在是什么时候?你的事,还是容后再说吧……”崔橹喝道,又有些胆颤的瞧了瞧烈王的脸色。

苏江烈尚未有所表现,皇上却开了口:“坠崖怎么了?朕倒是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跑到悬崖下边的。”

既然皇上开了口,崔橹也只得收声,与身边人偷换眼色。

开弓没有回头箭。

苏锦翎稳稳神,竭力忽视狂乱的心跳,深吸一口气,待再开口时,声音竟是清悦无比:“当时奴婢在崖下的时候,听着上面的打斗,很是害怕,一面希望赶紧结束,一面又害怕结束,因为奴婢不知道,最终站在这的……会是谁……”

“大胆奴婢,竟敢藐视圣上……”

“奴婢所言乃是人之常情,试问崔大人,你可曾见过只有正面没有背面的纸吗?”

“这……”崔橹语塞。

周围人面面相觑,待略略一想,不禁对这个貌似柔弱的小宫女刮目相看。

“在遇到危机的时候,人总是不自觉的往坏的方面考虑,却是因为他实际更希望事情能往好的方面发展。有多惧怕,就有多期待,不知崔大人可否认同这个道理?”

崔橹老脸涨红:“说你坠崖的事,你现在所言与坠崖有关系吗?”

“奴婢只是想解除崔大人的疑虑……”

“哼!”

“其实奴婢当时想的是,若事情真的往奴婢所恐惧的方向发展,奴婢还要呼救吗?”

几乎所有人都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却是宇文玄逸眼睛一亮,柔柔的看住她。

她淡淡一笑:“奴婢敢问崔大人,会有人愿意把自己置于明晃晃的危险之地吗?”

她虽是问向崔橹,目光却不动声色的将那几个太子手下的人纳入眼底。

“当然不会!”崔橹不以为然。

“众所周知,清宁王全力承办祭天一事,一举一动皆备受关注,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要追究他的责任。此等艰巨,如履薄冰,即便小心翼翼亦难保不遭人构陷。那么请问,在这种备受瞩目的时候,王爷纵使真有弑君杀父之心又怎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身犯险?即便此番得手,荣登大宝,又怎能塞得住悠悠众口?”

“这……”崔橹没想到她会反戈一击,且正中要害,当即脑门冒出冷汗。

“且崔大人方才也说,王爷狡猾奸诈,精于算计。既是如此精明强干算无遗漏,又怎会轻易的陷自己于不仁不孝不忠不义而遭天下人之诟病?”

“你……”

崔橹拿指点着她,却是一时之间无法从这短短几句中寻出丝毫漏洞。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刁钻的女子,竟是拿了他的话打了他的脸!

“实不相瞒,奴婢之所以坠崖,全是拜王爷所赐!当时刺客突降,奴婢一时反应不及,被王爷踢下悬崖。此间,奴婢也曾恨过王爷,可转念一想,王爷应是思及前次事件怕刺客伤了奴婢才出此下策。试想,一个对奴婢这样身份低微的宫女尚存怜恤之人又怎会有弑君杀父之心?”

“这正是王爷之过,试想如此危急时刻,不去护驾却要救什么小宫女……”礼部郎中方礼终于抓住了把柄。

苏锦翎一瞬不瞬的望住方礼,亦逐一扫过方才叫得最欢的几人,忽的唇角一弯:“奴婢私以为王爷做得没错,依奴婢所见各位方才气吞山河之势还以为只要动动嘴皮子就可横扫千军了,又岂轮得到王爷来画蛇添足?”

宇文玄铮一个忍不住,大笑出声,却遭了宇文容昼凌厉一扫,急忙捂住嘴,可仍忍不住肩膀抽搐。而其余大臣也有因他们几人仗着太子撑腰飞扬跋扈所以早就看不顺眼的,此刻皆笑容含蓄却是不无鄙夷。清宁王一边的人则大有扬眉吐气之感,看向苏锦翎的目光均带着几分钦佩……他们没想到的话不敢说的话却被一个小宫女说了,此种胆识和见地,不愧是烈王之女!

宇文玄逸自始至终一言未发,只含笑望着苏锦翎,眸底柔软,波光醉人。

“苏锦翎,不得无礼!”

皇上终于发话,众人忙正色肃立。

的确,崔橹他们毕竟是朝中重臣,怎能任由一个小宫女随意奚落?虽然她所言极是中肯,哈哈……

“奴婢知错,请皇上恕罪。奴婢还肯请皇上允许奴婢问各位大人一个问题……”

“问吧问吧。”宇文玄铮最为积极。

“一个贼偷了东西,又不想被人们发现,他该怎么办?”

宇文玄铮挠挠脑袋:“这是那种你过年时出的谜题吗?”

已有人提起了兴致。

过年时的谜题?早就听说这个小宫女很是不同寻常,亦听说初三那日她出了几个谜题难倒众人却单单被清宁王猜中……

苏锦翎不由睇了宇文玄逸一眼,但见他唇角微勾,便知他已猜到她心中所想。

“自是藏起来。”有人抢先答道。

“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苏锦翎笑道:“可不论是藏东西还是藏人,都要费心费力,他偷了东西,难道是想让自己的和那物件都不见天日吗?”

“把东西卖掉!”

已有人哄笑。

的确,此举弄不好就是不打自招。

“水至清则无鱼。奴婢认为是因为水太清澈,鱼才无法藏身,若是能将水弄混的话……”

“你是说,制造混乱?”宇文玄铮开始开窍了。

“其实东西是否被发现不要紧,顶多换个别的来偷,要紧的是偷东西的人可千万不能被发现,而若想不被发现,最好能有人被当做贼,他便可解脱嫌疑……”

“贼喊捉贼?!”宇文玄铮爆出答案,哈哈大笑。

崔橹等人方回过味来,立即大怒:“你什么意思?”

他们只当是她莫名其妙的出了个谜,却不想把给他们绕进去了,心里着实窝火,况若皇上真的怀疑他们是贼喊捉贼,那他们的脑袋……

苏锦翎是故意将简单的答案绕了一大圈的放出来,就是要吸引众人的注意,就是要牵住他们的思路。而此刻,她面带惊异,语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还掺着点恰好可被察觉的戏谑:“奴婢只不过出了条谜,崔大人为何如此愤怒?”

“这便是‘做贼心虚’!哈哈……”宇文玄铮极为配合,不愧长了个智慧的脑门。

“你……”

崔橹自是不敢指责皇子,况现在再多说一句便恐是不打自招,越描越黑,那小丫头看似简单,害得他掉以轻心,实际已挖好了坑就等他往里跳呢,再看皇上已然眉心紧蹙,鹰眸暗沉。

“皇上,”崔橹等人急忙跪倒:“臣等与此事无关啊,臣等一向忠于陛下,以陛下之喜为喜,以陛下之忧为忧,又怎会干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望陛下明察,切莫相信别有用心之人的胡言乱语……”